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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 ) 云瑶怔怔地捏着那张薄纸,简直宛如烙铁一般滚烫。她想要将它撕了,又感觉不大适合;想要将它送还回去,也感觉不大适合,便讷讷道:“那个……其实……我……”
兰陵王抬手抚过那张面具,略一停顿,便将它摘了下来,随手搁在案几上。
“今夜我会与你合宿。但你无需担忧,我不会有逾越之举。”他缓缓地说道,声音里略透着一点沙哑,还有些深深的疲惫。那张青铜面具搁在案几上,泛着幽幽的冷光。
云瑶感到喉头有些紧:“我、我不是……”她从来没跟一个陌生男子合宿过啊。
兰陵王静静地看着她,像是要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来,又像是有些无奈和自嘲。他的长指在案几上轻叩了一下,又低沉着声音说道:“你若是不愿,我也不会勉强。”外面还有一张榻。
云瑶急急摇头,道:“不、不是那个……”她将手里的放妻书哗啦啦一抖,坚决道,“这件东西,我是不会收的,大王且收回去罢。至于我自己,嗯,也不想去兰陵郡。”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若是大王愿yì ,我与你一同去并州罢。”
兰陵王忽然低低笑出了声,声音里颇带着几分愉悦。
他长指在案几上轻叩两下,温言道:“你能说出这番话,想必待我也有几分真心。”但他确确实实命里带煞,不想耽搁了一个好端端的姑娘,遂又将那封放妻书推了回去,“你要是不愿与我合宿,我自可以去外间睡榻。不过等明日一早,就要劳烦夫人去和宫中使者斡旋了。”
云瑶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收也不是,放也不是。偏偏兰陵王还在等她回话,一双如墨般深沉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她,隐隐带着几分温和与包容,如同广袤无垠的大海一般。
她不知不觉地放低了声音:“我……并非不愿……”
并非不愿四字一出,兰陵王便微微震了一下。
他俯身望着眼前的新嫁娘,低声问道:“你不怕我?”连他自己都有些厌弃自己。
云瑶一怔,有些疑惑地问道:“我为什么要怕你?”
蒙蒙烛光下,她的眼里带着一点迷茫,还有一些钦佩和仰慕,却没有常人眼里的惊惧和嘲讽。兰陵王心底一颤,不知不觉便攥紧了手中的笔,温言道:“你为何不怕我?”
云瑶轻轻咦了一声,望着兰陵王的眼睛,有些惊yà 地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怕你?你是守护大齐的英雄,我为什么要怕你?……”
一番话真真切切,理所当然,不杂糅半点愚弄和虚假。
兰陵王怔了片刻,随即低低地笑出声来。
从他出生到现在,几乎所有人都避他如蛇蝎,就算嫡亲的生母,就算从小带他到大的乳母,每每见到他,也都是一副惴惴不安的神态。等到他母亲亡故、父亲也亡故之后,他的煞星之名,从此传遍了整个邺城。没有人敢直视他的眼睛,他们都说他是天生的厉鬼,所以才能在战场上所向披靡。
直到最后,连兰陵王自己都相信了这种言论,戴上了青铜鬼面,再不以相貌示于人前。
林林总总二十二年来,他手里染过无数突厥人的血,也染过邻国大将的血,就连他的同僚和麾下将士们,也都会用一种疏离且畏惧的目光看着他。他们或许能跟他谈笑风生,也能跟他一同上阵杀敌,但从未有人这样望着他,对他说道:你是守护大齐的英雄,我为什么要怕你?
而且还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副理所当然的模yàng 。
兰陵王低低地喟叹一声,又低声问道:“那你是不惧与我合宿了?”
云瑶眼里一片惊愕,隐隐有了些少女的羞涩,却并无惧怕之意。她定了定神,小声道:“自然是不怕的,你是我的夫君。”她言罢,又将手里的放妻书递还给他,道:“还你罢,我不需要这个。”
兰陵王接过那封放妻书,仔仔细细地折好,又交还到了她的手心里。
王妃这份心意弥足珍guì ,却并非他肆意挥霍的理由。即便她坦言不怕自己,他也不愿yì 用自己的命格,生生耽误了一个姑娘。
“你拿着罢。”他低声道,“总有一天是会用到的。”
云瑶刚刚说了一个“我”字,便被兰陵王伸出一指,轻轻按住了口。兰陵王褪去长袍,又褪去内甲,仅着中衣站在她的面前,又缓缓地解去了她的外袍,将她抱到那张榻上,与她并肩躺好。
随后兰陵王温言道:“睡罢。”竟象是与友人合榻而眠一般。
云瑶有些喉头发紧,又稍稍地有些出汗。她侧过身去,阖上眼睛,默默地数着绵羊。忽然之间,一床薄被盖在了她的身上,有人在她身侧低声道:“今夜落了雨,想必夜里会有些凉。”
她轻轻噢了一声,仍jiù 感到有些紧张。躺在陌生男子身边这种事情,云瑶还是生平头一回做,无论如何都有些不安。但身侧的男子似乎没有打扰她,而是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呼吸声悠远绵长。
渐jiàn 地,她也感到有些困顿,便渐jiàn 地睡了过去,而且睡得极沉。
兰陵王躺在榻上,忽然有了一种淡淡的愉悦之感。
前些天他回到邺城时,听那些夫人娘子们闲谈道,兰陵王会在夜里变成厉鬼,将身边人嚼碎了吃掉,所以才会生得这般可怕。也不知道那位未来的王妃,到底能不能熬过第二天。
这姑娘她……她既然不傻,那她就不害怕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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