绥安县土遗村,村主任家。
李逵妈妈蒸螃蟹得用两个多小时,她用一句闲着也是闲着把李逵三人打发去了村主任家,说是混个脸熟,明日好放水。
不愧是依山傍水之村的村主任,三进三出的大庭院,两处小花园,一个不大的马厩,内有三匹马,两匹一身棕毛,大肚,短腿,卖相有点挫,一匹一身黔毛,马尾拂地,冷不防的前蹄飞扬,恍惚看到了它逸尘断鞅的英姿。
“真漂亮。”杨杨扬望着那匹马。
话刚毕,村主任带着他儿子媳妇儿出来迎接了。
“小逵回来啦?”村主任上来就握住了李逵的手,揽住她的肩膀往里走。
无人招待的杨杨扬和别戈相视一眼,走在最后面。
进门之后,村主任笑盈盈的为李逵斟茶倒水、捏腰捶腿,举手投足那股子吮痈舐痔的劲儿,看的杨杨扬还没吃螃蟹就已经饱了。
村主任儿子倒是比他爹正常点,走向了这间房里颜值最高的两个人——别戈,杨杨扬。
“我家里只有水。”他说。
“不渴。”别戈代杨杨扬回。
村主任儿子一愣,随即恢复:“我们到客厅去坐坐吧,我爸应该会和小逵聊很久。”说着瞥了眼村主任和李逵方向。
跟着村主任儿子走进客厅,杨杨扬一眼看到的是正对门口墙面上装裱的书法‘栉风沐雨薪火相传筚路蓝缕玉汝于成’,装裱木框因为繁复的纹络显得很是大气,相比字就小气多了。
“那是我父亲写的。”村主任儿子见杨杨扬盯着那幅书法,说。
杨杨扬回过神来,兀自说了句:“字不丑,就是太小气。”
村主任儿子听到杨杨扬的话愣了愣,许是因为没见过说话这么直白的人。
“一个毛丫头懂个屁……”村主任媳妇儿端水果进门的时候说了这么句,音量不大,但还是入了杨杨扬的耳朵。
她走到靠墙的一张案子,衔起毛笔,蘸了点墨,挥笔走龙蛇,四个大字‘知而丕显’现于纸上。
“这是……”什么意思?村主任儿子想问。
杨杨扬笑看他,看向村主任媳妇儿:“这叫谦虚。”
别戈眼波微转,露出了一抹讥讽,她杨杨扬谦虚?多么可笑的笑话。
村主任媳妇儿见杨杨扬书法一流,怕再待在这里尴尬,出去了。
“字真棒,有专门学吗?我父亲的书法是跟现代派著名书法家张回弘学的。”
杨杨扬没再说话,她觉得这时候说她只是小时候经常在土地面写着玩儿太伤人。
村主任儿子见杨杨扬不再说话,另起话题:“明天你会参加镇相亲大会吗?”
杨杨扬对别戈点了下头。
别戈替她说:“会。”
她已经在来时答应李逵了。
“我也会参加,说不定我有机会跟你一组做游戏呢。”
“我也会参加,所以你不会有这个机会。”别戈没经大脑下意识的说。
杨杨扬:“……”
村主任儿子:“……”
……
待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村主任一家才放三人离开。
杨杨扬对不是她以外的人和事都不好奇,所以对于村主任为什么对李逵这么上心这件事她只字未提。
回到李逵家,五花大绑的螃蟹已经出了蒸箱,李逵妈妈伺候三人入座,发了三副餐具,准备了几十双塑料手套。
李逵一人揽了好几只,吃之前拍了个照片给丁叮当传了过去,然后收到了她一句‘抛下我回去抓螃蟹了?你们俩大爷的!’
别戈似乎不怎么饿,只是吃了点李逵妈妈专门做给杨杨扬的酸菜肉。
杨杨扬刚吃了第一只的腿儿就去了卫生间,之后便没有再回到餐桌。
李逵在杨杨扬离开时面带悲色的看了一眼她的背影,似是早就知道她会一去不复返。
杨杨扬在卫生间吐过之后就回了李逵妈妈刻意为她准备的房间,趴在床上消化刚才吃过的几只螃蟹,胃这个东西,伺候不好真要人命。
别戈回到房间看见杨杨扬趴在床上,红扑扑的脸蛋朝向一侧,呼出的气息孱弱而厚重。土遗村饮用水都是矿物质活水,取自大自然,他给她倒了杯烧开的,放在床头柜预备着,等她想喝的时候温度会正好。
“别戈?”杨杨扬轻声唤出口。
别戈轻轻应了一声,走到杨杨扬身侧,将她凌乱在额前的碎发别在而后,说:“想喝水吗?”
杨杨扬攥住别戈的手,贴上自己的脸,说:“你抱抱我。”
别戈没说话,挪了挪身子贴近杨杨扬,将她整个人圈在怀里,并俯身在她眼角落上一吻。
杨杨扬弯了弯唇角:“偷吻不是一个君子行径。”
“我从来都只是一个小人。”
杨杨扬攀上别戈的腰,脸贴着他的胸膛,蹭了又蹭,喃喃:“如果我们不是□□的关系,你会对我好吗?”语气中似乎没有非要得到这个问题答案的意思,阖上眼,呼吸匀匀。
不会……这是别戈的答案,如果不是□□的关系,应该都不会靠那么近。在不爱的情况下,少了欲便少了关怀的理由。
眼看杨杨扬睡过去,别戈在她身上盖了张薄毯,轻手轻脚的将她的脑袋挪到枕头上。
——
次日,下午一点,土遗村村大队,镇相亲大会的现场。
方圆千里的镇子代表和周遭村落的好事者都慕名而来,一部分想要沾一沾头号举办这种活动的官方的喜气,好取些很棒的创意用于自家镇子的兴建,一部分纯粹是凑热闹的,以至于活动场地外的大小车辆把不宽的土路塞的水泄不通。
“大家吼。”镇长用很方言的方言的说开场白。
台下掌声一片。
“渣们介个相亲达会自要是为一些笑年轻争去怎爱的机费……”
坐在参与人群中的杨杨扬问别戈:“你真的会参加吗?”
“当然。”
“那你等会儿选我。”她不想跟不认识的人玩儿肌肤相切的游戏。
“万一有好看的我选你不吃亏吗?”
“谁能比我好看?”
别戈还未回答,一个身着素衣、未施粉黛的女子站在了他面前。
杨杨扬抬眼看过去,肤若凝脂,颜如渥丹,穿了一件很有少数部落风格的连身裙,裙子上勾勒出图案的纹络繁复大气,不赖啊!她这会儿突然觉得让别戈选她是一个很自私的行为,他应该有更好的选择……想着,她起身让了个位置给这位一眼就相中别戈的原生态美女。
“我叫李苑,你好。”李苑对别戈伸出了手。
别戈没有握,点了下头:“你好。”
李苑尴尬的收回手,愣了愣又说:“活动规则是每个人选一个号码,互相选中对方号码的人结为一组,完成接下来的游戏。”
进场地时有个特大的牌子写了活动规则,别戈是知道的。
“我的号码是25,你是多少号?”李苑问。
别戈抬起手看了眼被活动主办方绑上的手环,33号。
李苑看到了,笑了笑,说:“等会儿见。”说完起身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别戈在李苑走后看向杨杨扬,村主任儿子坐在她旁边一直讲话,她全程笑脸。
懒得搭理她。
短暂的互相认识时间过后,活动主办人挨个记录了参与人的所选号码。
李苑如愿被别戈选了。
村主任儿子如愿被杨杨扬选了。
李逵从进了活动场地之后就一直保持着超高人气,选她的人有一支足球队人那么多,她按照她妈指示,选了隔壁村养猪大户的儿子。
“第一项,起粪!”主持人说。
杨杨扬跟别戈隔着人海面面相觑,起粪是什么项目?!
“一个人下到化粪池里,把粪掘出地面,半个小时内,掘出质量最高的一组计一分。”主持人继续说。
主办方两个工作人员在主持人话毕之后掀起离观众席不远的白色塑料布,一股子恶臭在高温天气里迅速扩散。
“这是检验你们结合之后有没有能力生活下去的一项,只要你们当中有一个人可以吃的了这种苦,就保证了你们婚后的生活不会喝西北风,两个人可以商量一下,谁下去。”
李苑看到了别戈眼里的莫名其妙,没等他说话,从斜跨的小包里掏出一副冬日手套,走向化粪池。
别戈喊住了她:“我退出。”那
村主任儿子犹豫了,不止他,参与者中所有男人都犹豫了,他们想继续参与,但不想下去。
没人说这种活儿必须男人干,但如果真心珍爱、真心想娶身边这个女人的话,肯定想都不想就下去了,犹豫说明了好多问题。
“你下去吧,咱们村里大多养猪,起粪是常事,以后你嫁给我就得天天起,你要是这点苦都吃不了我娶你也没什么用。”李逵选中的养猪大户儿子这么对她说。
李逵呵呵两声:“是不是起粪就不用洗衣服做饭了?”
养猪大户的儿子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一样瞪大眼睛:“洗衣服做饭是你们女人必须该干的事儿!”
杨杨扬听到这话,瞥向村主任的儿子,看他表情就知道他跟养猪大户儿子想法一致,哂笑一声,朝化粪池走去。
李逵都不想下,杨杨扬却下去了。
别戈眉头紧蹙,他看不明白杨杨扬所为何意。
半个小时之后,杨杨扬上来了,掘出的粪质量排第四。
村主任儿子对杨杨扬很满意,连跑带颠的过去说:“你不仅长得漂亮,还很能吃苦。”
杨杨扬看都没看他一眼,径直走向别戈,对他说:“告诉他,我只是让他知道我能吃苦,没说我愿意跟他吃苦。”
这就是杨杨扬,别戈轻笑一声,抬高音量:“她只是让你知道她能吃苦,没说她愿意跟你吃苦。”
活动现场因为别戈的这句话一片哗然,大多数人不明白这两个人到底是来参与活动的还是来砸场子的。
别戈和杨杨扬没有再继续参与这个活动,跟李逵招呼了一声,走了。李逵碍于她妈在侧,想走也没办法走。
出了活动场地,杨杨扬回李逵家洗了个澡,然后带别戈去了已故前处长的老家。来绥安那天,杨杨扬与李逵妈妈的寒暄可不止是寒暄,不顺道了解点什么不是她杨杨扬的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