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问的,刚刚不是说了吗?
“洛夕。”她小声回答。
他沉默了一瞬,不知道在想什么,然后他坐正了身子,在桌面一挥,桌子中央出现一盘棋。
“你坐下,来陪寡人下盘棋。”他很平静地说道。
洛夕僵硬地坐下来,帝喾执白,洛夕执黑,黑棋先走。下了几步后,洛夕渐渐放松下来,但她还是不敢看帝喾的脸。
于是洛夕就专心致志地盯着棋盘,一子落,一沉浮,洛夕被帝喾围了几重,她又柳暗花明冲出格局,一黑一白两团迷雾纠缠不休,最终是白云繁胜,将那黑雾堵死,洛夕败了。
一局下罢,洛夕不服,居然说:“再来一局!”
帝喾眼中浮起笑意,两人收好棋,重整旗鼓,接而又来一局。武场上挚被放勋打得满场乱跑,然而两人也都不时朝这边瞟一眼,感觉有一种父女闲乐之感。
帝喾见洛夕已经放松下来,就与她攀谈起来,说的净是些让人摸不着边的话,洛夕一一应着,棋局中却未乱阵脚。
洛夕觉得这种久违的感觉很安逸,感觉帝喾就像自己的父皇一样。不过说起来,她以前确实有过把帝喾错认成父皇的事,那时,帝喾也教她下棋。
“洛夕,如果你来攻打西戎,你是会赶尽杀绝,还是留一条后路放他们走?”帝喾忽然这样问,洛夕有点反应不过来。帝君居然跟她谈军事?
对于他的问题,洛夕没有答案:“不好说吧,现在只是纸上谈兵,我想赶尽杀绝,可真的到了战场,看到士兵们血流成河,尸堆遍野,我可能会放他们一条生路,毕竟每个人活在世上都不容易,士兵们没有对错,错的是他们的统治者,士兵们是无辜的。”她顿了顿,“同样我们的士兵也是无辜的,他们杀了我们的士兵,我们当然要以牙还牙了。”
洛夕落了一枚子,将帝喾困住:“为何不一次做绝,攻入西戎白狼国,一举拿下城池和人民,将西戎划入我高辛的版图?”
帝喾落子,局势逆转,洛夕骑虎难下,帝喾道:“就算用兵占取城池,百姓不愿意,起义而反,那高辛也不就成了逼迫百姓的恶人了?”
洛夕微笑,又是几颗棋子落下,帝喾彻底被堵死,“帝君,在百姓看来,你攻占城池,若不动一草一木,不抢一黍一谷,不伤一民一畜,不改制度,开仓放粮,济贫救苦,百姓就不会反,对于他们来说,只是换了一位君主,就像一位帝君寿终,禅位给下一位,只要百姓的利益不受损,谁当君主都一样。”
帝喾放下棋子,扬声笑起来,洛夕也笑得从容不迫,“小女德薄才浅,一介女流之辈,小家之气,不懂男儿军事,帝君见笑了。”
他笑声洪亮,四方共振,魄力十足,“好!好!”他渐渐收起大笑,转而成了赞许,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世事变迁之感,“不愧是你啊,也就你能这么大胆说出了这种话了!”
她莞尔,有些事,彼此心知肚明,不必道破。
“帝君,我是不是太狂妄啦?”话是这样问,但她却毫不避讳地看向帝君,神采奕奕的眸子闪着调皮的光。
帝喾笑着,脸上皱纹横生,一番岁月的沧桑感扑面而来,“不狂妄,寡人喜欢。”
洛夕乖巧笑起来,继续蹬鼻子上脸,“帝君,如果你有心爱的女子要嫁给别人,你会怎么办?”
她刚说完,就有点后悔,帝喾是何等聪明的人,自己问的是不是太直白了?帝喾会怎么想呢?
帝喾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寡人不知道。”
“你会去抢婚吗?”洛夕笑嘻嘻地问。
帝喾有些怪她轻率,“若是氏族之约,我去抢了婚,一下毁了三个人,更甚,一下毁了三个氏族的关系,我若和心爱之人远走高飞,必会负担着心里罪过,要怎么快活?”
洛夕没再问,她觉得帝喾说的有道理,而且,她总觉得帝喾十分照顾墨氏和重明氏,重明氏在皇宫内居然被许可有自己的兵队,这已经够纵容了。仔细想来,黎族确实有诸多不利的因素,早在上古时期,祝融氏就分化成了大宗和小宗,大宗长琴氏长期居于榣山,所管辖区域很小,并未引起是太多注意,黎氏和重明氏迁往帝丘。当时黄帝和蚩尤在涿鹿之野决战后,蚩尤所统的九黎部落被降服,一部分退回江后,一部分被俘虏,成了黎民,一部分被同化,融入华夏民族,常有人说,现今黎族和当时的九黎有不少瓜葛,人们多少还是有所忌惮的,帝喾自然对黎氏有些防备,况且,现在黎冉做了苍梧尊主,实力又增长了不少。
玖翎麒麟族向来和王室交好,让黎冉和潇翎月立下婚约,在一定程度上,能牵制住黎族。
洛夕不敢再提婚约的事,转而说道:“帝君,我觉得吧,两个人若相爱,不论如何都要在一起,!”
帝喾苦笑,“天咫尺,人南北,不信鸳鸯不白头。”
洛夕有些赌气,撅着嘴,“修成仙不就永远不怕白头了吗?”
他又哈哈笑起来,“对,你说的对!”
放勋和挚满脸疑惑地走下来,还从未见过帝喾对谁能这么放松,就算平日里对子女也是一丝不苟,哪里见他放声大笑?
挚三分调侃七分认真,“你俩不会是父女相认吧?”
洛夕对他吐了吐舌头,然后起身对着帝喾行礼,“我就不打扰您商量事情了,先行告辞了。”
帝喾点头,然后伸手敲了敲棋盘,洛夕会意一笑。
“真搞不懂你们为什么一见面就这么好?”挚不解,也有些无奈,好像自己当了他那么多年儿子都白当了,还都不如洛夕见一面亲。
“青阳,你带洛夕出去吧。”帝喾说道。
挚对着帝喾作揖,“是,父皇。”然后他笑眯眯地转向洛夕,“走吧,洛姑娘。”
洛夕对放勋点头一笑,然后跟着挚走向城外。
“青阳,是你的小字?”挚是个袭马轻狂之人,不把他看成皇子,他也不会在意,于是洛夕便不顾忌了。
“是号,我号青阳。”他皱眉看向洛夕,“你跟我父皇什么关系?怎么一见如故,那么投机?”
洛夕笑笑,“这说不清啦。”
挚顺而油嘴滑舌道:“父皇定是看出你日后会是我的好妃子,提前打好基础。”
洛夕一下子想起他上武场前趁机握了她的手,气不打一处来,伸手狠狠掐了他的胳膊,“你再胡说试试!”
他赶忙笑嘻嘻地说:“不敢了,不敢了。”微眯的凤眸泛着迷人的春光。
洛夕一把推开他,“离我远点!”
“你管我。”他又靠过来。
“走开!”洛夕又推他,但是推不动,洛夕气鼓鼓地瞪着他,“我要告诉帝君!”
他温柔一笑,“好啊。”
洛夕一咬呀,如果他不是皇子,她一定抬手扇过去!
她冷哼一声,大步往前走,他在后面笑盈盈地跟着。
“别跟着我!”
“你会迷路的。”
“不会!”
“我得跟着你,我才放心。”
“我不放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