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继嗣一个人站在小校场的中央,拔剑,挥剑,已经上百次。
剑太长,他的胳膊太短,剑和剑鞘被他背在背上。所以拔剑的的过程,需要柔软的身体配合,这非常困难,但是他做了上百次,小胳膊已经肿了。
从刚开始的兴奋,到现在的坚持。这个小家伙的毅力非常惊人。
终于.胳膊抬不起来了。
秦氏走过来把已经不太能动弹的儿子抱回屋里,用药水给他洗澡,在儿子吃饭的时候,在他的胳膊上抹上活血化瘀的药物。剑连带着剑鞘就放在他胸前的桌子前面。
这确实是一把好剑。拔出来,剑跟上有一个阳文的高字。
这是高保勖送给儿子的,女卫已经告诉她了,并且把偷听过来的话也传给了她。
秦氏不讨厌高保勖,就算是他府上乱七八糟,她也是讨厌不起来。但是绝对谈不上喜欢。在秦氏看来,高保勖和儿子、小公子一样,都是需要她照顾的人。但是现在弄到这个地步,她也无可奈何。
高保勖的追求已经尽人皆知,如果他真的能够和儿子相处好,也只能顺其自然,毕竟秦氏也知道,自己的条件并不好,还不知道有多少人说她这个寡妇呢。
儿子的坚持,不受外物的影响,也告诉秦氏。只有先靠自己,才会有尊严。
女卫已经不仅是女卫了,它还将成为军队的一部分。
在高保勖和儿子谈判的时候,秦氏正带着五十名女卫在大校场和南平国第一猛将魏璘对阵,秦氏输了,输得不多,但是终究是输了。不是输在力气和武艺,而是输在对阵的经验。
大唐以来,女子从平阳公主开始,就不愿意输于男人。由于高保融对梁夫人的尊重和依仗,对女卫也连带着非常尊重。
大军赶赴荆江大堤,江陵就真的没有危险?女卫就肩负着稳定局势,并在危急的时候保护梁夫人和小公子突围的任务。
高保勖对她的依赖之心,秦氏是知道的,但是这中间并没有多少尊重,多的是占有之心。
秦氏岂能是被人娶回家当老妈子的女子,她不是,她的理想是一员战将,一员能够和男子一样在战场上杀敌的战将。
高保勖不过是个世家子,身体柔弱,有点小聪明而已。
看着儿子刚刚把饭吃完,就撑不住睡着了。秦氏把他抱到床上放好,
才对着镜子解开了背上的衣服。光洁的背上,一条巨大的,已经青紫一片的淤痕出现在镜子里。
这时聂红推开门轻轻走进来,手里拿着一瓶药。
“秦姐,我就知道你受伤了,明天还能行吗?她们还不服气,说今天输的不值。”
“能行,我不能连儿子都不如。不过明天不能像今天一样和他们乱打,夫人说得对,需要有战阵,刀盾,长枪,弓箭要相互配合。我们整体上力气不如他们,速度不如他们。好的就是弓箭,我们的长枪兵除了会用长枪以外,还懂用剑。要发挥我们的优势。再就是,要练速度,如果我们速度不如他们,还是输。从明天起全部负重跑。先不和他们打,现在打不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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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兴寺的钟声准时把高继冲叫醒。
稍微磨蹭了一会儿,他还是爬了起来,自己穿衣服。
偌大的宫殿里,没有服侍的侍女,还真是空荡荡的。
一个女卫只是伸头进来看了一眼,没有帮忙。
女卫扩充到了一百八十人。留在懿德宫的有二十人,还有二十人分为两队在懿德宫和外库周边巡逻。剩下的一百四十人已经出发进行负重跑步训练去了。女子相较于男子,爆发力和力量怎么比也比不过,就连秦氏对上魏璘也吃了暗亏。但是在耐力,灵活性上却有着优势。昨天输了一场,女卫们不甘心,所以变更了训练策略。
因为留在懿德宫的人数少,所以原本还会帮一下忙的女卫,现在只是看着高继冲打着哈欠走出自己的屋子,然后坐在走廊往天井的台阶上,小脑袋一点一点地迷瞪。
好不容易清醒了一点,才伸伸小胳膊,打了一个哈欠,走到小厨房。一个女卫已经帮他把热水打好,洗脸,用牙刷子和青盐把牙刷了。一个女卫帮他把头发梳好。换上了软鞋叮叮咚咚跑到父母的寝宫门口,抱着守卫的腿往里面看了一眼,发现寝宫里静悄悄的,显然还没起床。
膳食房的女官已经把热腾腾的糕点送过来,还有一壶羊奶。另外几个食盒已经送到父母寝宫的小书房去了。
高继冲吃得很快。喝完羊奶还拿了一个绿豆做的糕点就跑出门。
越过天井和门廊。把头伸出大门看了一眼。
居然还能感到一丝细雨。
整个王府都笼罩在细密的雨雾之中,在宫中不觉得,但是过道的风一吹,脸上就有些潮湿。
一队女卫转过来,长枪短剑和弓箭,不过以前不挂甲,现在披上了重甲,还不是软甲。高继冲不知道女卫发什么疯。
跑下台阶。拐过弯,就发现膳食房的人正在和外库的管事办理交接手续。而司药库的温老头正在司药库的院子里导引,打的是错误百出的五禽戏。
高继冲叮叮咚咚地从旁边跑过,还用一个小石头扔了温老头一把。
司药库吏温克修每天都要被这么骚扰一下。知道追不上小家伙,只是摇摇头,自顾自的做导引。
小校场,杨继嗣弯腰团身,拔剑,挥剑。不知道挥了多少次了,动作缓慢别扭,身体摇摇欲坠。
这个小疯子一定自己跟自己规定了次数,不达到次数不罢休。
高继冲很好奇他从哪里弄来这么好的一把宝剑。百炼精钢剑啊,贡品也不过如此啊。是谁这么奢侈?肯定不会是自家老爷子,因为自家老爷子可能会拿锄头,肯定不会拿剑。自己的老娘也许会。但是要给也先想给自己。
高继冲就想起来高保勖,然后就看着杨继嗣笑了。
只是杨继嗣应该已经到了体力和毅力的尽头,他只知道挥剑,对外界毫无知觉。
慢得像一头牛,终于挥出了最后一剑,剑尖不由自主地插到地上,然后喘息,神智开始慢慢恢复。杨继嗣的眼睛总算有了光彩。高继冲知道他可以了。直接朝印书局方向跑过去了。
杨继嗣直起腰,把已经显得有些沉重的剑插回剑鞘。然后慢慢跟上高继冲。剑太长了,剑鞘都能打到他的屁股。
太夫人和四个小姑的寝宫就在懿德宫的后面,单独开的有门。不过里面只有守卫的女卫,静悄悄的。
校场和舍人府外面的房子已经拆干净了,这是为了不打扰王府白天采取的步骤。一队队士兵已经开始干活了,今天似乎多了一些穿着灰色麻衣的老百姓。后花园后的土山上,工匠们已经开始上檩条和檐瓦。后海的沿岸在修建护岸和石栏杆。毕竟小孩子太多,后海还是挺深的。
后海旁边有一口不小的井,井水常年不竭,后海的水就是从这口井了流过去的。
以前只有膳食房的人打水,今天居然后老百姓挑着水桶过来。几个士兵也用葫芦装满水,挂在腰间才去干活。
一纵一横两条直道的地方已经清理出来了,有了路的模样。一些士兵正在开挖两旁的水沟。机密院那边,一帮士兵正在用石夯夯实路面。
石牌坊的脚手架已经搭好了。工匠指挥着士兵抬石头,一个工匠把高继冲拦住了,因为脚手架下面非常危险。
印书局的七八个女官背着工具已经出门,看样子要出远门。因为出了背着画具,还背着干粮袋子。
“姐姐姐姐,你们要到那里去?”高继冲拐过了牌坊,一边跑一边问。
“我们要到龙兴寺那边的农田里去,你不是说我们画的是摘下来的菜,而不是长在地里的菜吗。我们去看看。”画工中为首的姓钱。这个时代女孩子很少有自己的名字,小名不是谁都能叫的。不过这个女子是有名字的,叫钱湄,她的画还是挺有名的,擅长仕女和花鸟。算是这帮画工的头儿。
“能不能带我去?”高继冲气喘吁吁地仰着头看着这个清秀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