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八章萧章
且说这一日,郑纬刚从外面回来,就听府里的人说湘东郡王过来了。
郑纬犹豫了一下,遂转身去了翠轩阁。
以往,郑纭接待湘东郡王,都是在翠轩阁。
一进翠轩阁,里面很是安静,郑纬顿时觉得诧异,却见旁边的侍僮忙地上前,“小郎来了,郡王在里面,四郎还未过来,要不小的进去通传一声。”
“怎么回事?”郑纬听了很惊诧,按说,今日四郎郑纭在府里,怎么会不作陪,直接把人撂在翠轩阁。
“四郎吩咐小的先把郡王领过来,说他等会儿就过来。”
郑纬一听,遂道:“我先进去。”他正好也想见见这位湘东郡王。
僮仆应了声唯,进去通传一声,郑纬候在门口,还未等到僮仆回身,抬头,就瞧着一位小郎君从里面走出来,著朱衣绛纱,革带黑舃,腰佩山玄玉,头戴远游冠,施脂敷粉,熏香四溢,不用多想,郑纬便猜到眼前这人就是湘东郡王萧章,忙地上前行礼。
“五郎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湘东郡王一出来,忙地伸手扶起郑纬,“我不过是微服出来,到府上叨唠,五郎只当是寻常串门子,实不必行此大礼。”
郑纬却并未起身,而是行完礼后,才起了身,拱手道:“某是第一次来拜见大王,这礼不可废,行礼自是应当的。”
“受教了。”湘东郡王忙地拱手,回之一礼。
“不敢当。”郑纬一边打量着湘东郡王,一边伸手往里面请,“请大王里面坐,到屋里说话。”
“好,好,好。”
湘东郡王萧章连道了几个好,转身时,不由伸手轻拭了下额际,说起来。他虽常来郑府,每回招待他的都是四郎郑纭,他亦早已习惯,故而方才一听僮仆进来禀报。说是郑五郎过来,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尔后却又是紧张不已,忙地起身,到门口时。果然瞧见是郑五郎,心头略有些慌张,待见到郑五郎正经给他行大礼时,他顿时不由手足无措起来。
直到坐定后,萧章的心绪依旧无法平静,望着跪坐他对面的郑五郎,目若点漆,炯明有神,面庞莹润如玉,容光映人。想起建康城中近来所称赞的连壁之美,与王十二郎两人,果然是玉壁与玉树相倚,两人更是让建康的士林,合称王郑。
只要一想及此,萧章就顿时觉得行动失措,连举止都有些失当,手心汗津津的,不知如何摆放才是,如坐针毡。在四郎郑纭跟前的那份悠游自在,此刻,却是找不到半分,目光便不由自地望向门口。略带着几分着急,四郎郑纭怎么还不过来。
“阿兄手边有些事,要等会儿就过来,所以某便先来见见大王。”
郑纬的话,把萧章给拉回了神,只瞧着萧章语带急促地轻哦了两声。竟是紧张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郑纬一眼就瞧出萧章的窘态,遂忙地转开话题,“大王住在燕雀湖边,听说燕雀湖周围栽满了桃花,如今春暖花开,景致正好,不知可是真的?”
“是,是呀。”萧章说这话时,抬头就瞧见四郎郑纭过来,似看到了救星一般,心头忽地一松,“四郎来了。”没有起身,语气中充满了欢喜。
郑纭上前微一拱手,行了礼,尔后再转身,望向五郎郑纬,喊了声五郎,目光中却带着几分疑惑。
郑纬只含笑喊了声阿兄,起了身,请四郎郑纭先坐下,之后才重新坐下。
坐定后,萧章竟然侃侃而谈,说起燕雀湖之景致,言辞流畅,使得郑纬心中纳罕不已,这前后,湘东郡王萧章,竟然是判若两人。
及至夜幕降临,华灯初上之时,湘东郡王萧章才离去,整个过程,湘东郡王只要是和四郎郑纭说话,神态就很自然,很舒松,而一旦回答郑纬的问话,或是和郑纬谈起一桩事,神情就会紧张几分,神态中更是显露出忐忑不安。
最后,送湘东郡王离去,郑纬很识趣的,没有亲送,而是只送到翠轩阁门口。
郑纭送走湘东郡王出门,转身时,身边的僮仆来说:五郎在翠轩阁内候着四郎。
郑纭点了点头,他其实也正好要找五郎,原想着五郎若离去,他便去主院那边找五郎。
“人走了?”一进屋,就听郑纬问起。
郑纭在郑纬旁边位置的方榻上坐下,“我目送着马车离开,才进来的。”
郑纬手握着案几上的酒杯,侧头望向郑纭,“我竟不知,原本四郎和湘东郡王这么投契。”
“他是郡王,我自当对他恭敬有加。”郑纭说的是实话,自从湘东郡王头一回来府里,他虽瞧不起这样不学无术之徒,但却是从来都心怀恭维,说话行事,都迎合着湘东郡王的心意,更不会像五郎一样,提起清谈的议题。
想着方才在湘东郡王临去时,还一幅心有余悸的表情,又开口邀请他去燕雀湖那边的王府,近来,只怕湘东郡王不会来郑宅了。
只听郑纬问道:“既然是这样,往常在四郎面前,他没有提过求亲一事?”今日没有提,但郑纬相信,依照着湘东郡王和四郎郑纭如今的熟稔程度,萧章不可能不提起这样的话题,说来,这个话题,也是萧章本人频繁来郑宅的原因。
郑纬不相信,萧章能弃本逐末。
然而,郑纭听了郑纬的话,并没有正面回答,反而抬起头来,望向旁边的郑纬,脸上的表情很是严肃,“五郎,你答应过我的,九娘的婚事你不干涉。”
郑纬神情微微一滞,“我是答应过你,如今我也没有说要干涉,但是四郎,我也曾说过,我要见见这位湘东郡王。”说到这儿,微一顿,“方才的谈话内容,你都在场,至于你未来时,我只不过是问起燕雀湖周边的景致,至于别的,什么都没说。”他现在很能确认,郑纭急急赶过来,是因为听下人说他来见湘东郡王的缘故。
又解释道:“十娘听人说起,燕雀湖边上栽满桃花,很是漂亮,想过去瞧瞧,所以我才过来,向湘东郡王问起这事。”
“十娘若想去燕雀湖边赏花,直接可以派几个仆从去打前站,没必要问湘东郡王,他虽住在燕雀湖周围,但不一定知道燕雀湖的景致。”郑纭望着郑纬,似有不信。
“四郎,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是我也说过,让你去荆州前,把九娘的亲事定下来,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话一说完,郑纭神色一变,脸上尽是丧气,“定不下来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郑纬不解。
“孔家拒绝了亲事。”
郑纬问道:“你遣了媒人过去?”
“还未遣媒。”郑纭摇头,“十八婶子在孔府参加宴会时,和孔家主母提起两家结亲的意愿,孔家主母一听十八婶子提起九娘,当场就拒绝了,后来十八婶子临走时,孔家主母隐晦地说起九娘刑克之事。”
郑纬一听,喝了杯清酒,手握着酒杯,却是不让二京再倒酒,挥了挥手,让二京都退下,才又问道:“那其他家呢?”单单只孔氏一家,郑纭不会这么沮丧,这么气馁,说出定不下来的话,定然是还试了其他家。
果然,只瞧着郑纭满脸懊恼,“九娘刑克之名,在南地已是尽人皆知,如今只怕难再寻好姻缘。”
“你如今有没有其他法子?”
“阿奴,我想送九娘回荥阳,让伯母在旧族卢崔李王四姓中给九娘寻一门亲事。”郑纭说这话时,带着几分恳求。
郑纬放下手中的酒杯,望着身侧的四郎郑纭,目光如炬,洞若观火,“四郎,你想过没有,九娘的刑克之名,除了当初在荥阳传过一时,后来,尤其是来了南地,除了我们家里的人,外面又有多少人知道?纵然知晓,也不该弄得人尽皆知,当初徐贵嫔知晓九娘刑克之事后,拒绝这门亲事,所用的理由也不是因为九娘刑克,而是与湘东郡王的八字不合。”
“难道四郎从来就没有想过,到底是谁把这名声给传了出去?”
郑纭张了张嘴,“我……”
郑纬却并没有让郑纭说话,而是又继续道:“只因你自己心头先存上了九娘刑克之名,所以才会觉得大家都知晓了,是理所当然的事,从来不曾想过,会有人刻意去传这样的名声。”
“刻意?”郑纭不是愚笨之人,一听郑纬这话,却急忙道:“若刻意去传,那只有袁六郎和湘东郡王。”唯有他们俩,是最不希望看到九娘嫁给别人。
“错了,只有萧章。”郑纬连尊称都没有用,纠正道,“袁六郎是不会做这样的事,相比之下,说袁大将军更有可能,但我更能相信,袁大将军日理万机,没有必要花这种小心思,用在这种小事上。”哪怕袁六郎时常来建康城,袁六郎和王长史家大娘的婚事,依旧在议,丝毫不受影响。
听了这话,郑纭心头打了个冷颤。
又猛地听郑纬道了一句,声音很是清冷,“我更想知道,到底是你在哄萧章,还是萧章在哄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