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西落照过城头,芙蓉池边上,芦苇在风里轻摇慢晃。
一辆马车驶来停在山门,陆良生下了车撵,径直回去道观,燕赤霞拉着李随安在水池边广场上探讨驭剑技巧,见到师父回来,后者连忙上前见礼。
陆良生虚托手掌,让他起来,目光扫过周围,阁楼下也没见蛤蟆道人像平日那般晒太阳。
“你师公呢?”
“哦,师公和孙道长,还有老猪都在房里,不知道他们搞什么。”李随安耸耸肩膀,回去继续跟燕赤霞探讨剑道,陆良生进去阁楼,寻着随安说的房间。
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大圆桌上架着一口小锅,噗噗的沸腾冒着热气,孙迎仙蹲在桌边,捏着一张火符使劲的朝炉子吹出火焰,猪刚鬣坐在椅上给一只野鸭去毛,蛤蟆系着围裙,点在脚蹼,拿着木勺搅合锅里汤水,盖着蓝布的竹篮就在放在旁边。
三人听到开门声,齐齐停下手,转头望来。
“你们.....”陆良生无语的看着他们。
咳咳!
蛤蟆干咳两声,不着痕迹将木勺嘭的丢去一旁,负起双蹼跳下垫着的几本书,朝旁边蹲着的道人挪挪嘴,老孙站起来,看着沸腾的小锅,将火符藏去后背,嘿嘿直笑。
“这不蘑菇放久了,口感不好,就想你回来前,先做好,你一回来就能吃上,你看本道多替你着想......”
桌上,蛤蟆道人瞪了他眼,把胸前的围裙解下,将话头转开:“良生啊,你去皇宫怎么这么早就回来?”
陆良生从那篮子挪开视线,其实里面的蘑菇,又不是不能大伙一起吃,毕竟老母都送给他了,过去盆架洗了洗手,回来坐到凳上,从袖里掏出法球托在掌心。
“师父,老孙、老猪,这个里面的东西,你们应该都熟悉吧?”
孙迎仙凑近了端详两眼,随后与蛤蟆对视,后者蟾脸露出严肃:“良生,这是妖星的气息,隔着法力,为师都能闻到,你怎么得来的?”
“是晋王杨广.......”
说着,书生将事情前前后后讲给三人听,猪刚鬣也都跟着坐过来,说了一阵,蛤蟆道人负着蹼在桌上来回走动,眯起豆大的眼睛。
“非鬼非妖亦非魔,还有一定智慧,这要找到洒落的碎片,怕是有些难,到底什么来历,为师也不清楚,更没尝过......”
陆良生停下动作,偏头看去师父,道人、猪刚鬣也都投去目光,正负蹼来回走动说话的蛤蟆道人止步看着三人齐齐看着自己,表情僵住。
“看老夫作甚......”
说着,重新拿过桌上的木勺,对于三人眼神含着的意思,摆了摆勺子,“老夫当年就算吃过无数东西,也没尝过这玩意儿,还是算了吧。”
“怎么能算了,这东西来历,你一尝便知......”
不等道人说完,陆良生抬手打断,拿师父试这种东西,总感觉有些大逆不道。
“此事,还是等会儿再说吧,先把老母赠的蘑菇还有那只老鸭炖了,叫上燕道友、随安他们也都一起尝尝。”
听到正主首肯,道人、猪刚鬣兴奋的继续做起刚才的事,拔完鸭毛,老猪趴到窗口朝外面吼了一嗓子,下面讨论剑道的三人急吼吼的上来,连带栖幽一起,围在桌边看着下锅的蘑菇和老鸭。
不久,外面夜色降下,屋里吵吵嚷嚷的响起喝汤说笑的喧哗,蛤蟆抱着红公鸡碗,抿了一口浓汤,老神在在的拍着膝盖,哼着从红怜那学来的小曲儿。
灯火摇曳,陆良生放下碗,想着妖星的事,还有......陡然想起一件事,一下拍响桌面,屋里顿时安静下来,吓得道人、猪刚鬣、燕赤霞、李随安、舍龙端着碗看去书生。
“师父?”李随安小声唤了一声。
“想起一件事。”陆良生说起今日去皇宫,听到韩擒虎说起左正阳的事,后者的性格,书生很清楚,既然要过来,绝对就会到,眼下南征的船队都回了长安,左正阳却不见踪影。
“上柱国回京,左千卫原本是跟他一路的返回的,据说是妖星降下,离了船队,独自一人赶陆路过来......总有些担心。”
道人端着碗侧了一下身,看去窗外喝了一口汤:“本道长途跋涉累了,最近都不想走动。”
哼了哼,拿过锅边的木勺,重新舀了一碗,看着陆良生说道:
“再说,他那么大一个人,还需要你担心?”
陆良生皱起眉,按道人所说的,也没错,左正阳本身捕头出身,算上如今也是踏入修道中来,有火灵珠傍身,岂会吃亏。
但长时间没有回传,总是令人不安的。
一旁,燕赤霞吐出一块鸭骨:“等会儿吃完饭,燕某就出城四处找找,正好在城里也待的不自在,出去透透气。”
也罢,陆良生还要在万寿观想想妖星碎片的办法,查看杨广一番,确保没有被邪气入体,道人既然不愿走,燕赤霞就是最合适不过的了,毕竟他与左正阳比较熟悉。
第二天还没大亮,燕赤霞就背上木匣与众人告辞。
陆良生、蛤蟆道人、孙迎仙送他到曲池坊,看着这位虬须大汉走过长街,向着南城过去,直到看不见,才回去道观里。
晨光破开云隙,金色延绵而去的南方,延绵起伏的山间,有着殆尽的篝火,飘着袅袅青烟,最近的一颗树上,叶子挂着露珠摇摇晃晃,风吹来是,直坠而下。
难以听到‘啪’的轻响里,靠着树躯坐着假寐休息的身影,抬起仅有的一只手臂抹去额头的水渍,睁开眼睛醒了过来。
蹲去熄灭的篝火旁,重新升起火焰,拿出几块肉干穿在树枝上烘烤,看着燃起来的火苗有些出神。
一路往西、北方向去往长安途中,妖星坠世,左正阳也在四处帮衬,才耽搁了不少时间。
‘妖星已经不见,不知道长安那边如何,陆道友如何了。’
转着手中树枝,肉干发烫飘起香味,放到口中撕下一条肉丝,正要解下腰间酒袋灌上一口。
来时的方向,林子里原本晨光里轻鸣的鸟雀,忽然惊慌乱叫,拍着翅膀黑压压的飞了出来,在林子徘徊。
树下,撕扯肉干的左正阳停下咀嚼的动作,微微侧过脸,目光望向鸟雀不安的方向,那方,林子间一道身影飞速而来,脚步沉闷,浑身尸气袅绕。
对方似乎也看到了树下的独臂身影,刹住脚步,目光泛起了凶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