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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拉贡纪209年3月8日清晨
旅馆门外,深蓝色空中透着淡淡的暮光,一声马鸣,达西正牵着缰绳等待。看书否 m.kanshufou.com
“马棚里那匹黑马替我喂着,如果有个女孩来找我就让她等我,马也给她,房钱我帮她付。”
阿黛拉把一个金饼叩在桌子上,旅馆老板刚刚还睡眼惺忪,见到金饼两眼放光,刚要伸手去碰,“噌”,一把锋利的短刀落下,金饼应声断成两截,吓得他一个激灵。
“这段时间承蒙照顾,这半算是我的感谢。一个月之后我还会回来,到时候能不能拿这另一半看你自己。”
说完,阿黛拉用刀尖轻轻拨出去一半,另一半收入囊中。
“好,好的,没问题!”
阿黛拉转身离去,她一身冒险者的装扮,和达西的大衣很搭。老板缩着身子打量着阿黛拉的背影,摸起金饼咬了一口,随即乐开了花,拿在手里扔来扔去,回屋继续睡去了。
阿黛拉走出门,外面空气清冽,她却心潮澎湃。
“走吧。”
“嗯。”
二人轻松跃上马,相视一笑,披着曙暮之光悄悄离开了刚朵拉。
他们不知道的是,就在离开这天中午,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男子跌跌撞撞地来到他们下榻的旅馆,对老板说出了阿黛拉的名字。
阿黛拉和达西从刚朵拉出发,向东北方向前进,目的地是狼国境内灰烬山脉北麓的一个小村庄,达西说他从未去过那里,但他知道唯有那位老人可以帮助他们的同时保守秘密。
他们要与河源平原擦肩而过,渡过银叉河,穿过广袤的洛斯里克丘陵,再翻越枯木山脉,才能到达狼国境内。这条路漫长且艰难,但阿黛拉别无选择,况且,她已经习惯了。
“这不是弩吗?”
路上,阿黛拉把玩着达西的武器,一柄奇怪的弩,钢制的,附着着奇怪的机械,结构复杂,阿黛拉弄不明白。
“都是。阔地是弓,巷子是弩,给我。”
达西接过弩,三弄两弄竟变出一把弓。
“还能这样?”
阿黛拉又拿到手里,随手拨了拨弓弦,力道不小,大概能射两百步。弓翼上反射的光刺入阿黛拉的眼中,她瞬间回想起那个雨夜这柄弓闪烁的寒光。
对,就是这把弓,差点杀了她和伊莎贝拉。
突然,阿黛拉从达西马背上勾出一只箭矢,按着寻常男人的力气拉了半满向一旁的树干上射去。尖锐的声响后,箭只剩下半截露在外面。
“你做什么?”
“试试威力。”
若无披甲,这一箭至少能射穿两人。阿黛拉笑着,把弓还了回去,她弄明白了一件事,心里宽慰了一些。
不知达西有没有明白阿黛拉的心思,他拿过弓,若有所思。
“这弓你能拉多满?”他突然抬头说道。
阿黛拉白了一眼,
“我能把它拉断。”
“我不信。”
阿黛拉又白了一眼,拿过弓,像撕树皮一样把弓弦扯得很长,整张弓被拉成菱形,一个类似琴弦崩断的炸响过后,弓恢复原样,还在不停打颤,弦已经消失不见了。在达西错愕的表情中,阿黛拉把弓丢给了他。
只剩下哒哒不停的马蹄,空气中弥漫着尴尬的气氛。
过了十几秒,阿黛拉觉得自己有些过分,想要缓和一下气氛,还没说出口,达西却先开口了:
“也好,这家伙承载着我过去的荣与罪,也该做个了断了。由你来破坏它,或许是神的安排。”
说完,他在阿黛拉错愕的表情中,把那断了弦的弓弩随手丢到路边。
“蠢猪,你是不是故意气我。”
阿黛拉勒住马,把弩捡了回来,摔给达西,
“你怎么也用了好几年了,就这么扔了?我错了好吧?我就是想起来这东西差点害死我和伊莎,又看你迟钝得要命,才一时来气……这东西能修好的,对吧?”
达西很惊讶地看着怀里沾了泥巴的弓弩,挠了挠头,随后恍然大悟地笑了。他笑得前仰后合,像极了小时候的样子,阿黛拉有些恍惚。
“原来你想了这么多。你真的一点没变。”
“你才一点没变,还是那么蠢。”阿黛拉气鼓鼓地,觉得自己被耍了。
“对,对。”
银叉河沿岸的风景十分宜人,融化的雪水汇成小溪,编织成银白色的网,铺在一望无际的河源平原上,一直延伸到高耸的塔贡山脉脚下。
伴着如此景色,姐弟俩心扉渐开,先前还不愿提及的诸多事也慢慢半遮半露地分享出来。
那把弩,达西用他杀了三十四人,从五年前开始,不问缘由,只管杀人,。在阿黛拉记忆中,达西本是一个善良甚且胆小甚至连兔子都不忍杀的男孩,竟变得如今这般冷酷。原因他没有明说,只是提了一些教廷里晋升的难处,细腻的阿黛拉隐约能猜到这里唯一的好处。
达西恐怕是为了尽快拿到为自己复仇的资格。
可惜,尽管他是近三十年最年轻的诵经战士,也没能获得三年前参与讨伐魔神的队伍,又可庆,若他真的参与了,或许就不会有今天的姐弟重逢,那场战斗死了太多人。
“魔神都死了,你还做这种脏活?”
阿黛拉不解,达西笑着摇了摇头,仿佛阿黛拉问了一个蠢问题。
“你以为我想?我脑袋里秘密太多,停下来,就得掉,我能假死还得感谢安瑞亚人,他们出乎所有人意料。”
“教会也这么脏?”
“灯台下的阴影才是最暗的。”
达西眼角尖锐,有一股怒火,却烧得乏力,他已经控诉到麻木了。
他向阿黛拉诉说着教廷的黑暗与末落,诉说着如何他从教会大学里的虔诚率直且踌躇满志渐渐走向麻木与得过且过。尤其是魔神死后的日子,他像一艘失去方向的渔船,他与阿黛拉姐姐的第一次相遇,也被他当成了海妖的歌声,被掩盖和遗忘,直到他真的听到了来自教廷的消息,看到线人给他的纸条上阿黛拉的名字。
当然,达西不可能直说他的这些情绪和抉择都和阿黛拉有关,这些都是阿黛拉猜的。
当然,阿黛拉也猜得**不离十。
天色渐晚,他们已看不到银叉河的源头,前方不远是广袤的洛斯里克丘陵。
“等帮我找到伊莎之后,你去西奈特吧,去照顾爸妈,那里很偏,不会有什么人打搅。”
“你呢?”
“我四处走走吧,还有些事情想弄清楚,我没法安定下来。”
“魔神没死,对吧?”
阿黛拉停住了,她记得自己没有对达西说过这个。
“你为什么这么想?”
“很好猜,你的出现,还有龙国那个贝鲁赛巴卜,领头的死了,手下却开始猖狂。我听到过一些风声,有说会产生新的魔神,还有说魔神根本没死,就封在迪欧维勒的湖底等着复活。”
达西审视着阿黛拉的眼睛,
“你有些事情没告诉我。如果你在做危险的事情,你最好带上我,我和你一起。”
达西的眼神坚定,阿黛拉倍感欣慰,她想起小时候一年新年爷爷在桌上对爸妈说的话:
“等这两个孩子长大了,我希望阿黛拉去做生意,她机灵,达西稳重一些,可以帮忙打下手,搞搞经营。”
十几年前就化成泡影的事情,现在有机会以另一种方式成真,不知道爷爷在神庭能否看见,作何感受。阿黛拉感叹着,强硬地拒绝了达西。
“不行。我不会和你一起。”
“你怕我拖你后腿?”
“……对。”
阿黛拉试图掩饰不忍与无奈,但她藏不住。
前方原本一望无际的平地开始变得崎岖,阿黛拉想起了这片地方的名字——洛斯里克丘陵。洛斯里克,来自古老城市的名字,阿黛拉知道它是因为“洛斯里克之壁”,第一个维德维奇夫人给阿黛拉展示的防御魔法。
回忆就像冷风一样灌进心头,阿黛拉低下头,把兜帽拉低了些。
“你是很强大。”
达西看起来很不甘心,
“但教廷可以轻易杀死你。你说你对教廷一无所知,至少这点我可以帮上忙。”
“我并非一无所知,我知道迪欧维勒的钢铁能杀死我,我跟战斗团的人打过交道,我能自保,你不用担心。”
“差远了,你不知道他们的手段。神铁造物是最普通的器。那天被你撕碎的,不过是探你底细的下级战士。他们在狩猎你,全大陆都在,南方的战事只是调离了部分人手,我的前辈,被称为‘神之利刃’的怪物们都在寻找你的下落。”
“既然你都清楚,不如这一路上好好和我说说。”
达西有些急了,脸色罕见地开始泛红,但不一会儿渐渐褪去。
“好吧。随你。”
他似乎不再坚持,阿黛拉却开始苦笑,她当然知道达西的脾气,他不喜和人争,但他会日复一日地固执己见,像一头拧不动的驴,拽着你渐行渐远。
天色已晚,阿黛拉和达西在森林中休整过夜,她看向天边的沉沉暮霭,和被金色线条装裱的洛斯里克丘陵的轮廓,心生无助与茫然。
她才十七岁,算什么姐姐?
真正的姐姐躲在这躯壳里,在装死。
阿黛拉没有人可以倾诉,没有人可以问路,纵使她冰雪聪明,在这抉择的路口也如履薄冰。她的命运被攫在魔神的手里,她心中早已隐隐有斩断一切,然后鱼死网破的想法。
明明与达西相逢并和解了却了一桩心愿。明明能与弟弟旅行是最开心的事情。但达西,终究是她前进的牵绊。
阿黛拉摸了摸自己搏动着的左胸,那里已经没有心,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再生出来的不能称为心的“肉”。她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我得再快些,再快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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