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晗儿……昇儿……”
伴随着一声柔柔的呼唤,杨月晗、谢建文等人闻声望去,只见小路尽头,一位年轻少妇被人扶着,两眼含泪,贪婪的上下打量着杨月晗姐弟,似乎还不敢相信这一双小儿女出现在自己面前:“真的是你们吗?”
这就是改嫁的梁氏?好年轻啊!
杨月晗有些惊讶的心里感叹一声:梁氏看起来不过二十三四岁的样子,杏子眼,远山眉,穿着杏子红的通肩柿蒂形翔凤短袄、银红色的撒花马面裙,娇艳的颜色彰示着她还是进门未足三月的新妇,只是她身形清瘦、脂粉不施的脸上已经哭得通红的一双眼睛,冲淡了本应该有的那份喜气,想来这段日子里,梁氏想念儿女,日子也并不好过。
杨月晗张了张嘴,发觉面对梁氏,她实在喊不出“娘”来,干脆低下头,退了半步,紧贴还被人抱在怀里的小包子杨月昇站着。
这情形看在梁氏眼里,却觉得心里一痛,以为女儿这是怨恨自己改嫁,所以和自己生分了。却做梦也想不到,她真正的亲生女儿,早已命丧黄泉……
“娘……”
高烧昏迷的杨月昇又模模糊糊的喊了一声,登时吸引了梁氏全部的注意力。
梁氏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小脸烧的通红的杨月昇,下一刻,她拎起裙子就从小路尽头飞跑了过来:“我的昇儿!你怎么了?!”
没等谢三把杨月昇放到地上,梁氏已经脚步踉跄的冲过来,把儿子揽在怀里!
“小昇儿……娘的宝贝儿……”梁氏腮紧贴着儿子高烧的额头,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扑簌簌”往下落:“你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
梁氏哭的凄然哀婉,跟在她身后的婆子已经忍不住跟着擦起眼泪来,就连谢建文谢老爷看着自己小妻子凄苦无助的样子,心里有不由一阵感慨:
他的原配夫人三年前去世,他是一府通判,家里没有个女主人实在不像话,因此经上官牵线,他见到了带着一儿一女的年轻孀妇梁氏。
梁氏也是官宦遗孀、好人家的女儿,嫡亲兄长梁君玉又官拜池州盐运使司盐运使,一向官声甚好,谢建文还没见面,已经先有了三分满意。
等到谢建文一见梁氏,那三分满意立刻变成了十分中意:梁氏虽然已经不是十五六岁的黄花大闺女,但也是刚过二十、正值花信之年的美貌佳人,容色比梁建文的原配夫人和两个侍妾都要胜出两分,而且出身书香门第的她温顺知礼,言谈举止温柔有度,膝下两个年幼的孩子都让她收拾的干干净净,教导的彬彬有礼,让人一见就心生好感。
谢建文已经年近四十,嫡长女知凤都已经十岁了,因此他也没考虑过再续娶个黄花未嫁的小夫人,见过梁氏之后,他就三媒六聘的娶回来做了续弦,娶回家后,一直颇为宠爱。
如今眼看梁氏这个自己心上的人抱着孩子哭得凄惨,谢建文再看看那昏睡中依旧眉清目秀不减可爱的小男孩杨月昇、再看看安安静静站在旁边的小姑娘杨月晗,自己心先软了三分……
他心里叹息,手上已经去扶梁氏:“夫人快起来,月昇病着,也要尽早请大夫来看看,在这凉地上蹲着,小心冻坏了。”
他语气温和的一劝慰,梁氏心里一热,那眼泪更是止不住如断线珍珠一般落了下来,抽抽噎噎的向他道谢,就执意自己抱起月昇,在众人簇拥下向内宅的绿静轩走去。
“晗姑娘,快来吧。”
从梁氏抱着小月昇痛哭那一刻起,品秋早站了起来,陪着梁氏落泪,这会儿跟着梁氏走了几步,一回头看到杨月晗还站在原地,品秋忙小声招呼一句。
杨月晗这才回过神来,忙收起刚才目瞪口呆的表情:这……这就进了谢府了?这算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吗?
谢建文身为朝廷命官,娶个寡妇不说,现在寡妇家的拖油瓶还找上门来了,尤其这拖油瓶还不是一个、还是一对,怎么也算是添人进口的大事吧?
枉费她带着杨月昇这个小包子从姑妈家逃出来的时候,还设想了好几个方案,幻想着要怎么说服谢建文开恩留下他们。没想到梁氏一落泪,谢建文一心软,这进府的事情就直接解决了……
“晗儿……快到娘这里来……”
梁氏看杨月晗还没过来,顿悟自己只顾生病的儿子,把女儿落在一边了,忙内疚的停下。
杨月晗扯扯嘴角,尽量保持碎步的优雅姿势跟上去,她前世也是24岁的美少女一枚了,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梁氏和她同岁,让她喊娘,她还真有些不太适应。
一边跟着众人前行,杨月晗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谢府的情形:谢府整栋院子虽然看起来重重叠叠,其实严格来说并不算大,只是三进的一个带花园的院子,不过布置上却颇为清雅,有南方院林的风采,从后门到内院梁氏住的绿静轩,走路不过一刻钟多一点的功夫。
梁氏身子柔弱,走到半路上就已经抱不动杨月昇了,却还紧咬着牙不肯撒手让给婆子丫鬟们抱,最后还是谢建文亲自出面,好说歹说才把杨月昇接了过去。
梁氏一空出手来,就不由分说紧紧抓住了杨月晗的手,因为刚才抱孩子,她的手微微有些汗意,但是柔软而温暖,让杨月晗不由心里有些好感。
等进了绿静轩,里面的下人早得了消息,把东厢房的床铺都换好干干净净的被褥,一个身姿窈窕、肤白胜雪,看起来年近三十的姨娘正带着人恭恭敬敬迎候在门口。远远看到月晗一行人过来,那位姨娘早就袅袅娜娜的当先拜了下去:“婢妾给老爷请安,给夫人请安。”
紧跟在梁氏和杨月晗身后的品秋小声的提点:“晗姑娘,这是潘姨娘。”
月晗微不可见的点点头,只见那位姨娘已经站起身来,亲亲热热的走过来,先是看看谢建文怀里的杨月昇,又一把拉住月晗的手,上下打量一番:“这就是昇哥儿和晗姑娘吧?可怜见的,这么清秀乖巧的孩子,怎么看起来那么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