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尘 第七章 无二

    面对弗陵过分温暖的目光，倾止有些恍惚。

    七年前初见之时，他便是这种目光。她想起当年他笨手笨脚为她绾发，替她收拾一切烂摊子。当时她年纪小，虽身居皇后之位却受宫人轻待，若没有他护着怕是撑不下去。她在这种保护下，可以肆意，却愈发任性。可即便如此，她也从未见到他脸上有任何怒意。他向来淡漠，性子清冷，待她却胜过冬阳的温暖。帝后吗？分明是兄妹。或许有了些变化，但她说不上来。她入宫太早，不懂什么叫男女情爱，就算爱上了谁，她怕是也不知道。倾止突然怅往起来，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了？”弗陵听她叹气，见她纠结不已的脸上挂着愁容，不禁皱眉。

    “哈？没什么，这伤春悲秋的，我就感叹。”倾止打算随便敷衍了事，话说出口看着着白茫茫一片，恼怒的拍了怕脑袋。她真的可以被自己蠢死。

    弗陵面对着胡诌的理由，明显不买账，弗陵双眼眯起对着雪地，笑，绽放在他俊逸的脸上。“说实话。”

    “嘿嘿。”倾止干笑几声，乖乖听话，“我觉你最近不开心。”

    弗陵微眯的眼睛睁开，回过身，见她一手被他牵着，另一只手，给他撑着伞，胳膊下还夹持着手炉。这样子真是别扭极了，弗陵将手放在他执伞的手上，握紧，迎上她惊愕的目光，对她报之一笑，轻而易举让她收了手。

    “阿止，你觉不觉得我像个傀儡？”

    倾止摇摇头，“不像。”

    “其实我也想过，可终归没有父皇的铁血手腕，父皇晚年太过穷兵黩武，让国家不堪重负，把一大堆问题留给我解决。我知道霍光留不得，但除掉他的绝不会是我。”弗陵将目光远投，看着纯白世间，眼中是深深的喜爱。

    “哥哥选择相信霍光，是不想让祖辈辛苦打下的大汉江山断送在你手里。因着你太小继位，大半势力已被霍光掌握，动摇不得。”弗陵对她的话赞赏有佳，但仍旧盯着远方。

    “我比不得当年的始皇帝，且大汉是一个国家，不是一个侯国。有时候我也怪自己，太没用。”弗陵的语气发着浓厚的自责，还有种雪花落在掌心即刻消融的无奈。

    “哥哥，这不怪你，你已经做到太多多数人做不到的了，依你所想，守住自己脚下的每一片土地即可。”倾止随他一同看着远方，迎着风雪展颜而笑，希望自己的笑容能感染到他。

    “今天不是母后祭日吗？哥哥不如给我讲讲母后的故事。”

    “好。”弗陵恢复了如从前一般的淡然平静，看雪已经落得太紧，压得伞面都有些重了。怕她冻坏了，牵着她往殿里去。

    步入殿中，见到个个宫婢，倾止觉得有些奇怪。

    “皇上，你宫里的宫婢好像很怕本宫。”

    “你看出来了？其实朕特意嘱咐过她们见了皇后要毕恭毕敬。”弗陵掩过眼底的忧色，略端起帝王之仪来蒙混过关。

    “本宫喜欢。”

    接着两人就旁若无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夸赞起对方来，惹得宫婢想笑都不敢笑，只能强忍着。

    倾止非要听汉宫往事，弗陵其实也不是很清楚，毕竟当年他也很小，但拗不过，只好硬着头皮乱讲。最无奈的是，偏生阿止有太多问题。一个个解释下去，直到晚膳时还未讲完。

    “行了，皇上，你要留本宫用晚膳就直说嘛！”饭饱餍足后，倾止嗔怪瞥了他眼。“本宫要走了。”

    弗陵不语，盯着杯盘的眼中忧色渐起，他刚想开口唤住她，就听到门外嘈杂一片。

    “请皇后娘娘谅解，属下只是奉命行事。”

    倾止冷笑，“奉命？那就听本宫的命令，让开。”

    “恕属下难以从命。”

    倾止已怒不可竭，最后还是弗陵将她拦住，对守卫命令道：“宣博陆侯进宫。”弗陵又安抚倾止的情绪，给她讲清缘由。

    原来霍光是将爪牙伸到了后宫，为了想要皇后育有子嗣，特意让后宫宫婢穿上“穷绔”，不得获皇帝宠幸，而让皇帝独宠皇后一人。这完全是对皇权的蔑视。

    广袖下，倾止手指隐握成拳，扯出抹得体的笑。霍光……

    “不知皇上深夜宣臣所为何事？”

    “博陆侯前几日所说的，朕深思过后觉得不妥。”

    “皇上，为何不听听皇后怎么看。”霍光老奸巨猾，见势不对立即将此烫手山芋抛给倾止。

    “博陆侯觉得好便好。”倾止面上笑得灿若桃花，心里冷得如陷寒冰，目光却被跳跃的曳曳火烛吸引，老狐狸，今就依你。

    弗陵对她的回答倒也不惊讶，只是这今后，教他该如何面对她？

    “博陆侯既然已经得了答案，便退下吧。”弗陵摆明了皇后的意思就是他的意思，叫霍光来其实就是为了通知他这个。也让他明白，皇后的位置不可撼动。

    “谢主隆恩，微臣告退。”

    殿里烛光曳曳，再次剩下了帝后二人。烛光投下影成双，少女红妆，男子清冷，遥遥对望，四下静寂，突然女声慵懒，打破凝结的气氛，“时候不早了，睡吧！”倾止揉揉半闭的美目，悠然向内殿走去，留下弗陵目瞪口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