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天抖然站起身来,他半个身体前倾,几乎欲压在小小的桌面上,瞪着一双瞬间布满血丝的眼睛,嘶哑的吼道:“是谁?是谁杀了他们的!”
“你应该看得到才是。”北歆也站起身,身体优雅的前倾,以至于她俏丽的脸庞极度清晰的显现在叶天模糊了的视野里:“或者你和他根本不是什么兄弟手足,你看不到。”她笑得无邪,却让叶天心如针锥。他大吼一声:“慕凯!”急忙间身形一起,向离他最近的北歆扑去!
北歆轻“噫”了一声,向后疾退。
叶天脱力扑空,人已经被左平威拦下护住:“御主!”他反手护住目眦俱裂的叶天,对祁蕊道:“阿蕊,你保护御主离开!”坚定的黑瞳沉淀如黛。
慕凯和慕秋也双双抢到了北歆的身侧。虽然兄弟反目,但对北歆的关切之情却是无差别的。兄弟二人一抢上前,便自然而然的交换了一下眼神。那是过去十余年来养成的习惯。慕秋皱了下眉,嘴嘟了起来,分明是个孩子赌气的表情。慕凯一见之下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强扭过头不再去看他,脚下手上却是不停。
北歆带着浅浅的笑意,她也看出这两兄弟较昔日来言多了些微妙变化,但若是与这次行动无关也就罢了。
她站在跟叶天十步开外的地方,轻轻的鼓起掌来:“果然是忠心耿耿。我本来以为只有柔家父子才是叶家的左右手,想不到似你这般无情无意的人还有人来守护。”她示意左右:“予我拿下!”身形向后疾退。
“北歆!”叶天眼见她退开,便欲疾步跟上。
左平威和祁蕊双双拦他:“御主,不可!”
左平威死死扣住叶天的右腕:“为大局着想,请御主珍重!”他一字一句:“蕊儿,我将御主交给你了。记住,就算是牺牲性命,也要保他平安。”他盯着叶天布满血丝的双眼:“御主,请你牢记,莫再任性!珍重!”
叶天只觉得两眼一黑,疾叫道:“平威!”身体已经被祁蕊拉入左平威强行打开的风洞之中。
北歆冷笑一声:“阿凯!”慕凯“嘿嘿”冷笑,右手食中二食一并,一股泽力疾射,跟入风洞,他整个人也借这力量追了进去。
左平威以一人之力没有多余的力量去拦截慕凯。他的心已然凉了一半。
“如果,柔平还在就好了。”这是很自然的掠过心底的想法。但!没有如果!
北歆仍在自酌自饮,看着慕秋意气风发的对战左平威,突然发现慕秋已真的长大到可以独挡一面时,不由微微一怔:“是该放手小秋了。”
左平威对付慕秋,显得左支右拙。他一贯以稳健为打法,但却不适应慕秋飘乎迅捷的动作,他操纵大气的本领远不及柔平,很快就在慕秋的“冰流星”的围攻下伤痕累累。但他不能有丝毫的退让!他若是倒下去,慕秋也会去追赶被他送入风洞的御主叶天。御主他已经毫无力量,蕊儿也不过是个小女孩。所以,左平威咬紧了牙关,他要不惜一切代价拦住慕秋,给叶天和祁蕊一个机会。哪怕,只是徒劳。
北歆正倒了一杯红酒,半眯着醉眼瞧着,嘴角噙着奈人寻味的冷笑,模模糊糊的忆起自己第一次伤人的情景。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当自己还是个怀春少女,天真浪漫时,那么一刀,只那么一刀便碎了天下……半点也记不起那人震惊之极的表情。只是,她也想像不出那个被自己一直以为即使泰山崩于前也不会色变的人,当时那惊骇的表情会是如何?一定很精彩,精彩的让所有目睹那一幕的人永生难忘。从此辜负了秋月春风,自己的双手沾满了血腥与罪恶。便是那时,彻底放纵了自己的吧?便是那时,青丝尽成白烟。
顺手扯下头巾,任及腰白发飘然垂落,看着它们被风轻吻,低笑:“……再怎么珍惜,总会失去……秦泠,你说是也不是……”
风洞之中。
叶天抱着满身是血的祁蕊的尸体,恨恨的盯着慕凯。从小天使上传来的残像,还有慕凯杀了祁蕊的事实深深盘距在叶天的心中。心脏在胸膛里拼了命的狂跳,好恨!
叶天死死的瞪着慕凯,看着他那冷酷极了的笑容,好恨!所有的全被慕凯撕得粉碎,哥哥,嫂嫂,蕊儿,还有明知会一死的平威!好恨!恨自己的自负狂妄!恨自己的不知轻重,好恨!他知道自己一旦落 在海因斯坦手中,再没有人可以重振游域;他知道自己之所以会弄成这样全是自己一意孤行所致!只是,为什么要那么多人陪着自己去死?!好恨!
慕凯盯着他酷似三弟的脸,掠过丝丝冷笑:“放弃了吗?还来得及。叶天,乖乖让我绑了吧。”
“休想!”
叶天咬牙!
他双手死死搂着年青的祁蕊,又是一个曾如此鲜活的生命在自己的活里消逝,如同清音一般善解人意的少女就这样离开人世。她还年幼,尚不及豆蔻年华啊!自己的自负骄傲害死了他。明知道中了“百日醉”的自己已不是任何稍有能力之人的对手,偏要强自托大来到危险境地。早知道论心计智谋自己早已输尽北歆,却仍妄想要掰回一局……错了,一开始便错了……
叶天怔怔的想着,布满血丝的双眼显出前所未见的哀愁和绝望。他知道自己一旦死去,游域百万百姓又将重温十六年前的噩梦连连。只平静了十六年,对百姓而言太短了,尚不够休养生息。全是因为自己那个自负过度的毛病。如果,自己能够以一人之生死换回百万子民的安乐,又如何?以自己一人?……他想起花市上来来往往的人群,想起来草原上奔跑的幼童,想起慈祥的老嫫嫫……他松开祁蕊的尸体:“慕凯,我放弃了。”
慕凯微微一怔。他记得刚才他叫叶天束手就擒时,这小子才叫自己“住口”的。怎么?才一转眼就许诺放弃?是个善变的小人啊。慕羽居然是为了这样的人甘愿舍去一切?……果然,傻的很像那小子的个性,很像三弟的性格。
竟然为了这样一个人……白白丢了性命。
左平威无力的无力的看着叶天怀抱祁蕊的走出风洞的漩涡,身后紧贴着一脸肃杀之气的慕凯,他不能置信的盯着一脸放弃的叶天,嘶吼道:“御主,你!”
叶天抬起头,望见左平威满身的血渍,他看得出左平威已到强弩之末,又一个因自己而死的人。因为相信自己,尊重自己而死的人……他抬起眼睛,看着尤自在自酌的北歆,冰冷的火焰!
他轻轻的,轻轻而坚定的说道:“我放弃了。北歆!放过我的部下和族人!”
北歆挑起眼角,媚眼如丝:“如果我说‘不’呢?”她轻笑:“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叶御主,您好大的忘性啊。”她斜倚身子,饮下一盏红璃,星眸冰寒:“小秋!”
飞散四溅的血花,不例外的落满了叶天一身,左平威的血温热。
还是,还是抓不住任何真实。
叶天颓然半跪在地,看着滚到他面前的左平威的人头,怒目圆睁,死尤不甘!
颤抖着伸出左手,想抚合他大瞪的双眼。心中涌起的苦涩和无奈一波强似一波,这就是哥哥被我伤害背叛时的心境吧?如此的苦痛!
手还没有不得及触摸到平威大睁的双眼,凄厉的悲鸣已经脱口而出!
叶天的眼前一片亮白的颜色,剧痛让他整个人跌倒在地,手!
他的手!
他那能发出强大气流“超空提越”的双手!
左手齐腕飞出,落在不远的血染的枯草上;右手,伸出去捡左手的右手被慕秋的冰剑钉在了地上,穿掌心而过!
叶天在恍惚间听见:“你废了我三哥一只手,我就废了你一双手!”
“为慕羽报仇吗?……”
叶天努力睁大眼睛,却只能看见当初自己用“金碎风”滤过慕羽右臂骨骼时,慕羽那凄楚的,痛到恨不一死的神情……
叶天嘴角掠过一抹浅淡的笑意:“哥……我还你一只手好么……”他昏了过去。
滴答,滴答,像是水声,更像是时间的流走。
漆黑的石室。
再一次睁开眼时,看见的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叶天出于本能的对黑暗过敏。
他撤身,伸手想扶住什么以支撑自己的身体。
立刻,痛楚追了上来。使他想起昏迷前发生的一切。
右手掌缠着细软的纱布,略一动弹就痛得钻心;而左手,空空的手臂,连痛都感觉不到。
低头用适应了黑暗的眼瞧去,手还在!却只是随便用布将断腕和残肢缠在一起。
这只手,肯定是废了。
叶天知道,如果没有沈冰的医术,给这样让冰剑切下的伤是治不好的,神经都给冻死了。
微微挪动身体,听到不甚清晰的叮当声,摇头,又动,是更清晰的来自脚下冰凉的触觉。脚上锁着厚重的镣铐,一如当初自己对待重伤的慕羽,真是可怕的现世报……我是阶下之囚……我的子民!我的族人!?脑子里“嗡”的一声:“我睡了多久?我的族人……”想起北歆那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心也凉透。突然大声吼了起来:“北歆!北歆!”
另一方面。
林飒的祖母绿的眼瞠大,不能置信的盯住满身是血的来者:“你再说一遍!叶天怎么了?游域出了什么事情?!”
当他再次确定自己听到的不是耳误时,身子猛得沉了下去,重重的坐倒在座上:“游域,叶天……那个狂妄的家伙……笨蛋……终于,还是迟了一步,表哥……”
望着虚幻的空间,林飒掩面。
与海澈告别后便急忙赶过来,却仍是迟了一步。谁人能想到叶天那家伙尽会在这种时期托大,选择以身犯险,自投罗网?老天,叶伯伯和康叔叔泉下有知,也得给生生气得活转回来才是!
“阿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转头对好友道:“我们改变行程,直接先去救叶天。你让人告诉表哥和我姐姐,游域这边的情况,请他们一个坐镇地下高原,一个速往激情平原。不,让表哥来,……让表哥速来与我汇合,我们得先把叶天平安救出来。”
用力按住自己激动的右手:“这种时候,这种事情!该死!明明不想让他操心的!叶天,你欠我人情!”一声厉吼,喝出一腔的激愤!
自他当日无意中看到了有关“花神秘传神之子”的秘传传说,便不欲再让海澈耗上半分的心力,但如今这形将失控的局面,海澈又怎么能安心坐等,不如,把他带在身边来得安心。这一次,怎么样的危局也罢,和表哥共同进退,绝不分离!
倪佳喜欢听雨,丁丁零零的水声别有一番滋味。
自问自己并不是多愁善感的类型,但听到淋漓雨声,向来坚强高傲的心也不由一阵阵的轻悸。雨帘里有母亲娇如明花的笑意。母亲并不喜欢听雨,只喜欢搂着年幼的自己坐在月下,一声一声数月下的蛙鸣。母亲很美丽,很优雅,但也冷漠。蛙鸣远没有雨声来得好听,为什么那么美丽的母亲不明白呢?
小小的倪佳挣动粉嫩的身子跃下地来,扑进父亲的怀抱,而后她看见母亲颇为无奈的笑着,唤着:“阿佳,来。”……
是做梦了吧?倪佳笑着揉眼起身,看见自己枕边碧色的琉璃珠——滟龙珠。手掌上的烫伤也已经平复如初,这颗神珠能达成自己的心愿吧?
“阿佳。”
谢明翔的声音传入耳中。
“进来。”
倪佳微笑着懒懒的伸展腰肢,应道。
谢明翔推门而入:“阿佳,听北歆小姐的意思,似乎还要更深入游域去,我们在黑狼谷口的计划是否要有变更?”
倪佳轻笑:“不必,由他们去吧。我要等的是地下高原来的大鱼。他们若要来此必过黑狼谷。林飒那个臭小子,我待他老老实实摔进网里来!”
谢明翔望这样意气风发的倪佳,略微犹豫了一下,再次开口:“阿佳。”
倪佳扭头“什么事?”
明翔道:“还有一个消息,对你而言可能更重要一些,海澈殿下……”
他看见倪佳俏丽的瞳眸惊喜的张大,满脸的红云飞起:“海澈他怎么了?”
谢明翔笑道:“海澈殿下与林飒一起,一并赶往游域,不过林飒的脚程更快一些。阿佳,海澈殿下能赶来,不正标志他已经康复了泰半?”他是从心里为那清俊男子感到高兴。那样的人本来就应该飞翔在天空之上。
倪佳秀气的眉梢轻轻挑起:“强弩之末,又怎么可能恢复旧观。他强撑着还不若乖乖留在地下高原坐镇。也罢,我就再接手了他,这一次,断不让他逃开!”
谢明翔微一皱眉:“阿佳,还有件事……”他望倪佳手中淡青色的龙珠,道:“那颗龙珠是假的。”
“什么?!”倪佳跳了起来,举起手中的龙珠:“假的?”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辛苦寻来的传说之宝竟是假货?
谢明翔苦笑道:“若是真的,为什么连你手上的烧伤都那么久才治愈……伤口纵然平复,也不似以往吧?可见这珠子不真。我昨天查了一遍有关的古籍,言道滟者为水波,出于火中,多百荷之,诞生龙珠。阿佳 ,我想上古火山多百荷才是滟龙珠藏身之所。”
倪佳咬住唇,面色变了几变,终于恢复了血色。她轻喟一声:“如果是假的,那么便寻了真的来便是!待处理了地下高原那个笨御主,再慢慢去多百荷寻吧。”
谢明翔有些担心的看她,试探性问道:“当真只要处理了林飒再去找吗?不若我先行一步……”
“不用!我还不至于分不清什么叫轻重缓急。莫要叫海因斯坦的那位大小姐小看了我!”
一想到北歆那不冷不热的眼光,倪佳便如针刺与背。她本能的好胜,想要一较高下!
“我不是倪明那种眼里只有男人的笨蛋,所以海澈于我固然重要,却也仅限于此。”
倪佳的声音不算大,但每一个字谢明翔都听得清楚。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北歆和慕秋两个人。
北歆斜靠在椅上,对垂手而立的慕秋道:“小秋,从今以后你可以不必再跟随我了。”
慕秋闻言一愣,脱口而出:“为什么!难道?”他眼珠一转,自作聪明的道:“是因为二哥?大小姐!您选了他而不我?!”委屈的几想落泪。
北歆听了他的话,反而一怔:“我选了慕凯?”她摇头:“小秋,你误会了。我是想说你已经长大了,不必再跟随我行动了。”
慕秋握着着拳头道:“那,那么为何他可以跟随你身边?”他一时情急,也忘了用敬语。
北歆对这些本就从不计较,又是一怔:“为何他可以跟随在我身边?”却道:“习惯了吧,而且”她话没说完,看见慕秋涨红了脸,道:“我,我也可以让你习惯的。我……”
不及说出口,慕凯已经推门而入:“大小姐,叶天醒了,他要见你。”扫一眼慕秋,不明他为何火冒三丈的瞪着自己。
北歆有些心虚的瞅瞅面红耳赤的慕秋,起身:“叶天终于醒了啊,昏迷了好几天呢。我还以为他醒不过来了……”她避开习惯跟随的慕凯的眼光,浅笑:“阿凯,你留下,不必跟来。”心慌得厉害,不敢面对一脸委屈的小秋。就交给慕凯去应付好了。
慕凯目送北歆娉婷的身影远去,不解的盯着小秋,询问道:“老四,你刚才是不是说了什么大小姐不爱听的话?怎的连我也不让跟去?喂!……”不及教训完毕,眼前就是一黑,接连退了数步站定:“小秋?!”
他正说话间,没提防慕秋突然狠狠冲过来,一拳挥至面前,被打得个正着,毫不留情,当下连唇角都给咬破。
慕凯抹了一下嘴角的血渍,有些气恼:“你干什么!”
他这一次有了提防,避开了慕秋挥来的第二拳。
于是,转为气愤:“你做什么!?”
慕秋不答,只是不停的挥舞拳头向慕凯步步紧逼。好似一头失控的小兽,张牙舞爪。
慕凯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
他不再一味的闪避慕秋挥来的拳头,而是揉身而上!
劈手就捉住了慕秋的乱挥的拳头:“你疯了!连我也敢打!”
自从象征性的割袍断义之后,慕凯一直在尽量的避免和慕秋独处,并不时的容忍着他刻意的挑衅或偶然的顶撞,再怎么说也是看着长大的小弟弟,心中终是不舍。
但!这并不标志这样就能让慕秋骑上他的头顶去!
慕凯捉着慕秋的手腕,厉声道:“你想找死我可管不着!但别以为我会一直乖乖的不还手任你胡来!……”他说到一半却已经愣住。
不自觉的松开了小秋的手腕,愕然:“小秋……”
慕秋慢慢滑跪在地上,哽咽道:“为什么?为什么……她明明一直是我一个人的……长久以来都是我一个人的……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就变了……都是你……都是你!都是因为你!她,一直都是我的!为什么,你要抢走她的心!为什么?!”他猛得跳起身,揪住慕凯的衣领喊道:“你把她还我啊……你把她还我……你杀了三哥还不算,还要抢走我的大小姐……把她还我……”
泪眼婆娑的慕秋的眼里映出的是慕凯难以掩饰的震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慕秋会……这样的失控……大小姐,你方才到底做了些什么?”下意识的,慕凯想伸手拉起痛哭流涕的小弟,那是他打小看着长大的幼弟,怎么忍心看他哭得心也碎了一般。
而慕秋也如幼年时一样把头深深埋进二哥的怀里哭得淅哩哗啦。怀里青涩的少年明明还只是个孩子。慕凯宠溺的抚着幼弟的黑发,如儿时般轻柔缓和的语气:“不哭,不要再哭了。”
他蹲下身,凝视幼弟哭红了的兔子眼:“小秋,你不要弄错了一件事。大小姐的心一直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她的那双眼也永远盯着远方那已经逝去的身影……我们不愿放弃,所以努力去争取自己的幸福,就要像慕羽那样……只要自己不曾后悔……”他用力抱抱慕秋的肩膀:“好孩子……你真的是个好孩子。你真的爱她,就证明给她看看。”
慕秋轻轻抽泣着点头。
突然,他挣脱开慕凯的怀抱,抹着脸上的泪痕,叫道:“我不要你来关心!”
他跳起身,飞也似的跑开。
慕凯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怀抱,苦涩的笑笑,起身。才发现半边脸疼得发麻,慕秋那一拳还真是下手够狠辣!
北歆缓缓的踏上台阶,心头却如鹿撞。
慕秋少有的顶撞深深的撞入了北歆凉薄的心底。
曾几何时,她渐渐的对着世间万物,风花雪月没了兴趣,冷冷淡淡的任它们在眼前流逝,心不再有丝毫的悸动。曾几何时,她自那人逝去后便心如死水,淡看人生,不加品味不加捉摸,只因为心中已经无情,所以能超然世外。曾几何时,又习惯了那两个人的追随左右?那样殷切的目光深深浅浅。碎了心中坚冰……慕秋早已不是那人的影子,慕凯也早不是什么无关紧要之人。
即使再怎么不愿承认,还是不得不认可的事实:慕凯,那个如骄阳般的男子,已经跓足心中。或者正是因了这样子,才慢慢的刻意的忽略了慕秋奉上的拳拳真心。慕秋是个好孩子,纯洁,善良,天真浪漫一如多年前的少年轻狂的他。所以也因此放了手,由他自由成长,因为慕秋就只是慕秋而已。
时光再怎么倒转,再如何的相似,终究不是那个人,那个人也不会再活转回来……
所以,彻彻底底的沦陷在慕凯的深情之中?
唇角轻扬,北歆知道那是没可能的。因为自己的心中至始至终都是装着那段情,自己舍不下他,舍他不得,哪怕上穹碧落下黄泉……自己都只属于他,他也只属于自己……因此,眉梢上挑:慕凯,只是生命中的一个过客,或者只能成为知己。知己呵,她一边步上阶梯,一边为自己竟会有这样的想法而感到可笑,冷酷无情满身罪恶的自己还能有知己么?除了那个人之外,自己早已一无所有。不对!连他也早不在了,自己剩下的就仅此皮囊而已……还在做什么春秋梦:知己……哼!
站在地牢的门口,北歆突然有种想要大笑的冲动。古人说的不错: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叶天当初也曾将慕羽囚在地牢,那个一向怯弱的人即使是丢了性命也想要保护自己的兄弟,却落得那样的一个下场,而叶天现在也在这里,果然是现世报!
示意部下打开了牢门。
叶天拖着一身的镣铐整个人扑上来:“北歆!你把我的族人怎么样了?”
北歆偏身让过,看他扑在地上,也无力起身。轻声笑着:“叶御主似乎还颇有精神。”
叶天跌在地上,失血过多和身受的重伤让他再没力气起身,只能拼命仰起脸,一双眼睛在黑暗中满含怨愤之色,呼吸急促道:“北歆,你把我的族人怎么样了?”
北歆倚在门边,一双清亮幽深的瞳牢牢锁定趴在地下不住嘶吼的叶天,冷冷的吐出一名话来,却仍是那一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她轻笑:“叶御主不会对这话陌生吧?叶御主一向自命不凡,过目不忘,怎么会不记得你日前对慕羽说过的话了吗?叶御主,此刻您有兴趣来瞧一瞧我们的掘地毒覃么?”她言下之意,竟是要毒杀现下被捉的众多游域子民。
叶天全身一震,除了北歆说出的第一句话,他耳里再也没有了其他。
“斩草除根!斩草除根!”就在不久前,他自己就那么样站在苦苦哀求他的慕羽的面前,拒绝了那小小的愿望,冷冷的抛下那句话。
那时,慕羽是怎么样的心情?
那两个刚刚满月的婴孩儿何罪之有,自己却可以下令将他们一并处死。那个叫小乐的孩子,自己还记得他天真的笑颜,纯洁无暇的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只懂得在父母的怀里撒娇笑闹,自己却无视慕羽的哀求,一心一意要斩断一切。
那时的慕羽连哭也哭不出来吧,只能感到他从心底弥漫上的绝望。如果那时自己能回过头去瞧上他们一眼……也许便不会是今天这样结果。
康叔叔,冰姨尸骨未寒,平弟下落不明,地下高原的林飒才刚刚坐稳了位子,游域一失,天下大乱。而且这一次不同与十六年前了吧,再没有流着强大而深厚的风族之血的人来力挽狂澜了。父亲,母亲,哥哥,叔叔,冰姨,九泉之下自己愧对他们!我的族人,曾经那样拥护我的族人,我送给他们的竟是死亡!
缓慢的开口:“我的族人,你们一个也不留吗?五千七百万游域子民要全部杀光吗?真的,要灭我风族!?”他嘶吼着,挣扎着爬起身,全身颤栗着:“我不要见你!我要见索格!”
北歆微合双眼:“不管你怎么喊怎么叫,都没有用的。”
她的声音冷凝如冰,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叶天的心上:“风族不会被全灭,要死的是你和这片长久以来隶属于风族的大地。你余下的子民如果能活下来,会被全迁入我海因斯坦,永世为奴,便如一千余年前的滨族一般!只是这一次你们没了血族的传承,再强大的未来者也无法挽回永世为奴的命运。滨族建国神话中那美丽而强悍的‘花神秘传’不会也不可能诞生在你的草原之上,所以于你现在深爱的这片土地而言,死亡便是永恒。十六年前我们摧毁了浴水之泉,十六年后我们彻底斩断风族最强的血脉传承,草原人民的根,做为你杀了我海域两位殿下的补偿和惩罚!叶天,你要在你的族人面前死去,也要亲眼看着你的族人成为奴隶!要让这片土地永绝生机!”
她浅笑:“叶天,我们现在不杀你,你得乖乖等到把你吊在激情平原城楼上的时刻,就像当年阿言一样……”她目光飘远,仿佛已经看到不远的未来,突然又浅浅一笑:“对了,你说地下高原的海澈和林飒会怎么做呢?唇亡齿寒,你连他们也给害死了呢,可怜海澈才从地狱活出来,呵……”
门给重重关闭。
叶天跪在地上,抱着自己的残臂,绝望的大吼着:“我要见索格!我要见索格啊!”没有了血族的传承不要紧,没有了草原,没有了草原便是永失自由,正如千年前的滨族,永失尊严……不要,不要重蹈覆辙,不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