议政殿,朝议已经结束了。但是百官尚未离去。
嬴政微笑着问李水:“谪仙奖的评选,可有结果了?”
李水恭敬地说道:“除了医学奖之外,都有结果了。”
嬴政好奇的问道:“这医学奖,遇到什么难处了吗?”
李水说道:“医学奖,有两个人选。其中一个,是商君别院的李竹。”
朝臣们听到这个名字之后,都微微一愣,然后开始交头接耳。
嬴政淡淡的说道:“怎么?此人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有小宦官低声说道:“陛下,此人还是化学奖的获得者。”
嬴政微微一笑:“不错,果然是有才华啊。”
李水接着说道:“当年臣用酒精,治好了伏尧公子的疮疽之疾。旁人皆以为神迹。崇敬有加,赞叹不已。然而赞叹完了,也就罢了。”
“唯独竹姑娘,念念不忘,要研究出原因来。为此她甚至找来了几个患有疮疽之疾的穷苦人,免费提供衣食住宿,以供研究。只是一直进展不大。”
“这一次竹姑娘和田翁一块研究化肥,却意外的发现,研究化肥的办法,或许可以用在研究人上面。”
满朝文武听了之后,都面面相觑。
不少人都想:谪仙这叫什么话?研究大粪的方法,能用来研究人?这也太侮辱人了。
不过,他们都没有打断李水。因为人人都挺好奇,想知道为什么相里竹能获奖。
李水说道:“竹姑娘认为,这粪便既然是由不同的东西构成的,那么疮疽是不是也由不同的东西构成的呢?”
“因此竹姑娘取了些脓液,在显微镜下研究了一番,终于让她发现一些东西。”
“原来在患者疮口处,出现了一些丝丝络络极微小的东西。这东西如同雨后的菌子一样,生长在患者身上,并且在不停的繁衍扩张。”
“也正因为这样,患者的疮口才迟迟不能愈合,反而越来越严重。”
“根据这个特点,竹姑娘将这东西命名为细菌。”
嬴政咦了一声,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人之所以患有疮疽之疾,是因为身上长了这种叫细菌的东西?”
李水说道:“正是。”
有不少大臣都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荒唐,实在是荒唐。人的身体,又不是泥土,怎么会长东西?”
李水淡淡的说道:“这个已经经过实验证实了的。商君别院,养了数百只专供实验用的兔子。”
“竹姑娘将一只兔子稍微划破皮肤,然后涂抹了这种细菌,几日之后,这兔子也有了疮疽之疾。”
朝臣们都不说话了。
再匪夷所思也没用啊,人家有实验证据。实际上,大多数朝臣身上都开始有点不自在了,总觉得自己身上也有东西在生长。
李水接着说道:“进而竹姑娘发现,通过酒精清洗,可以有效杀死这种细菌。”
“不过,酒精的效果还不够好。她经过潜心研究,从泥土之中,找到了另一种细菌。这种细菌,正好可以杀死疮疽之菌。”
“在经过动物试验之后,证明泥土中的细菌于人没有害处,因此已经在那些患有疮疽的穷人身上试过了。效果极好,三两日便康复了。而且过程极为安全,不像伏尧公子那样,接连高烧,凶险的很。”
嬴政连连点头:“好啊,好啊。”
有大臣忽然说道:“老夫记得幼时家父曾经说过。若双足有疾,溃烂痛痒不可忍。便要赤足行走在沙土中,数日即愈。”
“这是不是说,沙土中的细菌,杀死了双足中的细菌?”
李水点了点头:“应当是这样了。”
淳于越点了点头,捻须微笑:“世间万物,果然相生相克,循环不绝。古人诚不欺我啊。”
李水:“”
特么的这和古人有一毛钱关系吗?果然科学家好容易爬到山顶,神学家已经等在那里了啊。
嬴政说道:“凭借李竹的发现,应当可以获得医学奖了。”
李水说道:“是。不过,还有另一个人的发现,也比较重要。此人叫做屠阳。原本是一个屠夫,后来做了医者。”
朝臣们都有点无语,觉得这职业转变的有点太离谱了。
李水说道:“屠阳因为曾经是屠夫的缘故,因此胆子格外的大。他曾经根据医书中的内容治病,但是总不见效。”
“后来在一次围观行刑的过程中,他偶尔发现有点不对。”
“据说那次要对一个罪大恶极之人行刑。刑罚是五马分尸。当时一声惨叫,那人尸体被拉开,内脏鲜血淋淋的落在地上”
朝臣们个个变色,对李水说道:“谪仙,切莫说的这么详细。”
李水干咳了一声,接着说道:“普通百姓,看个热闹也就罢了。但是屠阳是医者。他看了之后忽然发现,人的心肝脾肺肾,和医书中所说的不一样。”
“若医书不对,如何能治好病?因此他趁着夜色,偷偷地溜到了乱葬岗、刑场等等地方。那里有许多无主的尸体。”
“最后屠阳发现,医书对人内脏的描述,多半是错的。顺便他也发现了,心脏与血脉之间的循环”
“李竹的发现,是开创了一种新的治疗方法。而屠阳的发现,则是对过去医学的纠错。一个是微观,一个是宏观,都十分重要。”
“本来臣的意思是,让他们共同获得医学奖。然而有一些腐儒不同意,说什么屠阳的研究方法,简直是悖逆人伦,绝对不可取,因此”
淳于越轻轻咳嗽了一声,站了出来,对嬴政说道:“陛下,老臣以为,这研究方法确实悖逆人伦。若有人依靠毁坏死者的尸体得到了赏金,那天下风气,恐怕就要乱成一团了。”
李水幽幽的说:“正是因为他毁坏了死者尸体,所以才发现了医书中的错误。将来才能让活人不必变成死者。”
淳于越还要争辩,嬴政淡淡的说道:“屠阳所用的,都是罪人的尸体。那些人罪大恶极,图谋不轨,乃是大秦蠹虫。用他们的尸体做做研究,又有何妨?”
一句话把这件事定性了,淳于越无话可说。
嬴政对李水说道:“医学奖,便定为李竹与屠阳两人吧。另外,你告知屠阳,日后想要观察尸体,不必偷偷摸摸,鬼鬼祟祟。只要向有司提出请求。那些死囚的尸体,可以供他随便研究。”
李水连连道谢。
没有经过宋明理学束缚的大秦,就是好啊。
至于什么死囚也有人权,尸体应该妥善保护之类的政治正确,现在就不必讲了。
这个年代,一场瘟疫足以让成千上万的人死去。
为了保护一具尸体的权利,而让成千上万的人失去生命。那简直太扯淡了。
先把饭吃饱,再研究把饭吃好的问题吧。
医学奖的人选已经确定了,嬴政正打算退朝。
忽然,有一个老者站了出来,躬身说道:“陛下,臣冒死进谏,反对化学奖的人选。”
李水有点纳闷,心想:大秦的官吏科学素养都这么高了吗?你知道化学奖是在说什么吗?
嬴政说道:“说说你的理由。”
那老者说道:“臣乃司农桑田。化学奖研究的是化肥,与农事息息相关,因此臣关注较多。”
“这化肥,听起来神奇,神奇到匪夷所思的程度,但是究竟有没有用,谁也不知道。一个未经验证的东西,贸贸然授予化学奖,这并不是好事啊。”
“更何况,此奖要陛下亲自颁发。这等于告诉天下百姓,化肥是好东西,百利而无一害。若百姓信以为真,人人使用化肥,而化肥又是假的,那该当如何?天下恐怕会有一场大饥荒啊。”
“臣听说,伏尧公子许诺,若使用化肥无效,可以全额赔偿。然而若大秦来年颗粒无收,甚至减产八成以上,便要有无数百姓饿死,即便赔偿了金银,又有何用?”
满朝文武听了这一番慷慨陈词,都连连点头。盛赞桑田为民请命,乃大仁大义大勇。
李水有点疲惫:“司农大人确实是大仁大义大勇啊,唯独少了大智。”
刚才还被夸得飘飘然的桑田,猛然间遭到了李水的当头棒喝,一张脸顿时憋得通红。
淳于越说道:“谪仙,你可不要肆意羞辱他人。”
李水说道:“我何时羞辱了?司农大人,这几日你可曾去百姓的田间看过?”
桑田犹豫了一下,说道:“老夫掌管天下农事,要知道何地丰收,何地歉收,缺口多少,天下间的田亩是多少。一家一户的情况,老夫管不过来,也没有办法管。”
李水说道:“既然司农大人没有看过,那随我去看看如何?化肥售卖,也将近月余了,应当有些效果了。”
桑田有点犹豫。
嬴政微微一笑,说道:“这化肥若当真有效,我大秦再也不用担心饥荒了。这是大事,不仅司农要去看,朕也要去看看。文武百官,都随朕来吧。”
朝臣们都答应了。
一个时辰后,队伍浩浩荡荡的出发了,直奔城外的农田。
出城之后,李水指着其中一块农田说道:“诸位大人请看,这块农田必定是用了化肥的。”
众人仔细一看,还真是有点不同。
旁边农田中的庄稼,都有间距,而且长得很低矮。这是因为田中肥力不足,如果种的太密集的话,反而会得不到充足的养分,长不好。
但是李水所指的农田就不一样了,那里面的庄稼密密麻麻,而且绿油油的,十分粗壮,比其他地方高出了一大截。
农田之中有一个老农,看见嬴政等人之后,慌忙前来拜见。
李水温和的说道:“老丈莫慌,我来问你,这一块农田,是不是用了化肥?”
一听李水提到化肥,老农顿时兴高采烈,眉飞色舞的说道:“是,是用到了化肥。这化肥,当真是神奇之至啊。报纸上说,用了化肥之后,产量可提高十倍,看来此言不虚。”
桑田有些不服气,嘀咕了一声:“这化肥,可以让庄稼长得粗壮,可未必有利于结子。就譬如这些宿麦,现在长得很好,可是到了收获之时,只见叶,不见穗,那不还是没用吗?”
李水感慨的说道:“司农大人居然知道宿麦是要结穗的,真是令人佩服啊。”
桑田面色涨红:“平白无故,谪仙为何又要羞辱我?”
那老农干咳了一声,小心翼翼的提醒说:“小人种的不是宿麦,是韭菜。”
桑田:“”
他揉了揉眼睛一看,可不是吗?满地绿油油的,全是韭菜啊。
完了,身为司农,分不清宿麦与韭菜,这丢人可真的丢大了,而且是当着陛下的面。这
桑田有点气急败坏,对老农说道:“你为何种这么多韭菜?你不种一些粮食吗?”
老农说道:“小人这地,距离咸阳城比较近。种了韭菜之后,卖给城中的达官贵人,然后再用钱卖粮。如此一来,反倒比直接中粮食获利更多。因此因此小人一直是以种菜为生的。”
桑田欲哭无泪。
他小声嘀咕说:“其实老夫又岂会分不清韭菜和宿麦?只是今日大意了。”
这话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其实是说给嬴政听得。
但是嬴政没有任何表示,他在看着其他的农田。
嬴政问老农:“只有韭菜长势很好吗?”
老农说道:“无论什么庄稼,涨势都极好。今年的粮食,必定是要丰收了。小人的菜地,各种果蔬都比往年多收了几倍之多。”
嬴政点了点头,对桑田说道:“看来这化肥,确实是有效果啊。菜蔬已经见效了。主粮收获周期较长,暂时还无法验证。不过朕觉得,应当错不了。”
到了这之后,桑田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能点头称是罢了。
嬴政淡淡的说道:“既然如此,这化学奖,就颁给田翁和李竹了。若到了秋收之时,粮食减产,化肥无效。朕亲自将他们的奖收回来,让他们向天下人谢罪。你觉得如何?”
桑田恭敬的说道:“一切听凭陛下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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