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界这边,天帝天后已经顺利回归了神位,但迎接的神仙们却还未散去,此刻全都聚集在凌霄宝殿内。
天帝跟前的执笔仙娥立在帝座下方,面朝诸位神仙,左手持一卷金册,右手捏一管毫笔,一脸冷漠地奋笔疾书,时不时抬头询问一句:“还有没有了?有的话赶紧来此录名。”
“有有有!”回应此起彼伏,神仙们踊跃地挤过去又散开,一波又一波。
曦光倚着廊柱默默观望。
今日天帝回来时脸色不善,竟然对近来发生的事了如指掌,回到凌霄宝殿后都顾不上坐下歇息一下,张口就将满堂的神仙给怒喷了一顿。
上古种神现了世,居然成了个凡人,这就已经够让天帝心碎的了,没想到他离开这么多年,天界竟然连神仙的庄严都没了,一言不合就群殴,这像话嘛!
痛心疾首的天帝喷完了就下了个决定——天界要办一场比试,选出神力最高的神仙来为种神奉献精血,助其早日飞升,造福人间。
曦光这才知道他回来主事就是主这个事的。
天界不是第一次办这种比试,但这次准备要比以往麻烦的多。天帝先让执笔仙娥录名,仅允许未婚的男神仙参与。待确定完了名录还要执法神君去一一核实,以免有神仙背地里做些苟且之事,明面上道貌岸然,那样就算神力再高也不行,如此品行不端的神血拿去借给种神,未免太对不起女娲大神了!
于是就有了眼前这么一番光景。
这决定不仅下得迅速,而且还极有计划,曦光觉得多半是有谁一早就给天帝提了建议。
他反正没多大兴趣,照天界这个办事速度,等比试完小种子早就自己借到血了。
殿中一片嘈杂,少不得引来围观,几个仙子聚在殿门外小声嘀咕——
“天帝特地遴选未婚的男神仙,难不成种神还要嫁给那位选出来的?”
“才不可能,这些个男神仙,满脑子就想着留后,给我我都不要,何况是种神。”
“话可别说死,你看东君就没去。”
“东君也就是有些疏懒,论样貌论人品,哪样不是百里挑一?”
“就是说,比那些争抢种神的好多了,指不定他们当中还有人一早就悄悄去接近种神了呢。”
曦光讪讪地摸了摸鼻子,那个早就悄悄去接近种神的恰恰就是她们口中百里挑一的东君,真是惭愧惭愧。
冷不丁有个仙子来了句:“不就是借血么?为何只选男神仙,我们女神仙的血不行?”
众人无言。
录过名的神仙们三三两两散去,青离和岐云也在其列,恰巧经过曦光身前,岐云笑嘻嘻地走上前来打招呼:“曦光神君怎么不去录名?”
曦光笑道:“反正这天界之内神力再高也高不过女娲大神,料想种神挑选并不看重神力高低。”
岐云拍了一下腿:“曦光神君说的不错,先前种神就是这么说的,不过此番比试的结果不在于神力强弱,而在于能够代表天界,有天帝天后向种神举荐,她总不至于拒绝吧?”
曦光想了一下小种子的作风,糟,她还真可能认真考虑!
青离见岐云怂恿曦光加入,不耐烦地低哼了一声:“我倒觉得曦光不参与也好,反正是注定要输的。”
他这话说的相当有底气,因为上一次天界举办比试时拔得头筹的就是他,曦光与他对阵了一场便败了,以至于到如今都被他瞧不起。
曦光闻言也只是笑笑,当初比试时他驾驭着三重身呢,大部分元神都分散在几具分.身里,本体元神反而是最少的,神力自然大为削弱。
离开的神仙越来越多了,殿内一时空旷起来,执笔仙娥又冷着脸抬头问了一遍:“还有没有?没有便到这里了。”
曦光举步朝殿门走去,忽感四下一阵阴寒,殿外走来一道身影,慢慢穿过翻滚的仙雾层云入了大殿,一袭白袍,脚步轻浅,身后白发曳地,眼眸微蓝仿若鬼火。
“算我一个。”他不紧不慢地走近,声音平静地仿若一汪死水:“种神自幼与我相识,如今她要借血登仙,我岂能不来共襄盛举呢?”
“倒是难得见冥神现身上界。”执笔仙娥不冷不热地寒暄一句,迅速在金册上写下了他的大名。
曦光收住了脚步。
“这下没有了吧?”执笔仙娥合上金册,作势要走。
“慢着,”曦光笑盈盈地走了过去:“也算我一个吧。”
执笔仙娥只好又打开金册:“东君竟也有此兴致,稀奇。”
“连深居简出的冥神都露面了,我自然也想凑个热闹。”
郁途侧头看了他一眼:“东君何尝不是深居简出,你我似乎已有一千多年未见了吧?”
曦光笑道:“我那只是懒散,不愿四处走动罢了。”
郁途扯了扯嘴角,稍稍退开一步,忽然道:“东君身上的日光之气愈发生机蓬勃了。”
这感觉叫他不快,并非是因为日光.气息的缘故,而是这气息里像是添了风衷身上才有的那种生气。他看着曦光的神情已经有些变味了。
“大概是我这段时日神力略有提升之故吧,若非如此,又岂敢在冥神跟前录名入册呢?”曦光笑得和颜悦色。
“东君谦虚了。”郁途似是接受了这个说法,告辞离去,走了几步忽而停了脚步,眼睛紧紧盯着一旁的青离和岐云:“此番比试据说是二位的提议,可是真的?”
青离点了一下头道:“的确是我与岐云上仙一同向天帝进言的,冥神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郁途冲他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慢条斯理地出了门。
曦光跟在后面,这才知道谁是始作俑者。
不用想也知道主意是岐云出的,青离自信能赢,自然配合。此举看着是为青离铺路,但岐云精明的很,曦光才不信他会真让着青离。
等郁途的背影完全消失在殿外,岐云才小声与青离嘀咕:“奇怪,冥神以前从不参与比试的啊。我怎么觉得他刚才这话问得不大对味,好似我们做了什么错事一样。”
青离道:“他都说了想助种神一臂之力,不过一句问话,你想太多了吧?”
岐云摸着下巴:“可他一个主死的阴间神不是不能碰种神的么?要如何借血给种神啊?”
青离蹙眉:“我听说借血借的是元神之力,什么碰不碰的,你满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岐云贼笑:“难道不需要与种神睡……咳……”他挺直腰杆,左右看看,免得这露骨之言被别人听见。
别人倒没有,只有个曦光,经过他身边时冷幽幽地扫了他一眼。
岐云浑身一个激灵,摸了摸脖子嘀咕:“我怎么觉得曦光神君的眼神都快赶上冥神了。”
“哼,他还真参与了,真是嫌当初输的不够丢脸。”青离翻了个白眼。
曦光仿佛半个字也没听见,一路走至门外,瞥见那些仙子们纷纷捂住了脸,再不愿看他一眼了。
好吧,叫你们失望了是吧?
风衷眼下正在吃晚饭,却没什么胃口。
涂山一族为了照顾她这个凡人已经尽可能的将食物准备得丰盛,顿顿有肉,但她更想吃三昧真火烤出来的肉,感觉已经很久没吃到了,真是想想就馋。
她将手里的肉给了穷奇,起身去门口看了看,涂山十方已经一整天没露面了。
他也是奇怪,自打那日气冲冲地跑出门就再也没进过这间屋子,却每日都要跑来她门前转悠一番,仿佛就是要刻意让她知道自己在怄气。
风衷根本不知道他在怄哪门子气,问他缘由,他说的话也是莫名其妙:“别人对你那么好,你居然要选本王,忘恩负义!”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此时他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怄着气回混沌界去了。
风衷摸摸脸,有些遗憾地走回屋里去了。
夜凉如水,涂山秀秀躲在树后朝风衷的屋子探头探脑地观望着,始终没见到那只野狐狸,却见到一道熟悉的身影自天上乘云而来,黑衣映着月色,神清骨秀,潇洒不可方物。
她心中顿时哀嚎一声,忙不迭要去告知祖母:野狐狸不见了,东君那厮又回来了!
曦光脚下不停地朝风衷的住处走,离得越近却越不高兴,到了屋外来回徘徊,竟不大乐意进去了。
他这一路走来,与风衷肝胆相照,甚至可以说是同生共死了吧?怎么就丝毫引起不了她的关注呢?离开这些时候,她连问都不曾问起过自己,简直叫人气闷。
刚想到这里,屋里传来了风衷的喃喃自语:“曦光这几日到底哪儿去了?”
曦光精神一振,眉心舒展,负手踱步,慢悠悠地进了门。
风衷正盘着腿在床榻上打坐,见到他一脸愉悦:“你可算出现了,我身体已然大好,你再乱跑我可就自己走了。”
“……”曦光的脸又沉了,原来找他只是因为这个啊。
他一言不发地走到矮桌边坐下,原本凑在那里的小狐狸们登时四散开去,就连穷奇都退远了些。
风衷瞥了瞥他的侧脸,脸上的笑没了:“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一个个都摆脸色给我看。”
一个个?哟嚯,你居然还惦记着人家呢!
曦光更不高兴了,为了应付涂山九龄好像走了步错棋,怎么反倒像是给本尊树了一敌?烦躁!
“你这是不打算理我了是吧?”风衷跳下床榻:“算了,我还饿着呢,不与你计较。”
“你怎么还饿着呢?”曦光总算开口了,“涂山奉没送吃的来?”他目光一瞟,盯着穷奇,“是不是叫这吃货独吞了?”
“噗!嗤嗤嗤噗噗!”穷奇气得要挠他,它什么时候独吞了,它明明只吃了一大半而已!
风衷拨开穷奇:“不关它的事,我想吃三昧真火烤的肉,可你又不在。”
“惯得你!”曦光冷哼一声,起身就出了门。
然而不出片刻又退了回来,他倚着门冷着脸:“你想吃什么肉?”
风衷早知他会回来,眉开眼笑地蹦跶了过去:“什么肉都行,你看着办呗。”
“哼。”曦光扭头就走,走到半路想想又不甘心,对着树干就踹了一脚。
是不是傻,人家在借血这件事上就从来没想起过你,你还这么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