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深夜,达莉酒馆的客人们才陆续散去。
大堂内,一盏小烛台晕出微弱的光亮,满地都是歪着倒着的空酒坛,狼籍一片。
一个影子仿佛是从漆黑的墙壁中走出来一样,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楼梯口。
影子似乎向某个角落看了一眼,便悄无声息地向楼梯走去。
上到二层,黑影吹灭了挂壁烛台上燃着的蜡烛,继续向三层走去。停在走廊最靠里的房间门口,黑影如空气一般,从门缝中滑了进去。
十多颗蓝绿色或橘红色的圆宝石,在黑暗中闪着静谧而诡异的光。
蜡烛刚升起一颗豆大的火苗,一只大鸟就扇着宽大有力的翅膀扑到了黑影面前。
铜铃般的眼睛像两颗晶亮的琥珀,黑色瞳仁因为光线变化急剧收缩。红褐色和灰褐色夹杂的羽毛上密布着纤细黑纹。
利爪如钩,直接扎进黑影伸出的左臂上。
黑影摘下帽子,一头淡金色的长卷发披散下来。
她抬起左臂,厚而硬的皮套上紧箍着一对粗壮的鹰爪。女人爱怜地用手指摸了摸大鸟暗绿色的利喙,猛禽摆了摆头,几根纤细的绒毛扬了起来。
红角鸮习惯在夜间捕食和飞行,避人耳目再好不过。这只红角鸮尤其聪敏健壮,早已与她心意相通。
看着自己花费了大量心血训练而成的勇士,女人满意地笑了。
见主人进来,苍鹰和猫头鹰等猛禽在木笼里,或振翅,或啸叫,个个目光犀利,精神抖擞,仿佛等待着女主人的检阅。
女人将一个纸片小心地卷成细卷,塞进红角鸮粗壮小腿上固定好的小圆管,然后看着它铜铃般的眼睛,呓语般地说道:“去吧,告诉他,猎物马上就到了。”
大鸟扑扇了几下翅膀,利箭般穿过墙壁上方的小窗,向阿卜拉城的方向飞去。
微弱的烛光跳跃了几下,几欲熄灭…
“看,左前方就是阿卜拉!”
原本凭栏远眺,说话不多的厨师长突然指着前方冲大家喊道。
闻言,甲板上的人全都跑向最佳的观景位置,一时群情激奋。
伊芙琳也拉着殷黎跑过去,男人们看见两位女士过来,主动让出了一些空间。
惦着脚极力远眺,才看见前方隐隐出现了高高低低的石墙,既不像底比斯那样繁华恢弘,也不像丹达拉充满生活气息,看上去只是一座不起眼的小镇。
港口已停泊了大大小小数十只船,即将举行一年一度盛大非凡的复活仪式,不少冥神奥西里斯的信徒都汇聚在此。
长途航行让大家都有些疲惫,卡尼体恤地给船员放假两天,但规定每晚必须回到船上休息,不得违反军纪,不得在城内留宿。
虽然没有欢呼雀跃,可跃跃欲试的眼神和轻松惬意的神情表明,大家都不会浪费这个难得的机会。在港口道别之后,一群人就三三两两地散了。
回到家乡,卡尼心情分外舒畅,自荐为导游,准备探望过姑母之后就带着殷黎他们在小城逛一逛。
“不如先随我到姑母家小坐一会儿,然后带你们去一家有名的餐厅吃午餐。”卡尼邀请道。
当年卡尼参军时,老姑母的视力就非常不好,老眼昏花的,经常把卡尼和表哥阿莱两个人看错了。
转眼八年过去,姑母的身体大不如前,还不如带着奈菲尔和她的朋友一起去探望一下,如果身体真有什么不适,有医生在的话,也能帮上点忙。
除了打算去神庙参加盛大的复活仪式之外,殷黎三人也没有其他安排,于是十分默契地点头同意了。
“那边一片木棚,是露天集市。这里的护身符非常有名,下午你们可以去转转。”
“看见了吗?那个高高的建筑估计就是供奉冥神的新神庙了,我离开的时候都还没有呢!”
一路上,卡尼简短地介绍着沿途的建筑和街巷,时不时讶异地嘟囔着家乡的大变化。
城内的街道古朴而规整,行政院、居民区、露天集市、宗教活动区……划分也很明确。
集市上摊位很多,街上的商店也不少,肉脯、面包铺、啤酒坊、纺织品店…..都在营业中。但卖家似乎心不在焉,既不吆喝,也懒得跟客户讨价还价。不像丹达拉的集市,还有妇女头顶着各种商品在人群中穿梭叫卖。
三三两两的顾客也不多言语,既不砍价,也不挑拣,买好东西就走人,似乎毫无逛街的闲情逸致。
街上的行人很少,大都蒙着头巾匆匆疾行。
照说卡尼四人也还算是比较醒目了。两个一米九左右的高大男子,一个象牙皮肤般的瓷娃娃,还有一个高挑的红发美人,走在街上回头率应该不低,可路人们对此一点反应都没有,目不斜视地赶向目的地。
小城古朴典雅,却唯独缺了些生活气息,反而给人一种衰败落寞的感觉。
这氛围让殷黎也没什么心情左顾右盼了,跟着卡尼老老实实走着。还好阿卜拉并不大,不到二十分钟便到了郊区。
“快到了,我姑母的家就在郊区,从小我们就在菜地里帮忙呢。”卡尼不禁加快了脚步。
视野忽的开阔了,空气更加清新。
尼罗河岸肥沃的土地真是名不虚传,黑乎乎泛着油光,可只有几小块绿油油的菜地点缀其中。
两三个农民在地里弯腰劳作,远处散落着矮矮的泥砖房,一头大黄牛趴在一个小水坑中,不停地甩着尾巴驱赶蚊虫。
“奇怪,现在是比尔特季,应该是菜农最忙的时候,怎么地里没什么人啊?”伊芙琳嘀咕。
“比尔特季?”
“对啊,就是播种季,尼罗河泛滥的潮水去年10月就退去了,现在正是忙农的季节。”
“喔…难道这里的农民换职业了?或者忙着祭祀?”
伊芙琳不解地摇摇头,不置可否。
不一会儿,一座美丽的宅院出现在眼前。
院子周围满是生机勃勃的花草,方形的水池里,数十条大大小小的鱼儿悠闲地游来游去。高大的围墙上绘制着几何图案,木制窗棂在大树枝丫间若隐若现。
这简直是花园别墅啊!
这些日子以来,还没见过谁家如此气派。普通人住的都是千篇一律的泥砖房,做饭都只能在顶层,别说还有花园、卫生间和浴室了。
想起德尔麦迪那村密密麻麻的小砖房,殷黎觉得心里的阴影面积又大了几平米。
卡尼站在水池边,有些困惑地左看右看,“记得就是这里啊,可三间泥砖房怎么变成宅院了。”
由于姑母在信中说表哥疏于农活儿,菜地都荒了,卡尼便认定家里的日子肯定不好过,毕竟种菜所得是全家唯一的收入来源。
可眼前的豪宅是怎么回事?
难道姑母他们穷困不堪,连房子和地都卖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