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睚眦!!!你个混蛋!!!”
凄惨的叫骂声传来,他邪邪一笑,扬长而去。
洛夕在心里把龙之九子挨个骂个遍,眼看离下面的丛林越来越近,她却无能为力,睚眦还没走远,她可不敢用灵力,更何况手上戴着冰彩玉髓,她若是用了灵力,玉髓定会有异样,睚眦说不定就回来把她大卸八块了。
千里密林郁郁葱葱,还好身下是一片泡桐树林子,枝叶繁大而紧密,几十米高的泡桐树给她做足了缓冲,落地时又有地衣苔藓做铺垫,并没有摔下山崖是那么惨痛,但是也摔断了两根肋骨和右腿的小腿骨,浑身都是划伤,衣衫褴褛。
洛夕半死不活的躺在那里,她咬着牙瞪着头顶的密林发誓,再也不来灵谷了!
这次没摔断脊椎,痛觉直袭大脑,洛夕忍着痛没有动,实在太累了,想想先睡会儿,睡醒再想其它事情。
她闭眼闭了一会儿,然后皱起眉头,幽怨的睁开眼,这么疼,根本睡不着……
洛夕慢慢爬起来,亦步亦趋,她放出感知力,勘察了一下四周地形位置和药草,她扶着一棵树站稳,然后一脸不悦的朝地上呸了一口血水。
“混蛋睚眦,这他娘是哪儿啊?”
洛夕一瘸一拐地走了一下午,尽可能在近处采了些药草,晚上时她找到了一个树洞,打了些水,给自己上了药,那些皮外伤都好说,回去了也没什么,反正灵谷争霸中残伤者数不胜数,唯有脖子上那五个血洞看起来十分怪异。
洛夕多敷了些草药在脖子上,然后用灵力在体内疗伤,她在树洞周围都洒下了毒,准备一觉睡个两三天。
三天时间,她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好像是过了一个世纪,她又活了一生——
她还没生下来时,王后就已经给她起好了名字,叫长琴煜夕。煜夕刚生下来,王后就过世了,举国哀痛后,父皇投入到政事中,他用繁忙的政事来填满自己,他害怕闲下来,因为只要一闲下来,他就会想起亡妻,他害怕见到煜夕,因为只要见到她,心就会疼痛难耐。
五岁之前,都是爷爷和哥哥陪在身边,很少见到父皇,甚至记不住父皇长什么样,只有看到有坐着御用的云撵的人,她才知道那是帝君,帝君是父皇。
哥哥大她一百多岁,叫长琴煜青,十分宠爱她,永远都是妹妹第一,政事第二。
父皇很少来看两个孩子,直到有一次煜夕带着零食独自跑到后山玩,一日一夜未归,他才乱了,骂自己混账,亲自带队到后山搜寻,煜夕就在一棵极高的数顶上坐着,树有几十米高,她那时还是个六七岁的孩子,灵力微浅,怎么能一个人爬到那么高的地方?
她独自一人一点点爬上了树顶,没有用一点灵力,爬上去时已气喘吁吁。煜夕正甜甜睡着,他把她抱起来,煜夕才醒,看到眼前的男人,她问:“你是帝君?”
他点头。
煜夕这才咧嘴笑起来,“那你就是父皇了!”
他心里一揪,眼中闪着泪光,他做得了圣明君王,却当不好一个父亲,竟然让女儿用这种方法来判别是不是自己的父亲,他骂自己糊涂,怎再能将亡妻之死迁怒到一个孩子身上,他应该更加疼爱她才对呀!
他紧紧抱着煜夕,哽咽着说:“夕儿,以后父皇会经常来看你,你一定要记住父皇的脸,以后你要说父皇是帝君,而不是帝君是父皇,夕儿乖,父皇一定好好疼你……”
煜夕不知道父皇突然是怎么了,心里却难受的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半晌后,帝君才将她哄好,抱着她下了树顶。
此后,帝君对煜夕特别宠爱,想是要把以前缺少的宠爱都补回来。在煜夕十岁那年,帝君封长琴煜夕为何夕公主,以昭告天下。
煜夕除了喜欢和哥哥煜青玩闹以外,最喜欢的就是去爷爷殿回听故事,三天两头往爷爷那里跑。
煜夕觉得爷爷是个很古怪的人,他几乎不出殿门,不问世事,不关心朝政,也不关心他的孙女和外孙,每日在自己殿里画画写字。
那日煜夕偷偷溜进爷爷的宫殿里,殿里全部都是画,不是什么风景草绘,就是各种各样的妖怪,张牙舞爪,奇形怪状。煜夕被那一幅幅画深深吸引住了,她一幅幅地看,看到恐怖的,就畏缩地往后躲两步,看到好玩儿的就哈哈笑两声,她忘了自己是偷偷跑进来的,忘了太阳已经从东边转到了西边,她已经忘乎所以,傻呵呵在这殿里转了一天。而爷爷,也在她身后跟了一天。
直到天晚了,殿里光线暗了,她肚子叫了,才发觉已经过去一天了。她赶忙往回跑,一转身却撞上了身后的人。
“你是谁?”
他眼中又是严厉,又是慈爱,“我是你爷爷呀,小何夕。”
“爷爷?!”
显然,她还不知道自己还有个爷爷!
“小何夕你喜欢这些画吗?”他摸摸煜夕的小脑袋。
煜夕点头,“爷爷,这都是你画的吗?”
他点点头拉着煜夕的手往殿里走,“饿了吧,跟爷爷去吃东西,爷爷给你讲故事。”
“好!”煜夕甜甜答道。
他叫长琴禄天,是长琴氏近五代以来唯一一个习成九重封印的族长,他虽精于功法,但对治国并不是很在手,因为他做事有些冷酷,手段太过强硬,那几十年里,长琴氏统治的西北地带骚乱不断,他也明白自己不是治国之料,于是在四年后将帝位传给自己的儿子,也就是煜夕的父皇长琴丰祐。从此以后,禄天就闭关在自己殿中,整一百年,自己不出去,外人不进来,一百年后的一天,他突然想通了什么,他给丰祐交代了几句,就轻装下山了,隐去了身份在大荒游荡,一消失,就是三百年。
人们渐渐忘记了这个修成九重封印的神人,人们渐渐不再谈起他。丰祐难免有些埋怨他,一点都没有帝王的样子,随性起来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心狠起来却冷酷到不惜一切。他没有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没有把这里的人当做自己的亲人,没有把自己当做长琴禄天,他就是他,其他的都只是名号而已。
后来,丰祐也不再命人去搜罗他的消息,只当他从未出现过。
民间谣传,有人说他修炼走火入魔,成了魔;有人说他好奇去西戎游历,死在了西戎;有人说他归顺了西戎,与西戎王相交甚好;有人说,他哪也没去,而是用九重封印打开了祝融氏的通灵谷,继续在那里修炼……
三百年,对于神族来说并不算太长,但对于天下百姓来说,已是几世轮回。
三百年后的一天,他突然出现在自己的殿中,他住的殿叫菩提宫,三百年以来空落落的,一年半载才会有侍女们来简单清扫。那日来清扫的侍女们都吓了一跳,以为是见了鬼,刚要去禀报丰祐,禄天将她们喝住,让她们交代一下丰祐,他老人家不想太声张,他回来这件事若是传出去了就传出去,若没有也不用昭告天下,他只想在自己的菩提宫中安享晚年。
侍女们照做了,丰祐也没有昭告天下,但此等大事,人多嘴杂,不出几日,便天下皆知。
人们议论了一阵子,但毕竟改朝换代已四百年,就像是远房亲戚,说说就过去了。
丰祐去问过他去了哪里,他说哪都去了,之后他经常自己在殿里,写写画画,画的都是各方妖怪、仙草、奇异人物、鬼怪传说,还有一些不得见人的秘密,当然,那些不得见人的画作他都藏了起来。
他一个八百多岁的老家伙,好奇心却比小孩子都重,他经常隔三差五的消失,短则两三个月,长则一年。他遣走了所有在菩提宫的侍女卫兵,自己一个人冷冷清清画了数万张画,活在红尘之外。
后来,人们也习惯了。
禄天不问世事,对任何人都很冷漠,神族一般不过生辰,只有当百岁千岁时才会好好庆祝一次。禄天千岁大寿那日,丰祐知道他的性子,并未给他操办,只是与他喝了一晚上的酒,说了一晚上的话。
很快,丰祐的儿子长琴煜青降世,禄天想去看,却不知为何拉不下脸,硬是憋着没去。
一百年后,长琴煜夕降世,他还是忍着,直到煜夕十岁得封号那日,他整理了着装,正经打扮了两下,参加了宴会。
宴会上已没有人再认得他,只知道他是个皇室的人,估计是远房亲戚吧,丰祐看着各氏公子亲族们随意应付着禄天,自己心里十分难受,他抱着煜夕,身后带着煜青来到禄天面前,禄天眼中是难掩的欣喜,他不禁掐指一算,却脸色聚变,他皱了眉,拂袖而去。
没有人知道他算出了什么,也没有人追问,时间的浪潮一波盖过一波,所有人都将它抛之脑后。
直到那天煜夕偷偷溜进他殿里,不知为何,他心生异想,他很喜欢这个孩子,想好好教导她。
他知道她的命运,想改变她的命运,他知道这永远不可能,知道自己的涉足只会让命运的齿轮转得更快,但他还是要飞蛾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