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紫光细声细水的骂了一句,也不能说骂,毕竟其中并没有丝毫怨气、怒火、仇视、甚至习惯性玩笑话的因素,只是简单的把“贱人”这个词说了出来而已,完全就是“今天天气怎样啊?”,“饭吃了没啊!”这种格调的语句,别人脏话是用骂,而她却是用说。
何天鸿看着元紫光以这幅样子说了一句脏话,转过头,微微含笑,而后又变回正经模样转回来。因为他知道,接下来将会发生何种情况,如果可以的话,他是想看着这一副场面,又可以在心中肆无忌惮的开怀大笑,可这不行,因为要是这么做了,长期建立、养成起来的严肃形象就瞬间崩坏了,而他则更不擅于隐瞒心情,基本就是喜怒哀乐全显表象了。
所以,趁那种情况还未开始,他现在还能够控制住,先笑笑,笑到等会儿笑不出来为止。
朱宏听闻此言,眉目一挑,叶扇轻摇,神色悠然道:“我可爱的徒儿,难道你就没有感受到为师的良苦用心吗?你这一身能力怎么来的?你可爱的弟弟妹妹又是怎么拥有机会,又不受罚的?这一切还是你自愿的。”
元紫光撇过头,但马上又正视朱宏,看似有些撒娇的说道:“都是屁话,都是屁事。”
就是这样诡异又和谐的模样,看似都在辱骂、刺激对方,实则其中却没有一丝火气,偏偏没有丝毫火气,却又句句带刺儿,刺中长辈不乏关心、“劝解”,晚辈也不乏挖苦、了解。
“哪是屁话,哪是屁事?”
“全部。”
“那小徒可否指点一二?”
……元紫光沉默片刻……
“师傅,话不能这样说,总要给不太会说话、讲理的我留一点面子,老师还在呢,你也知道我说不出到底是哪些屁话,哪些屁事,但你一定知道……话不能说这么白。”
“爱徒,话也不能这样说,没人叫你在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时候又吃饱了撑着来找茬。”
“谁叫你为老不尊,心眼小到连你自己的指甲缝都装得下,这是给一个小孩子的惩罚吗?”
“你心眼大都大到连这种惩罚都撑得下去了,何必在乎为师这点心眼。”
“您老心眼都大到二话不说就把我关进去了,怎么是这么一点呢,我可以给你十点。”
“唉!不把你立即关进去,等你说话的时候,我怕我就不忍心关进去了,这是为了你们好。要是不把你关进去,东华和幽邪会是怎样,你也知道吧!”
“他们现在的惩罚撑死了面壁十年,还有吃有住,不过是以后有了心魔,一辈子在我们面前都抬不起头来而已。”
“哎哟!你这话说的这么无情,要是被他们听到了,他们该有多伤心啊!”
朱宏用大袖遮住脸庞,做出一副“小女子”泫然欲泣的模样,仿佛他就是他们一样。
元紫光做出一副害羞可怜状,双手遮住双颊,道:“师傅,别趁着这个时候偷偷摸摸把他们叫过来,害我难堪嘛!”
何天鸿看着两个明明是在交流,实际上却是在自言自语的神经病。因为如果不是在自言自语的话,语气浮夸的形象动作就不会显得这么自然,也只有自言自语的人,才会显露出说话时最为真实的模样。他们现在都是在跟幻想中的师傅以及幻想中的徒弟对话,但偏偏就是连接上了。
朱宏放下袖子,空无一物。
“小光啊!人心这么美好,你怎么能把师傅想成是这种人呢!”
元紫光撤掉双手,淡笑平常。
“师傅啊!人心这么美好,你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贱人呢。”
“好!那挑明了说,你觉得我哪贱了!”
“我觉得你不是贱人这点最贱,你觉得自己不是贱人更贱,我觉得你是贱人,你就更贱一点。”
“小小年纪,懂得贱是什么意思吗你!”
“我听师傅的语气,我认为的意思是,明明就是一个垃圾,偏偏还要让自己看起来欠打。”
“哪学来的!”朱宏使出杀手锏,天经地义,义正言辞。
“师傅你在注解《后天器道》时候,在第一页写了垃圾犯贱。”元紫光反击,使用子不教,父之过。
“然后你昨天看完后,就在最后一页写了胡言乱语还不通。”朱宏在这之前还以为那时何天鸿写的。
“垃圾犯贱至少还能彰显存在感,哪里不通了。况且那么少时间你看完了吗?”
话题逐渐偏离。
“我那时看不懂垃圾犯贱的意思,是指垃圾犯贱呢!”
“那本书不是我说,很有用,读懂了之后,你就懂得怎么做人了。”
意思就是,你还没看就给我在这唧唧歪歪!
“师傅也读懂了吗。”
“肯定的啊!所以你看我现在多会做人。”
元紫光歪着头,呆了一会儿,然后对何天鸿说道:“老师,不好了,垃圾犯贱的书教会师傅会做人了。”
何天鸿犹豫了一下,道:“他在胡说八道。”
牵连到何天鸿,就证明了两人之间的言语“问候”也到此为止,看他的回答就知道了,活生生一个话题终结者。
也正好,在这时,原先还在睡觉的两人醒来,来到地上,看见元紫光,心中一日不见的思念之情涌起,一个飞奔,想来个熊抱,嘴上大喊着:“光姐!”
朱宏拿起金猪,何天鸿调整呼吸,做起了早操。元紫光见飞奔过来的两人,侧身躲过,语气平常,道:“不要,我现在很不喜欢你们,所以不想要拥抱你们。”
两个小孩并没有因此心生芥蒂,因为他们与元紫光相处的太久了,知道这一定是开玩笑,或者说事出有因。
他们顺口问:“为什么?”
元紫光叹了一口气,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道:“都是你们的错,师傅要我出去一天,我前两天才吃饱,昨天因为你们,我要去很远的地方走一圈,说是惩罚,今天回来又苦又累又饿。都是你们害的。”
“为什么我们走了,你要去很远的地方受累受苦呢?”
只见她毫不脸红,也没有犹豫说谎的吞吐,而是十分顺畅的用谎言代替事实,说了出来,“要不是我的话,你们早就出去了。先不说我救你们的惩罚,我还要代替你们受惩罚,真是讨厌死你们了。”
话虽是这么说,就像一个小孩子斗气一样,但在场没一个人当真,也不会想把这句话当真,当然,这句话本身就不是真的。
东华听完后,所表达的意思是:“光姐,我们以前都很多天都没有吃饱过饭,也要干很多事情,况且师傅说这里很安全,我们走的时候还可以在河里捕鱼吃呢!光姐你怎么会吃不到东西。”
幽邪的侧重点则在于:“师傅,为什么我们犯错,光姐要受到惩罚啊?这不公平。”
元紫光的话很好的转换了几种概念,一是朱宏认为他们做错了,或者说选择错了,他们就是错的,二是惩罚是朱宏要求的,三是元紫光不是自愿受到处罚的,四是元紫光的处罚实际上很轻松,五是元紫光变得有些无理群闹,有些娇气。
一般来说,第五个感觉是他们不应该要去相信的,但他们两个在此次则认为元紫光说谎的可能性会小于无理取闹的可能性。
他们比起元紫光会无理取闹而言,更相信她不会说谎。
也是,正常的话,来到这里几天也该被腐蚀了吧!况且元紫光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就露出“本性”了,那种极度自爱,一切以自己利益为中心的本性。
以前的什么照顾他们、陪伴他们、劝阻他们吵架、保护他们、听他们话、什么事情都要来问他们,都只是她想这么做而已,这么做可以让她心里满足。她可以想,当然也能不想,自从来到这里之后,她就不想了……这是错的……这是他们两个人的想法,只不过他们还没察觉到,只是以为这只是自己心里的腹诽、吐槽而已,心里就想想,完全不碍事。
一个普通平凡到十分正常,没有任何特异点的女生,遇到了这种情况,从原先一片恐怖、危险、慌乱的地方,突然来到安全、舒适的天堂,任谁都会改变,甚至产生一种最为幸福的娇气。
而元紫光在他们眼里,现在就像是一个游戏机玩久了的人,突然被要求不准玩了,在这不准玩游戏之后的一切乖巧、努力都只是为了那个游戏机而已,而现在那个游戏机回来了,哪怕只是一会儿,打扰到了她,她自然就会翻脸。
现在的元紫光就像是这种人……在他们眼中。
难道不是吗?
元紫光本来就是这样的人。他们的想法也不算错,要错,也是他们之前的看法错了。
但……
幽邪:“没事了,光姐,事情都过去了,师傅也都原谅我和东华了,你也全当是出去玩了一天,大不了以后我东西多分一点给你吃。还有师傅昨天晚上是告诉我,你是自己想出去玩一天的,他还骗人,真是坏人。”
多分给你一点吃的……要是这能消气,也只能说心宽体胖。
东华:“就是,光姐,我也知道错了,我不应该回去找华叔的,我应该要更聪明一点,早点了解你的意思……”语气隐约带有一点讽刺,似乎是在讽刺着自己,也在讽刺着他人,“反正只是出去一天而已,这里这么安全,相信光姐你一定什么事情都没有的,也不算什么,你就消气吧!”
他们对元紫光的看法并没有改变,或者说还抱有那么一点期待,用自己还未察觉到的最委婉语句,想要隐约提示,并且隐隐强制元紫光成为他们印象中的光姐。
东华留下的理由是已经在出去与留下的逃避之中,给了自己一条出路,也就是第三个答案,这个答案先前也有提过,就像是等到自己学成,学会了一生强大本领之后,在去确认这个梦境的真实性,就算那时物是人非,但那个时候有能力的自己至少能够为曾经的伙伴多做一点事情。
很客观、折中的想法,也是很符合实际的想法。
可这个实际上并不算是答案,确切的说更像是逃避,因为这个想法的目的是填补,过程因为某些因素,所以不能参与或无法参与,基本都是等到结果发生之后,才会想去弥补的行动,是事后的,事情结束之后,还有最初的选择吗?没有,那时的事情也完全是另外一件事。
在他们先是为元紫光表示同情、怀念之情,然后再将元紫光受罚的初衷转移到东华与幽邪所犯下的错误,以此来消解元紫光的“怒火”。
这样一来,他们又仿佛比元紫光高一等了。心中也没有了我一定是错误的芥蒂,还有人比我更不堪,就连一点小事都做不好,还要别人督促,这种事情,早应该请教别人再说……等种种想法。
这不是自满自大、自甘堕落,只是常人常态。他们的本性都还是善良的,他们只是犯了一次错误,而且只是小错,可以原谅,没必要让他们因此觉得自己要比这里的人要低一层,抬不起头。
元紫光在听完两人的劝解之后,看似认真的回忆了一下自己的历程,淡笑回归,道:“恩,不过是一天而已,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