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河与五斋和尚的协议并没有因为赵河的复活而结束, 相反,这只是另一个协议的开始。 し
离开京城之后,赵河在禅宗弟子的引领下, 见到了已经须眉苍白的五斋和尚, 与他就后续事宜展开商议,
后续,这是赵河与五斋和尚全都想要得到的。
虽然赵河告诉欧阳, 长生对他的诱惑早已超过荣华富贵和帝王权威,但长生只是一种美好的理想, 荣华富贵和权力才是可以掌控的现实。
在享受过一言九鼎、至高无上的权力之后, 赵河虽没了在比当年更加严峻且又严苛的环境下重来一次的兴致,但若是有人把权力送到他的手边,他也一样会伸手将其握紧。
早在赵河离开人世之前,他就已经为复生之后的事情做好了安排, 培养了一支只效忠于他的死士军团。当他去世之后,这支军团也没有解散消失,而是蛰伏起来,潜藏于民间, 悄无声息地孕育后代,收养孤儿, 将这些孩子抚养长大, 然后教授武艺,灌输忠心,确保他们的皇帝陛下死而复生之后, 不会无人可用。
与五斋和尚见面之后,赵河便取出自己从宫中带出来的信物,将这些蛰伏的死士后代召集起来,又从五斋和尚的手里调用了一部分禅宗弟子,为他与五斋和尚的下一步合作展开布局。
赵河想要的后续是再一次掌握住在人世间呼风唤雨、随心所欲的权力。
而五斋和尚想要的后续则是在禅宗失去对新朝的掌控之后,另辟蹊径,通过重新扶植新的凡人势力,避开与道宗之间的利益纷争,进而将禅宗的影响扎根于民间,使禅宗可以广收信徒,吸纳信仰之力,最终实现以信仰之力取代灵力的宏伟目标。
虽然五斋和尚是受到同门之人的排挤,这才被迫来到京城,做了凡人皇帝的结界法师,但也因祸得福,因此开了眼界——当五斋和尚的师兄弟们还在宗门里做着成佛美梦的时候,五斋和尚已经意识到灵力匮乏的末法时代里,修者将要面对怎样的危机。
天地间的灵气正在日渐稀薄,而且终将消散,消失,到那时,通过灵气转化为灵力来增加自身修为的修者也将不复存在。
意识到这一的修者当然不会只有五斋和尚一个,但不同于其他修者逆来顺受或是顺其自然的应对,五斋和尚的选择是开辟一条新路,迎难而上,逆流而行。
灵力并非不可取代,禅宗的先辈就发现,信徒们的信仰之力虽不如灵力干净纯粹,但却因为来自人类的魂魄而有了生生不息的可能,可以如庄稼种植一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只是,一如真正的庄稼种植,能够从信仰之力的传播中受益的只有庄稼的种植者,也就是信仰的创造者,而庄稼本身和种植庄稼的土地,也就是信徒,却是有害而无益、
这与道宗提倡的道法自然的理念完全相悖,与其他修者宗派也有这样那样的利益冲突或是理念冲突,刚一提出,就被几家宗派联手打压。再加上那时候的天地灵气还算充沛,禅宗并不需要为了门下一个不成气候的流派而与其他修者宗派为敌,便自行禁锢了这种修炼之法,使其成为禁忌之。
即便是时至今日,这条路也依旧难走,更不能堂而皇之地走。
为此,五斋和尚才选择了赵河这个曾经的皇帝。
赵河了解凡人的心思,知晓朝廷的禁忌,可以让五斋和尚需要的信仰以最快的速度建立起来,再以最快的速度传播出去,却不引起凡人皇帝的注意,招来世俗权力的打压。
这三年,赵河主要就是忙于此事。
只是一开始的时候,局面竟比赵河与五斋和尚预想到的还要更加艰难不顺。
不知什么缘故,新登基的华国皇帝竟然对鬼神之事极为忌惮,特意安排了人手,在民间监控此事。连重新修订的律法都将此事纳入进去,所有不在《礼经》记载的神仙皆被视为伪神假仙,所有不被《礼经》认可的祭祀皆为淫祭。主持淫祭的法师更是会被视为招摇撞骗之徒,一旦被官府知晓,立刻收押入监,大刑伺候。
赵河与五斋和尚很是损失了一些人手才摸清了官府的底线,为他们想要传播的信仰确定了名称、内蕴和姿容。
姿容是信仰创建中最为重要的一步。
信仰之力无法像灵气那样以原始形态被修者直接吸纳,必须以实物为载体,存储在特别炼制的器物之内——为了便于传播,这个器物通常会被制为神像,其外观和造型也必须是易于被信徒们接受的模样。
等神像内的信仰之力沉积到了一定程度之后,才能被修者提取,吸纳。
而这个神像,便是信仰的姿容。
这一步完成之后,赵河便为他与五斋和尚联手打造的新基业筑好基石。
赵河本人也终于有了空闲,可以腾出手来,将精力转向他两辈子的执念——
檐哥儿。
有了当年的教训,赵河并不觉得自己一亮身份,已经变成欧阳的檐哥儿就会俯身下拜,直接臣服,特意花费了一些精力,为如今已是皇夫九千岁的欧阳布下了一个局,坐等他自行入瓮,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他带走。
然而赵河千算万算,却是漏算了“欧阳”本身的实力,没想到他已经超出了凡人所能想象的范畴,即便不能以一己之力力克千军万马,也不是十几个凡夫俗子所能匹敌。
但这事来也怪不得赵河。
复生之后,赵河接触到的修者都是末法时代的产物,即便是五斋和尚本人,也没有多么高深的修为,比普通的武者稍强亦强得有限,也就是多了些花哨的法术,保命的手段。
五斋和尚并不曾占卜出欧阳在鬼域里的经历,欧阳本人也从未表露过修者的身份,更不曾在人前施展过超乎常人的能力。尤其在入住夏宫之后,更有新朝的皇帝陛下为欧阳挡风遮雨,根本用不着他亲自上阵去斩妖除魔。
几重表象一交汇,赵河便忽略了欧阳也是修者,而且比五斋和尚还要厉害的这种可能。
但察觉到错误之后,赵河马上就对自己的计划做出了修正,否掉了用常规手段将欧阳掠走的可能,准备重新调查并评估欧阳的实力与能力,然后再重新拟定能够让自己得偿所愿的方案和方法。
只是,在此之前,赵河首先要确保自己的人身安全和人身自由,不会偷鸡不成反蚀米,被欧阳或是宠爱欧阳的新朝皇帝拦截抓捕。
与欧阳近距离相处的一瞬间,赵河就发现,他的檐哥儿已经被别的男人宠爱过了,对男人之间的□□也已经是食髓知味,再不复当年的纯洁懵懂。
而那个宠爱他的男人,显然就是新朝的皇帝——戚云恒。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想让一个人死掉了。
意识到这一时,赵河真的很想率兵杀入皇宫,亲手将戚云恒千刀万剐。
但赵河很清楚,他不能那么做,也无法那么做。
他更善于运筹帷幄而不是冲锋陷阵,他的手里也没有能够让他攻陷京城的将帅兵马。
他真正能做的,只有蛰伏,隐忍,然后伺机而动。
到了这个时候,赵河反倒开始担心,他在皇宫里布下的杀局会不会真把戚云恒给弄死。
戚云恒还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这个档口。
若是戚云恒在此时死掉,他的檐哥儿定会认为是他出手谋害,与他不死不休。
戚云恒得活下去,活到新的布局完成,活到欧阳与他这个皇帝离心离德,反目成仇。
离开京城的路上,赵河已经拟好了大致的方案,只等见到五斋和尚,由他出手落下新棋局的第一颗棋子。
然而回到五斋和尚隐居之地,赵河却没能见到五斋和尚本人,出面接待他的,乃是五斋和尚的弟子九迹。
“师尊闭关修行,许是两三个月后方能与阁下相见。”九迹双手合十,向赵河明原委。
赵河顿时一阵无语。
虽然经由修者之手死而复生,但赵河仍旧无法理解修行是怎样一桩事情。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修行的时候,这些所谓的修者也是免不了要吃喝拉撒的,根本做不到真正意义上的心无旁贷。所谓的闭关修行,也与读书人的“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有着异曲同工的自欺欺人。
但五斋和尚给了赵河掌控全局的权力,为的就是得到坐享其成的权利。
赵河再怎么腹诽,也拿这个玄之又玄的和尚无可奈何,只能将自己在京城里的遭遇与九迹,请他帮忙评估欧阳表现出来的实力应是哪一个级别的修者。
听赵河完,九迹却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难怪七凭师侄会传回那样的消息!”
赵河不由一愣。
听九迹一解释,赵河这才知道,被他派去引开追兵的禅宗弟子发现追逐者很可能也是修者,即便与其交手也不会犯了修者圈子里的忌讳,于是便不愿再在猫捉老鼠的游戏里当老鼠,转过身来,准备对追逐他们的这些人展开伏击。
“结果如何?”赵河问道。
“尚且不知。”九迹一本正经地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