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孔度的住处,柏弘背着手、低着头往自己的住屋走去,暮春已至,院子里的植物长势极好,修剪得十分漂亮,一些性急的被子植物已经耐不住寂寞,已经开出了花朵。
满园春色,柏弘却视而不见,烦心事太多,他哪还有心情赏春,走了一会,他被面前突然响起的惊呼吓了一跳,抬头一看,是个年轻的丫鬟,顿时火起。
田怡态度恶劣,完全不知道尊重他,从柏容死后就一直这样,孔度又死气沉沉的,不知在想些什么,竟容小徒弟用那样的语气和他说话,哪有一点宗师风范。
越想越气,柏弘狠狠一巴掌扇向那个低着站在面前的丫鬟。
可惜老天爷像是在跟他作对似的,她居然敢抬手去挡,那一掌打在她手臂上,格得柏弘手腕有些疼,丫鬟被那股力量一推,摔倒了,吃惊的抬头看着他,用手撑着地往后退去。
没打中,柏弘的怒火不仅没消,反而烧得自己都难受起来,又是一脚踢过去,可还是踢空了,他更气,觉得这是丫鬟认为他当不了皇帝才不让他踢打的,于是嘴里骂骂咧咧的,追着踢。
柏家大院热闹起来了,很多人听到响动,出来看,见是柏弘在追着个丫鬟踢打,附近也没有影子在守卫,说明完全没有危险,只是柏大少爷在泄。
都知道柏弘需要泄的原因,如果这样的事生在街上,肯定会有大爷大妈出来劝,可柏府里的大爷大妈不少,却没一个敢劝的,不管怎么说柏弘也是柏家的代家主,别说是打,在这个院子里想干什么都行。
最后还是庄清赶来,才劝住了柏弘。
“好了,都散了,有什么好看的,个脾气而已,谁也不许胡说八道啊。”庄清笑着驱散了人群,拉着柏弘回去了。
确实不算什么大事,活在世上,谁能没点脾气呢?老实说这也不算什么太过份的事,没人会多说什么,这种事很快就会被遗忘,那个小丫鬟也哭着离开了,刚才那一幕仿佛没有生过一样。
不过在柏弘那边,事还没完。
回到住屋,庄清把门一关,脸上的笑容就消失了,反手就一掌打向柏弘,柏弘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有这一掌,偏头躲开了,脸上也没有愠怒的表情,只是一阵一阵的咬着牙,还在气刚才那丫鬟的事。
“真有出息。”庄清没有追着打,用极端鄙夷的眼神看着柏弘,不屑的说道:“柏家养的狗对着自己主人叫,全天下都听见了,你还不嫌丢人,躲家里打下人,这事要传出去,对着柏朗摇尾巴的人更多,你还想登基?趴在地上让柏朗踩着你上位还差不多。”
柏弘没有接话,走到桌旁桌起桌上的杯子想喝水,现杯子空着,只好闷声拿起茶壶自己倒。
庄清叹着气坐到桌旁,问道:“田怡怎么说?”
柏弘倒了杯热茶喝下去,把先前和田怡说的对话说了一遍。
庄清一拍桌子,皱着眉说道:“那疯女人真是越来越疯了,难怪陈阵才被关了没多久就拼死拼活的要杀她,骨乐园不也是柏家养着的狗?现在找了个莫名奇妙的靠山,翅膀硬了就想飞了,哼,真是看不透事儿,有柏朗那层关系,呆在柏家才是安全的,再这样下去,被柏家赶出去了,陈阵马上就找上门去,他们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你也别光想他们的事了,反正现在也不需要骨乐园,他们爱怎么弄怎么弄吧,先想想我的事。”柏弘也坐下来,握着茶杯看着桌面。
“你?还是那条路,除掉柏朗。”庄清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
“除掉柏朗,你以为我能活?”柏弘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上一次你找那些人杀柏朗,要是真杀死了,我们可能现在都烂在土里了,正是因为柏朗他们都没事,他又上了尤的当,才没有找上门来,你还来一次,是觉得我的命值钱?问题是陈阵不这么想。”
“谁说一定要杀人了?除掉一个人的办法就只能杀么?把柏朗变成傻子,让他的名声一落千丈,只要他不妨碍你登基,你还怕日后找不到办法对付他?你知道陈阵为什么上次没有找我算帐?因为他没有证明证明游蛇那些人是我派去的,只要手脚干净,让他找不到动手的由头不就行了?田怡不也说了?他是不会胡乱杀人的,你知道现在有多少人把陈阵当成仇人?会害柏朗的人多了,他拿不到证明,莫非会把全天下的人都杀光?”庄清冷笑着说道。
“那你说怎么把柏朗变成傻子?怎么搞坏他的名声?到了荆城,陈阵绝对会一直在他身边,使阴谋诡计,能瞒得过陈阵的耳朵?柏朗的名声要有那么容易搞坏,还会有那么多人去找他?过去还能说他勾结陈阵这样的歹人,现在陈阵把林家给灭了,简直就是柏家的英雄,指摘他勾结陈阵就是竖起大拇指夸他,怎么搞?”柏弘被庄清的语气弄得火起,声音也大了起来。
“你自己都说出答案来了。”庄清又轻拍一下桌子,瞪着柏弘说道:“他现在和陈阵栓在一条绳子上,陈阵灭林家,功劳会算在他头上,可陈阵做坏事,他不一样得背责任?以陈阵那脾气,好人坏人在他眼里又没什么区别,要杀就杀了,你引陈阵去杀一些德高望重的名宿、名家,让所有人都回忆起来他是个杀人狂,再趁机宣传一番,说他不是的同时提起柏朗,谁还敢站在柏朗那边?”
“这又矛盾了不是?”柏弘皱眉思考了一下,说道:“他不会胡乱杀人,那些名宿、名家又不会吃饱了撑的没事去得罪他,他没理由就不会杀那些人,又怎么搞坏名声?”
话虽这么说,可他心里知道,这确实是一个可行的、不会引火烧身的好方法。
“你真是个猪脑子!”庄清腾的站起来,揪住了柏弘的耳朵往上提,说道:“和林家合作时拿到的那些蚁人药就被你忘记了?你没办法给柏朗下药,难道还不能给那些老头子下药?陈阵闲着没事做,要保护全荆城的人不成?就算你真蠢笨如猪,连给那些臭老头子下药的本事都没有,给普通的老百姓下药总能做到吧?找些小孩子,让陈阵杀那些小孩不就行了?”
柏弘耳朵被提起来,疼得脸都歪了,但庄清这番话却让他心中一片清明,确实是个好主意,只要是孩子,无论是乞丐的还是富豪的,一旦被杀,凶手必然会遭所有人的唾骂,无论是明的暗的,陈阵能给柏朗好名声,也能毁了柏朗的好名声,他那样的人就是一把双刃剑。
他又想到了当初彭纪准备在梁城实施的计划——找些骨子杀人吸血,不留线索——那时陈阵刚进城,只得到了狼卫的信任,百姓对他住进梁城还有抵触心理,他一进城就出现被吸光血的尸体,所有人,包括狼卫都会把陈阵当作最大的怀疑对象。
那个计划和现在这个计划有异曲同工之妙,当时还没有蚁人药剂,没办法故意引陈阵杀人,现在陈阵的名声大了,柏家本来就养着骨子,用不了那个方法,但现在有药,引陈阵杀人应该是件非常容易的事。
两口子在住屋里低声商量起来,他们必须在柏朗、陈阵他们到达荆城之前做好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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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的已经能看到荆城的天虹在转动,柏朗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旁边的影子,笑着说道:“这一次回来,搞不好就再也不能离开了,跟着我满世界跑,真是辛苦你了。”
影子仍是全身都被黑色的衣物包裹,连眼睛都看不到,听到柏朗的话,他的头微微转动,像是在看柏朗,但一句话都没说,他说不了,也没有点头或摇头表示什么,只是像个地上的影子一样,默默的坐着。
坐在马车顶上的欧阳没有听到车厢里的人说话,他只是用兴奋的目光看着天虹,不停的搓着手指,偶尔会按在自己的直刀刀柄上,一副猴急的模样。
他这是第二次来荆城,上一次来的时候,什么事都没能做成,只是把柏朗、游先生他们带出了城,这一次就不会那么轻易离开了,陈阵和他的主要目标都是骨乐园,只要找到了人,他们就能痛快的杀戮、报仇了。
欧阳看向陈阵的马车,车厢是密封的,看不到陈阵,以陈阵的性格,大概是不会觉得紧张和激动的,而坐在那辆车顶上的阳炎也正好看过来,视线和欧阳的视线碰撞,单看眼神的话,他们就像是在照镜子一样。
这一路上都没遇到任何阻碍,也不知是柏弘学乖了还是有什么大计划在等着他们,和以往的行动不同,这次来荆城,他们是倍受瞩目的人,一举一动都会受限制,不过狼卫早已入城,眼线已经布好,他们也不需要有太大的动作。
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不知这个月里,荆城会有怎样的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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