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曹军斥候急急而来,『启禀将军!骠骑军滩涂高处岗哨像是无人了!都跑了!』
滩涂之上的土塬之处岗哨距离比较的近,所以最先有了反馈。
曹洪顿时就站起来了,然后有些焦躁的捏着手指的关节,咔哒咔哒作响。
这个习惯并不好,容易造成关节老化和损伤,但是很显然曹洪不懂这些,这只是他青少年打架斗殴留下的印迹,在双方对峙,准备冲出去拳打脚踢之前,总是会做一些动作加强自身的气势
曹洪有些忍不住想要冲出去了。
但是他还是忍到了第二波去函谷关打探的斥候回报。
等到了第二波斥候回报说怀疑函谷关上都是假人,射中也不叫不流血的时候,曹洪便是点起了兵马,一路让人冲向河滩,奔袭函谷关的后方,一路他自己统领,往函谷关正面而来。
函谷关下,尸首遍地。
曹洪却连多看一眼都没有,只是紧紧的盯着函谷关上的动静。
在夜色之中,函谷关上有一些火盆在风中呼啦啦的抖动着,将城垛边上的兵卒身影映照得若隐若现。
可是曹军大规模来袭的声响并不小,而函谷关上的兵卒却没有丝毫动作
曹洪几乎已经确定了朱灵弃关逃走了,但是依旧抽出了一根箭矢来,噗嗤一声射中了墙头上的一个草靶兵。
没错,草靶兵。
中箭不倒不叫不流血。
曹洪挥手,『登城!』
一队兵卒扛起了云梯便是直冲城下,然后很快就爬上了城墙,片刻之后便是对着曹洪大喊,『将军!贼军都跑了!他们还烧了库房!』
曹洪一拍巴掌,『该』
『轰!』
曹洪的话音还未落下,就听到在河滩之处的土塬上,响起了巨大的爆炸声,随着爆炸声而来的便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垮塌声响,沉闷的沙土摩擦和撞击的声音,在夜空之中来回碰撞,也在曹军兵卒的心中不断崩塌,吓得曹洪身后的曹军人马不免一阵骚乱。
『怎么回事?!压住阵脚!镇定,镇定!』
曹洪大惊,立刻让人左右戒备,如临大敌,并且自己也抓住了一面盾牌,挡在了身前,只将眼眸露在盾牌上沿之处,瞄着四周。
曹洪中军精锐部队迅速镇定下来,但是周边的普通曹军,以及后学的曹军辅兵却没有能够那么快的就恢复原本的状态,嗡嗡哄哄响了半天。
幸好,过了片刻之后,随着河滩那边的动静慢慢的小下去,曹洪这一边也随之慢慢恢复了平静。
函谷关上依旧静悄悄的,并没有什么伏兵,嗷嗷大叫的冲出来。
『哼,呵呵,哈哈哈』曹洪微微放下了一些盾牌,哈哈大笑起来,『我笑这守军无谋!这要是有伏兵在侧,此时来袭,岂不是大获全胜?』
周边的护卫,也纷纷的笑了起来。
笑话的好笑程度,其实取决于说笑话的这个人的职位。
尤其是在酒桌上。
当下虽然曹洪说的并不好笑,但是既然曹洪笑了,其他护卫也就只能是跟着笑,然后更多的曹军兵卒也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
笑声让曹军兵卒迅速的镇定下来,并且不再关注河岸滩涂那边的事情,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函谷关此处。只是在黑夜之中,谁都没有看清楚曹洪虽然在笑,眼神却很冰寒。
虽然说另外一路的兵卒还没来得及回报,但是曹洪能想象得出来,定然是骠骑兵卒在土塬上埋了火药,然后等曹军兵卒在土塬下方经过的时候,点燃了那些火药
曹洪之前稍有一点的快意,如今荡然无存。
函谷关中此时此刻火势也渐渐的越来越大。
曹洪抬起头,用力的吸了吸鼻子。
空气之中弥漫着血腥腐烂的味道,似乎还有些别样的气息。
硝烟的气息。
还有黄土的味道。
或许是之前残留下来的,或许是河道滩涂那边飘过来的,这让曹洪略微感觉到了些不安。
既然骠骑兵卒在滩涂土塬之处埋了火药,那么在函谷关之中呢?
『先派一队兵卒进城,控制火势。』曹洪下令道,然后特别提醒了一声,『保持警戒,小心埋伏!』
曹洪不打算现在就进城,他准备至少等到天明再说。
曹洪感觉到了在四周黑夜之中,似乎有无数的敌意,带着贪婪和凶残的气息,缠绕在他的身上。
曹洪的谨慎,保护了他自己,但是无法保护所有的曹军。那名接到了命令的曹军军侯,以为自己可以获得了先登之功了,便是兴奋的带着人往里冲,即便是这个先登之功多少有些牵强,但毕竟是最先进入函谷关的不是么?
于是曹军军侯就在瓮城之处,就被埋着的手榴弹炸了一个四分五裂
受伤的曹军兵卒鬼哭神嚎。
『还可以这样』
曹洪透过盾牌上沿,看到了这一切。
爆炸发生了之后,曹洪忽然明白自己方才的谨慎没有错。
战场之上,在面对死亡的时候,将军和兵卒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噗』的一声,就像是漏气的牛皮水囊,扎漏了一个洞,死了。
而眼前的这些曹军兵卒,不过是换一种死法而已,结果都一样。
『来人。』曹洪微微抬起下巴,『重伤不治的,给他们一个痛快。其余的人,小心搜索!再说一遍!注意火油火药!』
曹军兵卒领命向前,他们给了那些重伤的一个解脱,然后分成三五个小队,开始仔仔细细的搜查函谷关当中的每一个角落。
『不过,这是怎么做的』
曹洪疑惑的自言自语。
之前城头上和瓮城之中确实没有人。
如果有人在左近,那么曹军兵卒肯定能发现。
那么是长引线?
引线现在能做这么长了?
而且不会被露水或是什么打湿?
究竟是怎样做到的?
曹洪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不仅是因为无端的受损了兵卒,而且还觉得这一次的战争模式,似乎和他之前所有经历过的,都不一样
——
潼关。
『什么?』收到了消息的朱灵,有些不满意,『没能炸到大鱼?就炸了个小虾?真没意思我还花了那么多心思』
马越在一旁大笑,『有虾也不错了!』
朱灵叭咂着嘴,『啧有时候我都觉得,这曹氏夏侯氏是不是有些运气在身,这都算计不中?可惜前期用的火药太狠了,没能省下些什么,否则我城墙都要给他炸了,一点都不留给他们!』
当然,朱灵只是说说而已,毕竟炸石板和炸城墙,所需的火药的量,并不是一个当量级别的。
『有个屁运气!』马越哈哈笑着,『这是为将者的谨慎!这火药也不是我们第一次在用了,曹军大将怎么可能轻易中计,不管不顾的自陷险地?』
袁绍可以说是第一次吃亏的,而在袁绍之前,没有哪个武将会去提防火药。
而在斐潜以火药破门攻城陷地之后,几乎山东所有城池都在城门处加强了防御架构
『谨慎?』朱灵闻言皱了皱眉。
马越也渐渐的收了笑容,点了点头,『没错。讲武堂里面山东舆情里面有提及过别以为只有我们在打仗,山东之处的将领也是连年都在征战!若是不谨慎不小心的将领,早就死绝了,活不到现在。能活到现在的,都不简单,不可掉以轻心』
曹操和夏侯惇的族人,难不成就只有曹洪曹仁,以及夏侯渊夏侯尚等等么?
就算是将能留有名号的曹氏夏侯氏的人都算进来,也不过是七八十人,而曹氏夏侯氏的族人就这么一些?去曹操麾下负责统御兵卒的,就只有这些人么?
显然不是。
而是能留下来的都有些本事,而没什么本事,或是运气不好的,就像是曹军军侯那样,连个名字都没有的死去了,没人会多看一眼。
觉得曹洪曹仁等人真是好命,觉得他们命长之前,就不动脑子想一想为什么他们会命长?
马越显然是好心在提醒朱灵。
『呃?』朱灵愣了一下,『讲武堂邸报中有这个么?我期期都有看的,怎么没什么印象?』
『哦,最新的一期,刚发过来不久』马越说道,『哦,你在函谷可能没收到邸报还在我房里,回头叫人拿给你看』
朱灵拱手表示谢意,然后略有些感慨的说道:『这曹军都快到脸上了,关中这讲武堂邸报也没忘了刊发这真是庞令君还是真沉得住气曹军大举来袭,光前锋就有正卒三千,辅兵五千,还有征发劳役近万人,要不是函谷之前准备了大量的军械物资,我也撑不了几天』
马越点了点头,也多少有一些忧虑的神色。
抗住不是问题,问题是要抗住多久。
战争必然是有消耗的,而且不是线性的消耗曲线,往往拖得越久,消耗越大。
『正卒辅兵,再加上劳役倍之』马越皱眉叹息道,『若是拖到了明年开春,山东就不怕耕地抛荒?山东百姓也太苦了些』
朱灵点头,『是啊,不过这曹老贼,不会没想到这些罢?他究竟是做了什么打算?』
曹军直接动用的人马兵卒,分散看起来似乎都不能算多,但是七七八八加起来,正卒辅兵也有八九万,分布在北到幽州,南到荆州整条战线上,而征发的劳役苦力,则是超过了十五万,如果再加上后方的短途运输人力,各种后续补充人手,在河洛抓的壮丁等等,总共出动的人力肯定超过了三十万,搞不好会逼近五十万人。
因此曹军号称百万,其实也不算是吹得太离谱
人数是战争的一个关键因素,但是不是绝对因素。战争并不是单纯的比拼人数,否则双方只需要将人数堆上来,然后不就可以定胜负了么?
清朝打明朝的时候,想必是想不到八国联军打上门来的情形。
一时的输赢同样也不是决定战争最终走向的必然条件,在大怂抗击大元的时候,也几乎每一次都是打赢了,嗯,至少是在大怂官方宣传里面是赢了,但是最后却输了,一场大败便是一败涂地
曹洪的前锋有些焦头烂额,但只是损伤皮毛,所以曹军必然还会继续进军,而曹军再往前,补给线就被拉长了,而补给线拉长意味着劳役要走更远的路,花更长的时间。
虽然说中路的曹军可以通过大河来运输粮草,但是曹军的水军力量并不强,至少在冀州豫州一带不强,而荆州的水军又无法跳过大江到大河这边来,所以顶天只能用于运输,无法用于进攻。
而潼关有水军。
之前斐潜在长安玄武池当中训练水军,建造楼船,似乎就是为了今天这一战
曹军即便是拿了函谷关,正面攻潼关必然是难以攻克,而企图打陕津来绕过潼关,又必须对抗斐潜的水军以及在陕津的人马。
所以曹军究竟是要怎么做?——
两日后。
曹军收拾了函谷关的残骸之后,曹洪便是将本营往前挪动,移动到了函谷关之处。
函谷关的『攻克』,基本上也算是将弘农郡整体大部分纳入了山东的大家庭的,即便是没有多少温暖的怀抱之中
这自然也算是老曹同学的开疆扩土,收复山河的功勋。
曹操的大军也从雒阳开拔,直往函谷关而来,他并没有任何犹豫,摆出了一副直攻潼关的姿态,即使他没有获得任何关于潼关防御体系具体的情报。
只有粗略的图舆。
因为从山东而来的商队,大多数都不允许到上潼关城,更不允许进入潼关内城军事区域,只能在下潼关城将商品通过吊车转运到土塬上方,然后再由长安马队运输到关内,亦或是从潼关上船,经风陵渡逆行到关内。因此就算是曹操派遣奸细想要探寻潼关内部的防御体系,都因为军事和商业的这种隔离布局,导致无法获取潼关内详细的情报。
在紧锣密鼓的准备对于潼关的进攻准备之中,曹操大军往前挪动之后,兵力便是充裕起来,也试探的对于陕县陕津进行了攻击。
魏延放弃了陕县的第一道防线,同样也是点火烧毁了剩下的防御工事,然后在第二道防线上和曹军对峙了三天,消耗了一部分的曹军有生力量之后,便是从陕县之中撤离,渡过了浮桥,退回陕津北岸,并且烧毁了河上的浮桥,控制了陕津渡口。
曹军建造了盾车,推到了岸边,以阻挡魏延水军和陕津北岸的弓手射击,并且也修建了土墙,掩护弓箭手和魏延对射,并且试图搭建浮桥。
双方的弓箭都造成了一些伤害,但是并不足以确定战斗的决定性走向。
和在陕县陆地上不同,退守到了陕津的魏延,其兵卒占据了绝对的优势,连续击退了曹军多次的进攻。曹操分出了几部分兵力,以重兵牵制魏延,同时派遣出一部分的兵甲往陕津上下游活动,似乎是为了试图找到合适的地点搭建浮桥,但是魏延也同样派遣出了灵活的山地兵分队,跟着曹军的兵甲一同在上下游活动,并且和水军舰船配合,阻止了曹军企图搭建浮桥的计划
双方的初期接触战并不激烈,死伤都不多,很多时候曹军见无法达成预期效果,便是干脆利落的直接后撤,虽然说多少有些徒劳无功,但是曹军兵卒数量多,轮番下来其实并没有损失多少体力,而魏延手中的兵卒相对较少,只能依靠地利和水军来拉平差距。
整体上来说,曹操亏了些兵卒性命,魏延亏了些兵卒体力。
但是曹操想要让魏延亏得更多,于是曹操摆出了一个风骚的体态
来造啊!
可是当第二天曹休打着哈欠,从埋伏的地点里面无精打采的走出来的时候,都没能看见魏延的身影。
难道是风骚得不够?
还不能算是体态撩人?
曹操看着大河对岸,陷入了思考之中。
『奉孝,这魏延魏文长,不是说爱用奇袭,素喜夜袭么?』
曹操问道。
『明公,这魏文长于川蜀汉中,多次以奇袭获胜』郭嘉有些尴尬的回答道,因为诱敌的策略,他也同意的,而且在他认为之中,成功率至少有七八成,但是现在
魏延之前的战斗,确实是喜欢奇袭,以小博大,以弱胜强,尤其是喜欢突进险地,但不知道为什么,魏延这一次没有来。
或许是没赶上?
或许是去了别的什么地方?
曹操没有责怪郭嘉的意思,因为谁也不能保证说所有计谋都可以百分百的成功。
郭嘉是很聪明,但郭嘉不是神。
『再诱敌一次』曹操下了决定,『先派人去谩骂叫阵』
于是乎,曹军的大嗓门兵卒就站在和大河南岸,对着北岸一顿输出,到了后面就干脆脱了裤子露出屁股来辱骂魏延,极尽叫嚣和嘲讽之事,但是很快曹军兵卒也不这么做了
嗯,没错,天太冷了。
寒风如刀,冬日裸露小叽叽的痛楚,不是一般人所能忍受的。
那么,当下魏延能忍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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