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床事宜完毕,十七娘与学嬷嬷过来拜见太夫人,留下周显家的压房,所谓压房,就是不准任何人进新房,碰触新人之物被视为不吉利。
且不说周显家的留守新房门口,再说十七娘,来到福禄堂见过太夫人,琢磨像施家这样的名门望族,至少打赏自己二十两才符合门面,只等太夫人对郝嬷嬷吩咐:“赏!”
郝嬷嬷令大丫鬟玉绣捧来一盘白花花的银子,十七娘愣住,一锭十两,共计五锭,也就是说五十两银子,这已经超过一个知县一年的俸禄。
十七娘慌忙跪下,高举双手接受赏银。
喜不自胜的站起想道谢,太夫人却又道:“贺皇后娘娘之喜,再赏。”
于是,大丫鬟玉绮又捧来五十两走到十七娘面前。
十七娘咽了口唾沫,转头看太夫人,心里狂喜,面上还有些难为情。
太夫人笑眯眯的:“收下吧,明日我那媳妇上轿啊开脸啊,还少不得你这全福人的忙活。”
全福人在婚礼程序上的事情很多,但也不是什么登天难事,一出手就是百两,十七娘做梦也没料到,再次跪倒道谢,双手将银子划拉归拢,周身上下却没地方装得,后悔早知就该带个包裹来。
郝嬷嬷替她解困:“夫人先坐下吃杯茶,稍后我把妆花缎连同银两包裹好一并交给你。”
还有那来自宫中的妆花缎,十七娘眉开眼笑,坐下吃茶,学嬷嬷也相应得到了赏赐。
只是太夫人事务繁多,让郝嬷嬷陪着她们,自己却往伯英院而来,想同施耘天商量下明天亲迎的事。
大户人家就是大户人家,短短时间,却把婚礼准备得十全十美,到处红彤彤。到处喜气洋洋。
太夫人亦是心情爽朗,首选是儿子续娶,其次是女儿终于升为皇后,接下来就是女儿生的小皇子册封太子。不久再给幼子耘莽成亲,总之喜事一桩接一桩。
心情好看什么都好,由玉绣玉绮左右搀扶,银红银绯捧着香炉和打伞遮阳,铜纹铜缕拿着团扇左右扇风。还有几个执事婆子随行,出福禄堂过花厅来到一簇木槿花旁,却见前面的游廊上二爷施耘山同大总管张存孝面对面交谈,距离远听不真切,但看情势像施耘山在逼问张存孝的样子。
接着,施耘山掉头离开,张存孝立在游廊上有一阵,才拔腿想往伯英院去。
“张总管,太夫人叫你。”玉绣奉命道。
张存孝猛然看来,才发现太夫人一行人。听闻喊自己,急忙疾步过来,至太夫人面前问:“您老找我?”
太夫人望着施耘山离去的方向问:“二爷刚刚在问你什么?”
张存孝顿了顿,像是在思量,最后道出实情:“二爷说大夫人的嫁妆过于丰厚,怀疑这些钱财什物是侯爷偷偷赠予,问我晓得不晓得。”
太夫人眉头一皱,她亦听闻花羞的嫁妆丰富得令人咋舌,嘉府给出的解释为,这都是郢城伯提前为女儿准备。但太夫人听闻,那几处院子和庄子,是新近才被人买下的,买主倒是以柏请正的名讳。出面的却是个陌生人,所以她也怀疑花羞嫁妆的来历。
嫁妆虽然是新媳妇带来婆家之物,但按律法却是新媳妇私有财产,婆家人无权动用,所以太夫人不得不多想,毕竟儿子对花羞情根深种。
她沉吟下。问:“张总管你觉得,柏氏的嫁妆可有其他说道?”
张存孝虽然并非施耘天的心腹,但最敬佩施耘天的为人,更晓得侯府是施耘天的侯府,太夫人是名义上的掌家人,大事还需施耘天这个侯爷做主,所以他必然会袒护施耘天,回太夫人道:“小人觉得,郢城伯雄踞一方,且只有大夫人这么一个女儿,莫说这点点嫁妆,再多一倍也拿得出。”
太夫人似信非信:“郢地实乃穷山恶水,柏家如此富有?”
张存孝道:“您深居简出,有些事情不知,京师听上去如何繁华,却经不住人多地少,郢地虽然荒僻,郢城伯可是一方父母,一尺金子千人分,和一寸金子一人分,这个道理您应该懂。”
太夫人点点头:“还是张总管想的周全,单说柏氏送给嘉太太那个楸木匣子都非一般人家能有,我怎么就忘记这一茬,行了你去忙吧,明天亲迎的车辆马匹人员响器班子都安顿好,还有各处的红包封赏,还有酒宴之事。”
张存孝蒙混过关松口气,躬身道:“老太太放心,我不吃不喝不睡也把一切都布置妥当,侯爷大婚非同小可。”
太夫人信得过他,挥挥手让他去忙,自己也继续往伯英院而去,才走了一段路,却听门子来报,说是汪家二小姐汪玉涵登门拜访。
这个时候汪家来人作何?太夫人隐隐有种不安,带着众人不去伯英院,往花厅而来。
到了花厅,就见汪玉涵坐也不坐,满脸不悦的伫立在那里,听见脚步声,转头就突然哭了起来,边哭边数落:“太夫人,那柏花羞不过续弦,侯爷怎能用六十四抬的聘礼,当年我姐姐也才是六十四抬。”
本朝规定,皇帝大婚最多一百二十抬,一品大臣才有资格享受六十四抬,但大多数人续弦不能高过原配。
太夫人当时也曾经对施耘天提及此事,怎奈施耘天一意给花羞六十四抬,太夫人本着让儿子欢欢喜喜的成婚,于是三番五次妥协,却没料到汪家这么快就得知,还找上门来,她想了想道:“不是没超过尊姐吗。”
一直以来,太夫人对汪月涵都称呼大夫人的,或是嫆儿她娘,突然改口叫“尊姐”,汪玉涵明白,这是人走茶凉了,不用说,那大夫人的名头已经被柏花羞霸占,想自己苦巴苦熬的谋划了多少年,到头来却是鹊巢鸠占,气道:“没超过也还是平齐了,她柏花羞不过是续弦,我姐姐与侯爷才是结发夫妻。”
汪氏姊妹这凌厉之气,是施耘天不喜欢的,也是太夫人不喜欢的,想想花羞一贯温婉的样子,太夫人话里有话道:“能把断弦续接完好,比原配更加之难。”
汪玉涵面色僵硬,讷讷半晌说不出话来,本想兴师问罪,却自讨没趣,匆忙告辞,憋了一肚子的气,暗中发誓:柏花羞,我这辈子都不会让你好过。
太夫人无奈的摇摇头,假如汪玉涵如花羞一半的知书达理,自己怎么都会成全她的心愿,毕竟她是嫆儿和子誉、子耀的亲姨母,这样跋扈的姑娘娶回来,施家面临汪月涵重生的局面,幸亏儿子坚持娶花羞,那小姑娘其实真的很可爱。
玉绣看她被汪玉涵气得神色不愉,开解道:“听闻大夫人是百里挑一的才女,连嫆姐儿都说好的很,老太太多想想开心之事,何必同外人计较。”
太夫人细细品味玉绣的话,忽而就转怒为喜,频频点头:“对,是外人,从此汪家与我,与我侯府何干。”
想通,脚步轻快,一会子工夫来到伯英院,却见新房门口坐着周显家的还有另外两个嘉府的婆子,三人守着门口在闲聊,周显家的脾气大嗓门大,嚷嚷着:“那表小姐突发怪病,体臭无比,不知侯爷怎么就看上表小姐了,你两个倒说说看,明天整个侯府会不会被表小姐熏臭,明晚侯爷是不是捂着鼻子同表小姐行房。”
原来,花羞恢复如初嘉府很多人还不晓得。
那两个婆子听周显家的嘲讽花羞皆嘻哈笑着,刚想搭言,不经意转头发现了太夫人一行,急忙闭嘴。
然刚刚周显家的话还是被太夫人悉数收入耳朵,她迅疾走到门口,对朝她施礼的周显家问:“你适才说什么,你家表小姐得了怪病?”
周显家的嗯嗯呃呃,不知该如何回答,说实话怕影响到这桩婚事,那样自己就罪孽深重了,说假话刚才自己嚷嚷的太夫人已然听见。
正踟蹰,她不言语太夫人当她是默认,再问:“那怪病体臭?”
周显家的不敢一直不回话,唯有坦白:“臭气熏天,也因为此表小姐选秀才落选。”
花羞这样才貌双全的女子没能入选秀女,施耘天给母亲的解释是,他自己找了贞女祠首选负责人邱善初做的手脚,本来太夫人还担心此事被皇上得知,现下听闻是因为花羞得了怪病,顿时震怒,花羞再美貌再有才情,儿子也不能娶个病人,还是这种怪病。
于是,她怒气冲冲问玉绣:“侯爷在何处?”
玉绣连忙喊过伯英院的一个小子问:“侯爷在何处?”
那小子答:“在书房,同二爷三爷四爷商量明天亲迎的事。”
玉绣接着替太夫人做主:“请侯爷往福禄堂。”
那小子刚想走,太夫人却道:“不必这么麻烦,我们去书房。”
说完抬腿就走,一路都在骂着不孝子,来到施耘天的书房,不经过门口负责传话小厮的通报,径直进去,看施耘天、施耘山、施耘海、施耘莽四兄弟同坐一处说话,她朝施耘天劈头盖脸道:“柏氏得了怪病,你不能娶她。”(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