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把玩着一个官军制式的小小火药革囊,吕汉强很满意张叔的办事效率。
这个革囊和自己看到的,那个东厂坐班档头腰间的就是一模一样。于是,吕汉强就小心的将自己做的炸药倒进那个革囊里,看看份量,摇摇头,又倒出了一点。
不能太多,按照自己的观察,这时候的份量正好是那个档头一次的份量,自己的这个火药只要一份就够了,如果太多,就要剩下残留,那时候,一个留心人就会发现,这里的火药和原先的火药不一样,那就出了大事了。而这些,已经完全可以让这时候大明最精良的火统炸膛了。
做事,还是要仔细些为好。
”花了多少钱?“既然是一家人,就没必要再客气来客气去的,那不但生份,更让人离心离德。
”回禀少爷,这个我花了五十文。“张叔老实的回答,其实,这东西要不是是官军的物件,就凭着他张头是老北京,早就不花一文的弄来,不过,这次需要隐蔽,不能露了自己,因此才雇请了一个偷儿,花了五十文。当时和他说,只是自己一时好奇,看看偷儿的手艺打的赌罢了。
”那个偷儿呢?“吕汉强漫不经心的问道。
”我给他讨了一个漕运的活计,现在已经快到南直隶了。“张叔小心的回答。
吕汉强无奈的点点头,这真是应了那句话,为了一个谎言,就要用十个谎言来掩盖,真的麻烦死人了。
不过为了身家性命,这事情不能不小心,东厂锦衣卫耳目遍天下,万一有人起了疑心,那一切都将是灾难的,而只要那个偷儿去了南方,即便是有人疑心,那线索也就渺茫起来,即便想要查证清楚,没有一年半载的也不能有结果,而一年半载之后嘛,那早就天翻地覆换了人间。
一切看上去都是天衣无缝,吕汉强也就不说什么,站起来就往外走,张叔就紧跟着出来。
刚刚出门,就看见张掌柜的带着脑袋缠绑的跟个阿三一样的印书局老板进来,远远的看见吕汉强,张掌柜一脸苦笑着上前打招呼:”先生,这事情还真不好办了。“
”怎么不好办?“说着话,不动声色地便将那小小的革囊袖在了袖子里。
”今天,那个档头大人再次吹毛求疵,还是扣下了我们的稿子不让刊印,您看这事情该怎么办?“小老板立刻屈步上前禀报。
“这次他的要求是什么?”不必问原因,那简直就是白费功夫,还是直接问什么条件吧。
“这次他说他家要修房子,因此上要我们借他几个小钱。”
“多少?”
“一百两。”修房子要用一百两,这简直就是狮子大张口,买房子都快够了,亏他想的出。
不过吕汉强再这里却得到了一个明确的信息,那就是,这家伙胃口很大,但是,除了该上缴的例钱之外,没有向东厂缴纳这些勒索钱,也就是说,东厂根本不知道这小子勒索了自己这么多钱,这是好事。
这个时代,东林是坚决反对向商人征收税赋的,因为,那些士子家几乎都有各样的商铺,向商户征税就等于向士大夫们征税,这是恶政,当然要抵制,于是商人几乎是不纳税的,即便纳税,也轻的令人发指,整个国家财税收入几乎都摊派在农户身上,由于土地兼并严重,更有六十万朱姓子孙封赏的王田,几乎占据了全国三分之一的土地,剩下能纳税的小民就所剩无几,因此大明的财政也就越来越窘迫。
而魏忠贤执政几年,坚定地延续了万历的矿监政策,极力向中上层征税,使帝国不至于被财政拖垮,但是,魏忠贤也耍了一个农民式的狡诈,既然不能向商户矿业征税,魏忠贤就弄出了一个例钱的法子,在各地向商户征收例钱,这些钱最后都入了内帑,然后向九边将士发饷,补充军资,因此,这小报也不例外,现在看来,既然除了例钱之外的事情都是这小子自己中饱私囊,那一切都好办了。
吕汉强笑着对小老板道:“还麻烦你回去跟档头说一声,等我忙完了这里的书稿之后,就过去请他喝酒。”然后转身对张掌柜的道“老哥,我的银子够一百两吗?“
“绰绰有余。”张掌柜连忙回答,现在张掌柜的帮着吕汉强掌管着大批的钱财往来,但是人却极其守本分,除了自己的那一部分外,根本没打吕汉强的那份半点心思,这让吕汉强无限欣慰。
”那就拿出三十两置办一桌体面的席面,今晚我要宴请这位难缠的大人。“
“好吧。”张掌柜的就无限肉疼的答应去办理。
“可是,他要求的一百两银子——”印书局老板好心的提醒。
“这个不忙,说不定一顿席面过去,这一百两就省下了呢?”
印书局的老板张张嘴还想规劝一下,但是想想也就算了,于是也告辞回去应付那个档头去了。
吕汉强就再次在袖子里捏着那小小的革囊,嘴角微微上翘,阴险的笑了。“我的银子很好赚,但不是很好抢的。
有了吕汉强传过来的话,这个档头就心中得意,于是便放行了今天的刊印稿件,坐在官厅小院里,等着吕汉强的到来。
眼看着天将日落,小院外传来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从窗户缝隙往外望去,先进来的是四个青衣小帽的伙计,手里抬着两个巨大的食盒,接着两个壮汉,抬着的是一个炭火熊熊的火炉,接着便是两个小巧的女孩,手里端着酒具酒坛。
一群人进了院子,就在院子中站住,一个精瘦干练的老头抬步上了台阶,轻轻的叩响门扉:“大人,我家少爷命小的先送些酒肉过来,等一会,我家少爷就过来,准备和大人好好的喝一杯。”
看着这很排场的架势,这个档头就很满意,看样这吕汉强还是知情识趣的人,只要是这样,那一切都好办了。当然,该拿捏还是要拿捏的。于是,就坐回到椅子上,懒懒的道:“那就进来吧,我倒要看看,你们那个狗屁少爷跟本大人耍什么花样。”
张叔就带着谦卑恭顺的笑容,轻轻的推开门,给档头施礼后,向外面一招手,立刻那群青衣小帽的活计就悄声进来,将手中食盒打开,各色菜肴流水一般的端了出来,那巨大的火盆也摆在了地中央,在上面架上小锅,开始现场烹饪,两个女孩也夹给酒小心的温上,一时间小小的厅堂立刻变得华美温暖起来。
等一切布置完毕,那几个伙计施礼后悄悄离去,留下束手弯腰的张叔围前围后的张罗,由于屋子小,也转不开身,几次都和这位档头相撞,气的这个档头给了他好几下,不过那两个乖巧的女孩也留下服侍,倒是让这个档头舒心了不少,这时候,也不等吕汉强,直接就端起刚刚满上的酒杯一口干掉,酒是好酒,一看就是现在流行北京深宅大院里的冰冻春,夹一口菜,菜更出色,想来是这大栅栏最好的那家满客居的手笔,而那两个女子站在身后捏揉肩膀的手法更让他舒服的直哼哼,这是潇湘苑最拿手的技法啊。看来,这个吕汉强这次是真的下了血本了,一下子就弄来着南城几个最好的东西来巴结自己,看来,这小报不过每张三文,在东厂里都不放在眼里,却不知道竟然有如此的收入,就这排场,这席面,没有三十两银子是决计下不来的,以后还要再狠点拿捏,让他再好好的侍候着点。
惬意的独自吃了几杯,竟然还没见正主前来,这档头当时不高兴的大声呵斥那个老头:“我说那谁,你那个狗屁少爷怎么还不来,难道要放老子鸽子不成?”
那老头赶紧恭恭敬敬的回答:“我家少爷事情多,马上就会来,还请大人先吃喝一点。”
“混账。”这个档头将桌子重重一拍,“好大的架子啊,竟敢如此慢待与我,看他来时,我怎么消遣他。”
那老张头就只是连连告罪,却已经是一脸惶恐。
一心想要在敲诈一番吕汉强的档头越等越是心焦,于是,站起身提起火统大步出门,想要放两枪出出气。
走到院子里,看到那几个青衣小帽的伙计还低眉顺眼的站在院子里随时等到传唤,就冷冷的哼了一声,然后旁若无人的开始装枪,可是在腰间摘下革囊却感觉入手很轻,不由嘟囔一句,:“分派火药的家伙也欺负我,就******给这么点,看明天回去我不弄死他。”说着,将全部火药一股脑的都倒进了火统里,然后捣实,点燃火绳,瞥一眼那些畏畏缩缩满脸惧色的伙计,就瞄准了院子里的那棵槐树,只是一呼吸间,就听一声巨响,喝一声惨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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