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氏坐在正屋里的软塌上纳鞋底。
沈幼茹手里拿着一个花样子,正在对赵氏咬耳朵。
听着屋子里传来的轻声笑语。
赵温筠和五少爷沈浩博进来给赵氏请安。
“筠哥儿和博哥儿来了,快进来坐,东儿给两位少爷端两杯姜茶上来,让两位少爷暖暖身子。”
赵氏招呼着赵温筠和沈浩博过来坐下。
“妹妹刚才和娘说什么悄悄话呢,也让我们听听。”沈浩博坐的端端正正,唇角微微上扬,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可是他还处在变声期的公鸭嗓子格外嘶哑难听,配上他的故作成熟的外表更显的格外的滑稽。
沈幼茹听到了,在一旁抿嘴偷笑。
沈浩博瞪她一眼,“笑什么,跟个没牙的老太太似的。”
沈幼茹用手捂住嘴巴,亮晶晶的眸子委屈的看着赵氏。
赵氏打个圆场,“好了,你说谁是老太太呢,有这么说自己妹妹的吗,你妹妹还在换牙,以后就好了,别胡闹了,快跟娘说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了。”
沈浩博心里也委屈,有这么做娘的吗,偏心妹妹,他正正规规的答道,“回娘的话,先生家里有事请了几天假,让儿子先在家里复习。”
赵氏点点头。
沈幼茹又在一旁笑道,拉着赵氏的衣袖,“娘,你看哥哥快跟大哥变成一样的,说话也文绉绉的,跟个七老八十的老夫子似的。”这姑娘显然还记着她哥哥说她像小老太婆的事。
赵氏这回可就不帮沈幼茹了,“像你们大哥有什么不好,你们大哥成熟稳重,年少有为,以后博哥儿要有你大哥五分之一本事,我这个做娘的就满足了。”
沈浩博听了微微扬起下巴,给了沈幼茹一个得意的眼神。
沈幼茹转过头,嘴巴嘟的高高的。
赵氏又问道,“这几日天气冷,筠哥儿缺什么少什么只管往我这里来拿,前几天给你送去的那件袄子可还合身。”
赵温筠笑着答道,“多谢姑母照顾,侄儿并没有少什么,那袄子侄儿穿着十分暖和舒适,穿了就不想脱下来,姑母的手艺果然不一般,比外面买的袄子厚实多了。”
赵氏听了极有成就感,笑道,“那就好,我这手艺也是自己琢磨出来的,再没有第二家,里面的棉花也是细细挑选出来的,可不比绣房里做出来的要厚实吗,你姑父那里还有几件上好的皮毛,改天也拿出来一件给你穿,你在外交际这些总要备着。”
赵温筠面露感激,道,“姑母事事为侄儿考虑,对侄儿这么好,表弟表妹改吃醋了。”
“他们吃什么醋,我还能少了他们的东西,你是我侄儿,我能不对你好吗。”赵氏对这个侄儿显然十分喜欢。
赵氏又问了几句赵温筠学业上的事,一屋人便说起府里头的事。
沈幼茹早就惦记上明天的出门,把明儿要带的东西仔仔细细数上一遍,还让身后的丫头给她记上。
“明天去万松寺,听说那里的梅花开的好,我还没去看过呢。”沈幼茹道。
“太太,姑娘们都去吗。”沈浩博问。
“恩,大嫂提议的,说是给老太太和然哥儿媳妇肚子里的孩子祈祈福,让大伙儿都去。”赵氏慈爱摸了摸沈幼茹的脑袋,显然对这次出门也是万分期待,“明年筠哥儿就要大考了,姑母正好去给你求一只上签回来。”
沈幼茹插嘴道,“让哥哥和表哥跟我们一起去吧,先生说读书也该劳逸结合,表哥自己求的签文也会更灵验,再说连不爱出门的瑷姐姐和初哥哥也去了,大伙热热闹闹去启不是更好。”
赵温筠听到瑷姐姐三个字时,脑海中不由浮现出那张秀美绝伦的面容,和那窈窕多姿的背影,他一时征住了,面颊微微发热。
赵氏坐在正屋里的软茹问他,“表哥,你说我说的对吗。”
赵温筠收回自己的心绪道,打趣道,“表妹说的极有道理,我竟无法反驳。”
赵氏见了,也便同意了,道,“那明天你们就一起去,只有你,跟着我身边,明天不许顽皮。”
到了第二天的时候,府里的人都起了一个大早。
沈幼瑷换好衣裳,紫墨替沈幼瑷披好那件银色的斗篷。
绿萼把一些小点心用手帕包好道,“去万松寺可要一个多时辰了,我给姑娘备一些点心,姑娘要觉的饿了就可以吃一块。”
“我听说万松寺里的素斋可是极为有名的,姑娘去了,也正好尝尝。”红筏道。
“上回外祖母和舅母也去了万松寺,也说那里的素斋好,可惜我上回病了,没有去成,这回去,正好试试他们的的素斋。”沈幼瑷拂了拂衣袖道。
“姑娘,你今日准备带奴婢们哪一个出门。”绿萼的小眼神充满期待的望着沈幼瑷。
“好了,别让姑娘为难了,哪回出门不是我留下来看家,你们就跟着姑娘去吧,绿萼可别玩野了,要让姑娘受冻了,看回来林嬷嬷和我不收拾你,不是都说万松寺的素斋好吗,红筏正好可以去那里学一下,回来给姑娘做,我也偷着尝个鲜,只当去过了。”紫墨笑道。
绿萼吐吐舌头保证道,“我会寸步不离守着姑娘的。”
红筏眉眼弯了下,“我可不是那么聪明的人,只吃一次就把师傅的手艺学的八九不离十,我给你带些万松寺的点心回来让你尝尝。”
沈幼瑷微微笑了下,目含柔光,“那就这样了,紫墨留在院子里,绿萼和红筏跟我去万松寺。”
三个丫头齐齐应了一声“是。”
主仆几人,穿过游廊,走到垂花门时,四太太赵氏已经领着几位姑娘已经在花厅里侯着了。
沈幼瑷上前给赵氏请安。
赵氏忙让她起身了,沈幼婉见了朝招手道,“五姐姐,这边坐。”
待沈幼瑷坐下后,沈幼婉道,“今日我跟五姐姐坐一辆马车。”
沈幼瑷问,“三太太呢。”
沈幼婉看着手上染好的指甲,随口回道,“大太太也去万松寺,府里头就没人管家了,我娘她管着府里头的琐事呢,可不能去。”
钱氏这些时日,每日掌管着府里的大权,可谓是乐在其中,也不想出门。
沈幼画这时笑道,“母亲事情多,自然也不像我们这样清闲,听说万松寺的梅花开的不错,我和六姐姐打算摘几只梅花回来,让母亲开心开心。”
沈幼婉瞄了一眼沈幼画,目光有些不自然,不过也没有反驳。
几人正说着话,便见沈幼莹拉着祝楚楚来了,沈幼莹今日打扮的比平日略成熟些,这些天她长高不少,身材也显出几分少女的风韵,她里面穿一件粉红玫瑰的小袄,下边穿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殷桃小嘴抹了点胭脂,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着她轻轻走动凭添几分诱人的风情,而灵活转动的眼眸慧黠地转动,几分调皮,沈幼莹把目光转向另一边的祝楚楚,微微颦眉,只见她穿一身半旧的青白的袄子,手腕上只两个银镯子,头上带着两朵素白头花肩若削成,纤腰盈盈不堪一握,半垂着脸,整个人人好似在风中摇曳的白色小花,说不出的楚楚动人。
沈幼婉嘴巴可不会饶人,目光挑剔的从头往下扫过祝楚楚,挑眉笑道,“祝姐姐,我们虽是去上香的,可府里头也没有死过人,你也不用穿成一身孝出去,若没有衣服早说就是,我那里还有一套,现在时间还早,也好给你换上。”
祝楚楚眼波盈盈,显然十分伤心,拿出帕子擦拭眼角。
沈幼莹把祝楚楚往后一拉,上前说道,“楚楚姐姐还在孝期,要去寺庙为她爹爹上香祈福,当然要穿成这样才显得她仁孝啊,六姐姐何必说话这么难听。”
沈幼婉讥笑道,“我能说什么,七妹妹和祝姑娘是一家的,府里的颜面你当然不会管,我们自然不同,祝姑娘孝期已经过了一年,平日也不见你这样打扮,何况就算是孝期也总不能穿的比府里的下人还不如,一个做姑娘的头上连根玉簪子也没有,平日沈府里也从未亏待你,也给你发了份例,这样出去见人丢的可不是沈府的面子吗,不知道还说是沈府里虐待你了。”
沈幼莹瞪了她们一眼,和祝楚楚在后边坐下了,安慰祝楚楚道,“楚楚姐姐不必难过,你穿这身怎么,没偷没抢,整整齐齐自然能挺直腰板,何必要理会那些人的闲言碎语,你是沈府的客人,怎么穿是你的自由,我可不嫌你丢了沈府的面子。”
她声音提高,谁都听出她话里有指,她直起腰板,俨然一副高贵不可冒犯的样子。
沈幼婉冷笑一声,不在说话。
赵氏见几个姑娘间燃起硝烟,厅里的气氛一下子就变了,想着这里只有她一个是长辈正欲说几句话让场面圆过去,沈幼茹见了,扯了扯赵氏的衣袖不让她多说。
荣惠院里。
徐氏也换好衣裳准备出门。
华嬷嬷跟她禀告道,“姑娘们都准备好了,就等太太了。”
徐氏道,“五姑娘也在。”
“都在,老太太发话了哪能不去。”
“这就好。”徐氏勾了勾唇角,“该让阳宁伯夫人见一见我们五姑娘的风采。”
华嬷嬷却不怎么看好,“阳宁伯夫人能同意吗,她提的是七姑娘,再说老爷会同意吗。”
“怎么不同意,那没瞧见那天我略一提起五姑娘她那惊喜的模样。”徐氏眉梢掠过几缕讽刺,“咱们五姑娘背后可有魏国公府撑着,她怎么会不同意。”
“至于老爷,到时候木已成舟,他反对也来不及了。”
华嬷嬷心里还有些不安,道,“阳宁伯的条件已经不错了,太太为何执意推掉这门亲事。”
徐氏眼睛一瞪,“什么不错,一个嫡幼子,以后只能分些家产,以后熬出头还不知是哪年哪月了,我说让沈幼瑷许配给纪家小少爷,你没瞧见老爷那脸色。”
华嬷嬷想说老爷那是不乐意你把七姑娘的亲事换给五姑娘,可不是嫌弃阳宁伯的少爷差,可是一看徐氏的脸色,便知道她钻了牛角尖什么也听不进去,只好道,“那太太对七姑娘的亲事以后可有打算。”
徐氏柳眉动了动,眼睛里闪过几丝光芒,她的女儿有才貌有心机,自然应该往高处走,哪能只做个普通夫人。
她一边往手上戴了个翡翠镯子,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七姑娘还早着,哪能这么早定亲,总是要先看看,我只有这一个女儿,自然希望她好。”
华嬷嬷见徐氏不欲多说,也识趣的不在问了。
徐氏打扮好了,这才出门。
众人都在花厅里等着,见徐氏来了,沈幼莹连忙跑过去迎接。
徐氏笑道,“你可规矩些,这么蹦蹦跳跳哪里像一个贵女。”
沈幼莹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又冲徐氏撒娇。
徐氏环视众人,眸光在沈幼瑷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最后停在祝楚楚的身上,目露不喜,沈幼莹拉着祝楚楚朝徐氏讨好笑了笑,徐氏没说什么,询问身后的婆子,“马车都备下了吗。”
“回太太的话,都备下了,少爷们都在外面等着。”
一行人来到大门外,果然见门口备了四辆马车,沈浩初当先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后头跟着的是赵温筠,瞧见沈幼瑷出来了,沈幼初对她挤挤眼睛,赵温筠则目不转睛看着那道身影,微微有些失神。
徐氏领着沈幼莹和祝楚楚上了前面的马车,赵氏领着沈幼茹和沈浩博也上了另一辆马车,沈幼婉正欲拉着沈幼瑷上第二辆马车,沈幼瑷回头瞧见沈幼画一个孤零零站在那里,便道,“八妹妹也一起吧。”
沈幼婉手一伸,食指上的丹蔻在冬日的冷冷的阳光下有些刺目,指着沈幼画骂道,“这没眼力见的,还不快过来,还站在那里要伫成石柱子吗。”
沈幼画见状过来同她们上了一辆马车。后头伺候的丫头婆子们又是一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