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柜复落笔记账,然而心中始终有些狐疑,一边落笔,一边慢悠悠问道:“小姑娘是哪里人哪?看着倒不像咱们淮阳的,怎会认识咱们慈安药堂的王先生的?”
章杏笑着说:“掌柜好眼神,我家是城外龙湾村的,家父病了一些时日,前些时候城里不让进,没奈何在家拖了一些时日。今日城门放禁,城外搭了好几个医铺义诊,我们兄妹就想拖着父亲过去看看。刚好遇到了王先生,原来他与家父早就相识,因着城外那边不方便,他又走不开,便指引我们赶紧上这儿来了。”
掌柜听了,点了点头。自家坐堂郎中秉性自知,这位王郎中素来是个热心肠,又喜研究,常行走乡间,认识这丫头父亲不足奇。既是他指引,以后有事找他就是了,横竖人是跑不掉的。
掌柜笑眯眯将药交到章杏手上,说:“拿好了,记得要按时服用。”
章杏道了谢出来,与石头拖着章水生离开慈安药堂,才转了一个弯,章桃便追过来问道:“姐姐,爹爹什么时候来过这里的?我怎地不记得?”
石头连忙示意她小声,压低声音说道:“小声些!傻丫头,你姐那是讹他的,是借那姓王的名头骗他们给章叔看病呢。等那姓王的回来了,他们一对面,定会知道真假的,咱们快走,别让人抓到了。”
章杏叹一口气,说:“走不掉的。我借那姓王名头给爹看病不假,却不是讹他的,只不过是想拖延一段时候付药钱罢。”
石头站住了,瞪大眼睛看着章杏,说:“你还要付药钱?你有钱吗?”
章杏摇了摇头,说:“没有。但是这钱总是要付的,你没听那老先生说吗?三日后,我爹无事,方才有救。今日看病抓药只是个开头罢,三日后还得复诊抓药。咱们骗得了一时,也骗不了一世。再说,那郎中好心指点我们一条生路,我也不能害他。”
&那药钱……”石头追说。
&会办法的。”章杏长长舒了一口气>
石头挠了挠头,不说了。三人又推又拉走一阵子,章杏前后看看,这里正是前往那医馆的必经之路,她停了下来,拉过章桃说:“桃儿,你还记不记今日给咱们指路那王郎中?”
章桃点了点头,说:“我记得,他有两撇胡子。”
&儿记性真好。我和你石头哥哥把爹爹拖到前面那条巷子里,你就在这里等着,不要让别人看见了,若是那看见那王郎中过来了,你赶紧跑到巷子告诉我,好不好?”章杏说。
&章桃应了一声,找了阴暗角落乖乖蹲下来,朝外面东张西望。
章杏和石头将章水生拖到了巷子里,才安置好,章桃就气喘吁吁跑了回来,拉着章杏说:“姐姐,姐姐,我看见那王郎中了!你快过去。”
章杏听完,转身要走。石头赶过来,说:“我跟你一起去,若是他骂你,咱们两个合起来揍他一顿。”
章杏忍不住笑起来,说:“这事打架可摆不平,好好求人帮忙,重话都说不得。你不用跟我去了,就帮我看着他们两个吧。”见石头流露担心,她又说,“你放心吧,我在医铺看过那王郎中做事了,他接诊穷富不拘,做事踏实,心地应是不坏天眼最新章节。”
石头点头,说:“那你去吧,若是他不应,你只管见机跑路,咱们在庙那边回合,再找个郎中看病就是了,讹一家是一家。”
章杏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就跑开去找王秉义。一路追过去,那王秉义正好要进医馆去,她立时冲了过去,将人拉到一边巷子里,噗通一声跪下来。
王秉义莫名其妙被人拽住了,因是瞧着章杏只是个小丫头,不像有恶意的样子,便也随她被拉到巷子里。章杏突然跪下来。他一愣,说道:“小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章杏想起逃难路上的艰难,想起章水生尽心的照顾,想起死去的李家三口人,还没有开口眼泪就止不住往下落了。
王秉义心地良善,看着流泪不止的章杏,伸手要搀扶她起来,一边说:“小姑娘,你哭什么?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了?快起来说话。”
章杏不肯起,砰砰磕了几个响头,方才抬头说:“王先生,对不起,你好心好意给我们指了条活路,我们却要害你。”
王秉义一愣,说:“这从何说起?”他先前并没有将章杏放在心上,现在见她说得严重,自然仔细打量起来,这一打量,方才觉得有些面熟,再一细想,便想起了,指着章杏说:“你,你不就是今日在城外义诊医铺的那个……”
章杏点头,说:“正是我们。”
王秉义得了确定,突而想起章杏等人前来求诊窘迫样子,与章杏方才的话一联系,他便隐约猜到章杏等人大约打着他名头做了些什么事情,不禁脸色大变,皱着眉头说:“你,你们,莫非……”
章杏泪流满面说:“王先生,对不起。我们兄妹几个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们是裕安全塘镇人,一路逃难到这里,娘亲弟弟下落不明,我爹又病成了这样,我们手上实在困难,所以才想着借王先生的名头的,实在是不得已。我们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请王先生宽限些时日,三日后,我定会还上所欠药钱。”说完,她就跪伏在地上磕头。
王秉义自是生气,手指了章杏,“你,你……”叫唤半响,突而一甩袖,“你们怎能这么做?我不过是个坐堂郎中,家中也有老有小的,你们怎么能赖上我呢?三日?三日后,你们有钱还吗?哎,小姑娘,我知道你们可怜,可你们也不能这样啊。”
章杏抬头,看着王秉义,说:“我说三日就还,绝不会拖延的。我们就住在城南城隍庙旁边,这几日是不会离开的。请王先生再信我们一次。”
王秉义还在气中,但心里知道,名头都已经借了,人家就几个穷孩子,摆明了就是没钱,他还干什么?把人卖了,杀了?他做不出来。酝酿半天,只得强行把这口气咽下去,问道:“你爹是不是三日后复诊?”
&章杏低头回答。
王秉义宽了宽自己心,人反正走不了,三日后还要复诊,这丫头看着是个孝顺的,应是不会不顾他父亲性命,三日就三日吧,现如今也只能信一次了。他缓了缓语气说:“丫头,我看你是个孝顺的,便信你一次,这名头我先担着。三日,三日后,你带你爹过来复诊时将药钱一并结了就是。”
章杏大喜,连忙磕头,说:“多谢王先生。”
王秉义摆了摆手手,说:“别磕头了,起来吧,起来吧,这几日好生照顾你爹就是。”
章杏起身。王秉义又看她几眼,心中委实担心那几个钱还不还得上的问题,只得又嘱咐一句:“到时候记得按时复诊啊。”诊金也一并捎上。见章杏点头,王秉义摇了摇头,叹着气走了。章杏看着王秉义走远,抹了抹脸上眼泪,露出一抹浅淡微笑。
一切总会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