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西客满楼中的一幕幕,在随后数日如旋风般传遍整个京城的官场、士林。
这其中有两个消息。第一,宛平县的士子张昭关于预备役配合募兵制的论述。
当日,在客满楼中不少人都能识货,何况于浸淫朝政的官僚们?相关的只言片语传出来,引得官员们私下里称赞。当然,士子们的议论就要开放得多。
张昭这个名字在院试前就传遍京中。这倒是挺符合李幽给张昭设计的“路线”。要给一个大宗师录取的理由啊!
第二,太子朱厚照对张昭的军略非常赏识,意欲让他到东宫中参赞军务。
东宫之中并没有设这个官职。詹事府在有太子时负责教授太子,没太子时用于给词臣升迁。太子的意思大概是想要他挂个官职,备做日常咨询。
至于说太子怎么知道张昭,这种细节没有人会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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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的夜风寒冷。府学的李教谕在夜色中坐着青呢小轿抵达小时雍坊的李府。
片刻后,他在李家子侄的引领下在幽静、温暖的小轩中见到当今的次辅李东阳。红泥小炉煮着茶,炭火熊熊。
穿着青色文士衫的李东阳舒服的坐在塌椅中,笑着招呼李教谕落座。他对李教谕还是很看重的。寒暄几句后,李教谕道:“大兄,当日你说的话,还有效吗?”
李东阳的容貌一般,而且喜欢开玩笑,笑道:“彦声,你指的那一句话啊?我答应你的事可不少。”他是少年神童,十七岁就考取二甲第一的人。他怎么可能不知道李教谕说的是什么事?
李教谕无奈的笑一笑,他知道这位族兄的性情,道:“大兄当日答应我若是张子尚能中生员就带来见你。近日京中关于预备役的论述大兄可听说?”
李东阳悠然的点点头。
李教谕道:“我以为不管他能否考中生员,大兄都应该见见他。如此才俊,若不能为国效力岂不是可惜?”
最近张昭在京中的风头很盛,但张昭还是两点一线,来他这里请教时文,再修改再写。他心里很喜欢这样的学生。而以他阅卷多年的眼光,张昭八成通不过顺天府的院试。
所以,他想来给张昭争取一下。至少给李阁老赏识,张昭不会丧失读书的锐气。
李东阳就笑起来,说道:“彦声,我且问问你。预备役制度在九边执行,按照张昭的办法,由朝廷全权掌控,你觉得有多少青壮能登记在册?”
李教谕不解的看着李东阳。
李东阳轻轻的叹口气,“如今天下的情况,地方上的缙绅兼并土地,隐藏人口。在册的人口、土地正在不断的变少。若不和地方缙绅分权,预备役制度会变成另外一项压在小民身上的恶政。”
李教谕一知半解,感觉的非常荒谬。但他又知道这位族兄不会骗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东阳微微一笑,道:“当然,这个预备役制度还是要执行的。只是要换个方式。不过,彦声啊,玉不琢不成器。张子尚还需要多磨砺啊!他若不中生员,我见他是害他。”
李教谕心里松一口气,随即又哭笑不得。他就这样被族兄轻易说服。拱手道:“大兄说的在理。”
心里想着,回去后和张昭聊聊这个问题。看张昭对此有什么对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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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薄雾在阳光中慢慢消散。弘治皇帝给太监、侍卫们、值官们簇拥着从奉天门的城楼上下来,结束早朝往后宫中走去。
明代的早朝,和电视剧里的绝对不一样。并不是文武百官在金銮殿中朝拜皇帝,然后扯淡、政斗。事实上,只有少数重大的场合,才会有百官在皇极殿中朝参。
早朝是君臣们都在城楼上下吹冷风。自正统朝以后,早朝都是虚应故事。走个流程。
真正的议事是天子御驾在武英殿中召见官员们问话,或者在文华殿中开经庭,重臣、词臣们聚在一起议论国政。或者平台召见。或者在乾清宫暖阁中召见。
所以,从制度上可以看出来这种设计并不合理。当皇帝勤政时,帝国中枢会得以有效的运转,君臣面议。而皇帝懒惰时,就只能靠文书来维持。
弘治皇帝下早朝后,并没有急着去处理政务,而是先回到乾清宫中,召见了锦衣卫指挥使牟斌。
牟斌约四十多岁,年富力强的模样,穿着斗牛服,跪拜在地,朗声道:“臣牟斌参见皇爷。”
弘治皇帝坐在高台上,伸手示意,“平身。卿可知京中近日关于童生张昭的传言?”
牟斌站起来,躬身回话道:“臣知道。”同时,脑子急速运转。他管什么张昭、李昭,他首先要确定的是天子的态度!牟指挥使虽然不喜欢搞事请,只知道榨压富户。但基本的做官技巧还是知道的。锦衣卫是天子爪牙!
弘治皇帝沉吟道:“你去查一查这个人。”
太子已经在他面前提过,想要张昭到东宫去担任个官职。这种小事,他不至于拒绝儿子。
不过,他肯定要先对张昭做一个了解。东宫都是他精选的班底。听太子说,张昭为今科的院试拒绝招揽,这倒是令他心中有些好感。一般人恐怕会立即答应吧?
这个童生颇有见识啊。
牟斌干净利落的弯腰行礼,“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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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昭和婉儿定下约定后,返回到城北的小安镇,回复两点一线的生活。时间飞快的流逝,京城中院试的氛围一天天的浓厚起来。转瞬便到十月初九。
临近考试,府学附近的客栈都是爆满。初九下午,张昭便带着准备好的考篮,和长随张泰平一起住到李教谕家中。他本来是想住客栈,他的性格是不喜欢麻烦人。但李教谕早前问起,他无法推却其美意,只得答应下来。
此时,李教谕被抽调为阅卷官,早就住进考场中。
吃过晚饭,张昭早早的睡下。张泰平给他当人肉闹钟。凌晨四点时,和李幽在李教谕家的门房汇合,与李家族学中的几名童生一起,一行十几人提着灯笼前往设在府学的考场。
弘治十三年秋,顺天府院试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