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创辉思量再三,几次想要说出一个合适的价钱,又推翻重新估摸,到了后来,他投降似的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法想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郑翼晨对他的医治,根本就不能用金钱来衡量!
郑翼晨见他一脸困窘,忍不住哈哈大笑:“对我来说,衡量医术的价值,并不是金钱,而是病人的安康。早在唐代,一个姓孙的伟大医者就曾经说过,‘人命重于千金’,你好好活着,就是最贵重的诊费了!”
他这番话语,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完全是兴之所至,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
孙思邈的“大医精诚”,在这一刻,完全重现了!
李创辉这才知道,郑翼晨跟他见过的很多医生都不同,在他身上,李创辉看到了一个医者最可贵的品质。
他情不自禁说道:“郑翼晨,我敬重你的医术,但是,我更加敬重你的医德!”
这句话朴实无华,事实上以李创辉的文化水平,他讲不出任何有水平的话恭维郑翼晨,但是这寥寥数语,已经将他心中的敬意表达的淋漓尽致了!
李创辉临走前,郑翼晨又嘱咐他没事要打开双臂,多做扩胸运动,还有做一些弯腰动作,有效缓解骶髂关节的融合。
李创辉从郑翼晨的诊室中出来后,路过顾明高的诊室,突然觉得自己有必要去感谢一下顾明高,要不是他指点的话,自己又怎么会遇到郑翼晨这么好的医生呢?
他容光焕发,笑着走入顾明高的诊室,顾明高正给一个腰痛的病人扎针,调好经气,嘱咐旁边的学生:“每过两分钟,就捻转十八次针体,行补法。”
虽然现在有电针机,进行针刺之后,加电就能给予毫针持续的刺激,起到类似行针调气的效果,不过顾明高对这类机器向来嗤之以鼻。
他向来坚持用人手给毫针施加刺激,只有医生手指的触感,才能把握好刺激的强度,而不是固定一个频率,一种强度的刺激。
针刺,没有那么简单和单调。
从这一点上,他和郑翼晨的观点倒是不谋而合。
偶尔遇上一些无知的人,习惯接受电针治疗,如果没加电的话,就觉得针刺治疗会没有效果。()
每当碰上病人这种质疑,郑翼晨总会啼笑皆非:“如果不加电,针刺就没疗效,中医针灸能流传上千年之久吗?”
顾明高本来心情不错,刚才有一个愣头青拿着一张五块钱的挂号单,贸贸然闯进来,把诊室当善堂,一脸的可怜兮兮,希望顾明高能看在他天没亮就排队挂号的份上,给他治疗。
顾明高本想叫梁锐文把他赶到隔壁诊室,随便找个人给他扎扎针就算了,他也能看出李创辉得的是强直性脊柱炎,这种病本就没有治愈的可能,看这人也不是什么有钱的主儿,顾明高自然不肯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
但是梁锐文却有着不同的意见,他点醒了顾明高,让他想起门诊部里还养着一个闲人,干脆换上一副笑脸,说了几句好话,得到李创辉的信任后,开口推荐他去郑翼晨的诊室,并且对郑翼晨的医术大加赞美,保证一定会完全治好他的病。
梁锐文不忘强调一句:“如果他治不好的话,你就直接把他的诊室砸了,或者到医务科去投诉他都行。”
一想到李创辉经过治疗后,没有半点好转,现在估计已经开始发飙破坏郑翼晨的诊室,顾明高心里就乐开了花。
可是,当他叮嘱完学生,转过头看到李创辉后,再也笑不下去了。
眼前的李创辉,精神饱满,身子挺拔,双目有神,哪还有半点病恹恹的样子?!
“不可能,不可能……”顾明高眯着眼睛,从头到脚打量李创辉:这才半个钟头不到,怎么整个人都脱胎换骨,难不成是吃了仙丹?
李创辉神色激动,快步上前,用力握着顾明高的手掌:“顾主任,真是太感谢你了,还好你介绍了郑医生给我治疗,我这个病才有治好的希望。郑医生一定是你的徒弟吧?他的医术好,医德更好,徒弟都那么好,你这个做师傅的,肯定更厉害,如果是你给我治疗,没准效果更好……”
李创辉喋喋不休说了一大堆,顾明高完全不知招架,难道要跟他说自己和郑翼晨没有师徒关系,这个病自己根本没把握治好?
他只好挤出一个难看的笑脸,一面轻轻颌首,这种云淡风轻的形象,更让李创辉钦佩万分:“不骄不躁,真不愧是名医风范啊!”
顾明高按捺下一肚子的怒火,好不容易打发走了李创辉,刚好隔壁诊室的梁锐文给病人做好治疗,又想着过来向顾明高汇报一下本职工作,在门口撞见了含笑而出的李创辉,也是被吓得不轻。
毕竟李创辉片刻之前的神态与体型,是有目共睹的,何以短短一段时间,就发生那么巨大的变化呢?
这完全在他思考的范畴以外,大脑陷入短暂的当机状态,等到李创辉走得远了,他才意识到李创辉是从顾明高的诊室中走出来的。
梁锐文略一思索,拍了一下脑袋:“我可真是糊涂!除了顾主任外,又有谁能有这种针到病除,立起沉疴的医术呢?”
他自然不肯放过这种溜须拍马的大好机会,为了把马屁拍的清新脱俗,不着痕迹,专门拟好腹稿,想好台词之后,才屁颠颠走进顾明高的诊室中。
顾明高此时正背转身子,留给梁锐文一个寂寞如雪的背影,站在窗前,俯瞰下方,一副指点江山的恢宏英姿。
梁锐文一见,更是心生折服,走到顾明高身后,恭声说道:“主任,你就别隐瞒了,我刚才看到那个强直性脊柱炎的病人从你这里走出来,神态还有体态都改善了许多,一定是他去了郑翼晨的诊室求诊,郑翼晨又没这个医术给他医治,他只好走回头路,过来求你治疗。”
说到这里,他缓了口气,接着说道:“唉,主任真是将医者父母心的原则贯彻到了实处,不忍心见病人痛苦,就施展了回春妙手,才短短几分钟,就让病人愁苦而来,含笑而归……”
“笑你麻痹的!”顾明高再也按捺不住,猛一回头,双眼发红,面容扭曲,全无平日的精明干练,大手一挥,“啪”一声打在梁锐文的脸上,如同一记惊雷。
这一巴掌打得梁锐文七晕八素,脸颊红肿,颈骨咔咔作响,两道血线从鼻孔垂下,做自由落体运动。
“主任,你……”他惊恐交加,不明白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话,才惹怒了顾明高。
这下倒好,拍马屁拍到马腿上,挨踢了!
顾明高伸手揪住梁锐文的衣领,低声骂道:“就是你出的狗屁主意,又让这个臭小子威风一回了!”
梁锐文心下一惊,这才知道李创辉竟是经过郑翼晨的悉心治疗,身体才有巨大变化,也明白了顾明高愤怒的缘由。
“这,这怎么可能……”
顾明高恶狠狠说道:“别跟我说什么可不可能的废话,反正他就是做到了!”
他神情阴狠,语气却略显急躁,梁锐文从中得出了一个重要讯息:“不是吧,主任,似乎在怕那个小鬼?!”
一个成名多年的“针王”,一个执科室牛耳的主任,居然会惧怕一个下属?!
这种事情,简直前所未闻!
不过,联想到郑翼晨的针刺技术,梁锐文又有些释然:碰上这种逆天的医术,当真是逮谁谁发怵啊!
顾明高深吸口气,坐在椅子上,正襟危坐,顺手拿起桌边的一盒纸巾,递给梁锐文:“擦擦你的鼻血,不好意思,我下手太重了。”
梁锐文胡乱擦了擦血迹,颤声说道:“谢谢主任,其实是我该打,我说错话……”
顾明高摆手说道:“这些话就不要说了,你倒是说说看,要用什么办法,才能压住郑翼晨蹿升的势头?我不希望针灸科现有的格局,因为他的到来,发生变化。”
梁锐文蹙眉苦思,过了几分钟后,双手一拍,露出一丝阴恻恻的笑容:“既然他自以为医术高明,干脆我们就把那些古怪难医的病人,都推给他治疗。”
顾明高扬起眉毛:“说下去。”
“当然,这些病人要经过筛选,最好都是平民百姓,绝不能让他有机会医治好那些达官贵人。就算他治得好病人,也没机会扬名立万。苦活脏活,都交给他做,我就不信拖不垮他。”
顾明高推己及人,假想自己每日所见,都是一些稀奇古怪,前所未见的病症,无法用常规手段治疗,每日被迫殚精竭虑,寻找良方,也未必能有成效,长久以往,肯定会对自己的医术产生怀疑,被逼疯都有可能!
他心里发寒,不得不承认,梁锐文的这条计谋,十分阴毒。
顾明高嘴边划过一丝笑容:“那就照你说的做,通知其他同事,以后诊室或者住院部,来了什么古怪的病人,都送到郑翼晨那里接受治疗,我倒要看看,他能撑到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