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掠影
“你要去苍月?”定安侯意外:“什么时候?”
宋景城点头:“学生有恰好有亲人也在苍月已向殿上告假了几月殿上恩准我后日就离京。方才正好听侯府中侍婢说起,侯爷和侯夫人想寻人去苍月看看表姑娘,学生正好可以代劳。”
一来,他本就是定安侯的门生也是要去苍月的只是多跑一趟腿脚而已定安侯府不用单独再寻一人。
二来,他原先也教过表姑娘一些时日,算是表姑娘的先生,由他去倒也不显奇怪。
宋景城说的句句在理定安侯也一时没想到更好的人选,便也暂且没有推脱只问:“你有亲人在苍月?早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宋景城就笑:“都是家中的琐事,没有特意同侯爷说起。苍月离得远准备了些时日,正好今日同侯爷说起。”
“这样也好,若是你去老夫人也放心。”定安侯心中也似拿定主意又道:“只是路上辛苦你了。”
“侯爷这般说便见外了,学生也是顺道。”
定安侯满意点头。
……
在定安侯府用过晚饭,老夫人近旁的丫鬟翠竹亲自将他送至侯府门口。
“宋大人慢走。”翠竹福了福身。
他也稍稍回礼。
跟在宋景城身旁的小厮很有眼色,见翠竹身后跟着的小丫鬟抱了一摞大大小小的锦盒和包裹,看样子当是给自家大人的,便赶紧上去接过来。
翠竹就道:“这些东西都是老夫人给表姑娘带去的,就有劳宋大人了。”
宋景城点头:“劳烦翠竹姑娘给老夫人回话,学生一定将这些东西,和老夫人的话一同带到。”
翠竹启颜。
“告辞了。”宋景城拱手,身后的小厮也跟着鞠了鞠身子,翠竹还礼。
宋府的马车停在侯府门口。
先前他从养心苑出来,就有侯府小厮去通传。等他们到了侯府门口,马车便也备好了。宋景城近旁的小厮先上马车,宋景城而后也撩起帘栊上了马车。
马车便缓缓向宋宅驶了回去。
宋景城的身边的小厮名唤阿风,是宋景城在大理寺任职后,才挑来跟在宋景城身边的。
阿风人很机灵,对京中也颇为熟悉。
宋景城很多事情都依仗着他,他便尽心尽力。
上了马车,马车里只有他和大人两人,阿风手里拎着翠竹姑娘先前给的锦盒和包裹看了又看,不知是什么东西,又有些好奇:“大人,这些又是老夫人赏的?老夫人对大人可真好,清晨才让侯夫人给大人送了粽子来,眼下,又送了这么些东西。”
他以为这包东西是给他家大人的。
宋景城道:“不是给我的,是让我带给侯府的表姑娘,孟云卿的。”
阿风愣了楞,先前似是听翠竹姑娘说起过。只是,给侯府表姑娘捎带的东西,为何会给他家大人?
幸好他没拆。
拆了反倒失礼得很。
不过,大人不是隔两日就要离京去苍月吗?
东西如何要如何给侯府表姑娘?
宋景城便道:“侯府的表姑娘就在苍月。”
阿风点头,那就是大人在给侯府做顺水人情了,难怪了!都知晓侯府的表姑娘虽然是外姓,但老夫人和定安侯都宠得很,大人这是投其所好!
大人是老夫人和定安侯跟前的红人,这等事情,自然也是交由大人去做的。
反正大人也要顺路去苍月,带的东西也不多,也不碍事,正好让定安侯府承了大人的人情。
一举两得。
阿风心里如是想。
“前几日让你准备的东西呢?”不待阿风多想,宋景城又开口问。
阿风赶紧道:“回大人的话,东西都准备好了,就等着离京呢。”
宋景城点头:“包好些,别碎了。”
阿风笑呵呵说:“大人,您就放心吧!既然是给夫人备的东西,自然精细得很,我试过了,绝对不带摔坏的。”
自家夫人在苍月,他早前没听大人提起过。
大人还这么年轻,就中了三甲,在朝中身居要职!
虽是寒门出身,条件在京中都是极好的。
他看好些官宦人家的小姐都属意自家大人得很。
可大人是何时娶妻的?
京中仿佛也无人知晓,但大人如此说,便有如此说的道理。
只是夫人若是人在苍月,同大人当是许久未见了,大人去苍月的心也应当急得很,否则也不会准备得如此周全,就怕路上有耽误。
燕韩到苍月并非短途,还要途径一个连连战乱的西秦。
大人又说不会去太多时日,很快就会回来。
他是有些猜不透的。
大人行事向来稳妥,也不是他这样的小厮能想通的,就按着大人的意思办就是。
阿风又道:“沿路都按大人事前吩咐的安排好了,就等后日出发了。”
“好。”宋景城也心不在焉应了句。
车窗外,华灯初上,街道上亮起的盏盏灯火,昏黄而朦胧,好似浅黄色的绸缎一般,流转在黑暗的夜色之中。宋景城微微垂眸,不再说话。
脑海中的浮光掠影,就定格在某个白雪皑皑的腊月。
……
屋内染着碳暖和檀香,屋外腊梅开得正好。
他怀中抱着她,她的身体尚有余温,身上却被大片血迹染得鲜红而触目惊心。
那枚簪子刺入胸前,唇上涂着他寻来的胭脂,脸上没有狰狞,仿佛只是睡着一般。
他握着她的手,也再无生气。
他抱她起身,分明是腊月的天,他却感觉不到寒冷。
只有驱散不了的凉意,透到心里。
他沉着眸色,眼中好似藏着混沌,也不知开了门要去何处,该去何处。
“宋景城,你做什么!”耳旁有人唤他。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
“你是想让府中所有的人都看见吗?”那人追着他。
他充耳不闻,径直从屋中向中庭走去。
“宋郎……”这是她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从前答应你的,寻到了。”这是他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他脑中再容不下其他。
“宋景城,你给我站住!”身旁的脚步声变为呵斥声,仿佛认定他会停下来一般,“宋景城!你不要忘了,若不是我和我爹,你就是京中一个无处容身的落魄书生而已……宋景城!!”
他同她说,偌大的燕韩,你再无亲人,还能去何处!
如今她死了,他又能去何处?
原来,天大地大,其实再没有去处的人,是他!
锦年……
他垂眸看她,苍白的脸上再没有任何血色,只剩胭脂的殷红。
他想起初见她时,也同今日一般,天下着鹅毛大雪,他在屋檐下躲避。
衣衫沾湿,冻得嘴唇发紫,半遮在袖间的手隐隐有些发抖。
不知第几次筹不到入京赶考的盘差,冬衣也档了,连吃饭都发愁。
他不知道自己都撑到什么时候。
他候着颜面向她借伞。
她是唯一路过的人里,多看了他一眼的。
结果她不仅给他一把伞,还给他一壶酒暖身。
那种暖意,直到多年后,他都还记得,便是寒冬都不会冷。
同样记住的是,她明眸璀璨,唇边的一抹笑意,犹如冬日里的暖阳。
她是他的暖阳。
结发妻子。
他给她遮风避雨,她予他添香。
锦年……
他揽紧怀中,逐渐冰冷到没有温度。
“一枚素玉簪,情深两不移。”
“那就穷极一生,为卿取。”
“锦年,今日你我结发为夫妻,我定会还你一世安稳。”
他觉得窒息到麻木。
仿佛千金巨石压下来,压得他寸步难行。
中庭内,有人挡在路前。
她追了一路,他此刻终于抬眸看她。
他眼中的幽暗空洞,来人仿佛吓住。
“宋景城!府里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你疯了是不是?你要把我爹和我置于何处?你给我放下!”顾昀寒气急。
他没有应声,继续往前走。
顾昀寒一面退步,一面冷哼:“你想清楚了没有?是继续要顾家这个靠山,还是这具尸体?”
他忽得驻足,冷冷看她:“人都逼死了,还不够吗?”
他终于开口,顾昀寒轻哼:“逼死?”脸上笑容有些狰狞,“宋景城,人是你自己逼死的,你惺惺作态什么!”
“是谁把她接来京中的?”
顾昀寒失语。
他继续往前走,她别无他法:“宋景城,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你若是敢走出这道大门……”
他忽然笑了:“她都已经死了,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他敛眸,揽紧怀中,轻声道:“锦年,我们一起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