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钱令的红绳被咬断,那枚铜板掉落在草丛里。
“喀啦”,被血婴撞到的石头裂了一条缝,而血婴软绵绵如若无骨的身体却丝毫没有损伤,它抖抖脑袋阴恻恻的从草丛里要抬起头来——
血婴的眼睛,竟然已经睁开了。
正恶狠狠的瞪着令它如此不堪和狼狈的蓝小玉,直把蓝小玉看的浑身发憷,真的是动弹不得——
很少、很少有什么诡异的现象令蓝小玉从内心里恐惧到无法动一步的状态,如果有,那么,现在就是了。
所以,手上的痛楚根本不是痛楚,内心里对还没交手就产生的畏惧占领了蓝小玉的整个脑子,她身体就僵硬的跟具尸体没什么差别。
显然,小血婴很生气,连空气都变得紧绷起来,阴冷冷的都快让蓝小玉无法呼吸,那仅剩的一点冷静理智好歹让她从包里抽出一缕红线。
那婴儿扭了扭脖子,明明骨头都还没长全的的脖子里“喀啦喀啦”的发出骨骼的脆响,它的速度很快,简直就和疾风中穿梭的动物一样就朝着蓝小玉跃来!
这时候顾伤口就是不顾命了——
蓝小玉将红绳在双手中一拉扯,就着血婴张开的搭扣,一下就把红绳给嵌入了它的口中。
细线的切割不下于薄纸片,加上血婴这一跃用力很猛,所以红绳勒住了它的两边唇角,只要再使劲,它的嘴可就要撕拉一下被扯开了。
可蓝小玉想的太简单。
那血婴眼球一翻,动作敏捷迅速的就跟只小猎豹一样,尖牙外露,“嘎嘣”,竟然咬断了红绳!
蓝小玉赶紧闪身就地一滚,受伤的手臂无法支撑身体,这会儿那跟废了没什么差别。
血婴咬断绳子的力气没见减,一口就冲到了她身后的树上,就这么张嘴,“咔吧”一下,碗口大的树干就给咬裂了。
阿西巴——蓝小玉瞠目结舌,这要是自己的脖子,恐怕现在就身首异处了!
别说大活人,这特么就是个机器人也得被咬死啊。
而且,它根本不怕什么黑狗血,什么桃木剑,很显然,并不是所有的道家法器都对血婴起作用,因为,它根本不是什么鬼物,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婴儿,是用实体炼成的活物。
这是蛊的产物,并非妖魔鬼怪。
妈蛋,这时候果然只能靠阿傩那个不靠谱的,然而不靠谱的小子被自己撵去追夜猫子了,蓝小玉这会真是想抽自己两个大耳瓜子。
她这连滚带爬的就免不了磕碰到地上那些蛇虫鼠蚁,蓝小玉直拿手在衣服上乱蹭,可一蹭到伤口,就疼得她呲牙咧嘴的。
血婴也看到了,蓝小玉觉得是自己的错觉,因为她似乎看到那小鬼勾着唇角笑了一下,然后,白嫩嫩的小手抓起地上的一条百足蜈蚣就塞进嘴里。
吃的津津有味。
蓝小玉都快反胃呕出来了,这小鬼是在做给她看呢,这点她还分得清,挑衅也好,恐吓也罢,反正她蓝小玉现在手无寸铁,大不了跟这小鬼赌上一把命!
就在她一咬牙,下定决心时,血婴却突然不再进攻了,它干脆坐在地上,呜呜呀呀的对月啼哭了起来。
这出是什么戏码?!
蓝小玉被这哭声搅得是发虚又发毛的很,月光之下,常和老贼静立不动,就像在观赏一出好戏,小血婴就跟在血月下要变狼人似的止不住声,蓝小玉却浑身一悚——
因为,她听到草丛里传来了许许多多的“悉索”声。
有什么东西正在杂草丛里,向这里而来。
不不,不是什么东西,而是很多,正四面八方的朝这里过来!
蓝小玉节节败退,眼睛从左至右,从上至下的搜索可能出现的玩意——
突然,一个脑袋探出杂草。
竟是另一只血婴。
开玩笑!
何止一只,分明是密密麻麻,成千上万的小血婴蜂拥而至。
它们并没有啼哭,而是安静的扭着脑袋,看稀奇一样的看着蓝小玉。
蓝小玉别说心了,这会连全身的血都凉了半截了,只觉得自己半只脚已经进了棺材——
毫不否认,只要一声令下,蓝小玉顷刻之间就比五马分尸还是五马分尸。
一只血婴已经如此难对付,更何况,不计其数的?!
蓝小玉深觉,不跑,就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咬断脖子;转身跑,就等着背后剜肉割骨……现在再看地上那些蜈蚣,可真是亲切到家了。
血婴们手脚并用的将蓝小玉团团围困,就在她觉得逃无可逃时,月下传来一阵清脆的铃音。
就像走动时无意散落下的。
“踏”有脚步,从那静立不动的常和三藏的背后发出来。
蓝小玉虽然知道自己无法抗拒却仍忍不住戒备的后退一步。
只见和尚的身后又走出个身影,稳稳当当的站在他身边。
那身姿曼妙,赤着足一步一步的踩着那些虫子就如履平地般没有分毫的恶心和不适。
“叮铃”那脚踝上有着细银的脚环,袅袅之中铃声好听清脆,这声音仿佛吸引着那些蜈蚣都朝这爬去。
别说蜈蚣,就连血婴都纷纷扭头去看,如同着了迷一般。
只是配着这样的景象,即便再美妙香艳的感觉也会烟消云散,剩余的,只有如同操纵枯骨百虫的可怖感。
月光再清冷也能将一切照个是非黑白的分明。
蓝小玉因这一幕震惊的无法思考。
“叮”,深夜的山林变得寂寂无声了,那人手中执着一个蓝瓷瓦罐,指甲轻轻一扣,就发出了好听的触碰声,清晰如月明。
蓝小玉却瑟瑟发抖体如筛糠。
因为她认得出那是谁,那样温婉如玉,巧笑倩兮,眼角眉梢都没有丝毫的恶劣的,章白安。
即便在现在,亦是如此。
你看不到一分一毫的恶毒,她的眼中尽是温柔,但你很快会发现,她的这些眼神,给予的不是你,而是满地的毒虫和血婴。
“章……阿姨……”蓝小玉的口中艰涩的落出三个字,除了这,再无其他。
别无所问,别无所想——
章白安,为什么会和常和三藏在一起,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为什么?
因为章白安从老秃驴的手中救下了自己,因为章白安害得老和尚失了一条腿!
所以没有人想过,章白安和那老贼会是一伙的。
但是,怎么可能?蓝小玉对自己这个答案和眼前所有的一切都质疑不解。
那女人比蓝小玉见过的任何时刻都要妖艳绝伦,就好像,她现在不是章白安,而是卜羲。
苗家的蛊婆现了身,操控着百虫和千毒,易如反掌,唾手可得。
那么常和三藏呢,这两个人究竟谁在欺骗她,究竟,谁又是谁?!
面对蓝小玉满脸震惊的困惑,章白安宛然一笑,她不屑于开口解释,或者更欣赏这种挣扎,她抬着指甲敲敲瓦罐的边缘,里面“哧溜”爬出一只小血婴,沿着章白安的衣袍一路往下落到地面。
那个瓦罐就好像是血婴的培养皿,爬出来的血婴浸满着半身血水。
蓝小玉只觉得嗓子里很干涸,有什么东西反胃想呕却呕不出,只在身体里翻腾,连同血液都像要慢慢起来——
她意识到这是一场入瓮的骗局。
可章白安的任何表情都没有丝毫的假惺惺,就仿佛她生来活灵活现善于表达,款款步步、袅袅娜娜:“你想问什么?”同样的话,如今听来极为嘲笑和反感。
蓝小玉,你想问什么?
“是他吗?”章白安指着常和三藏就微微一笑,月光下耀眼极了,几乎在一瞬间她的表情突变,眼底泛出一股恶毒的血丝,伸手在常和三藏的脖子上一掐,转手,老和尚的脖子就像打了360°的转,跟麻花似的都能拧出脑浆子来。
蓝小玉看得心惊肉跳,连呼吸都要停顿住,章白安还没有收手呢,她悠悠然地从老和尚的脑袋上拔下了两根银针。
就在银针离脑的瞬间,常和三藏就像滩烂泥一样倒了下去——
不不不,这个说法不准确,不是烂泥,而是只剩下了一副空皮囊,内在皆被腐蚀掏空,里面爬出了密密麻麻的蛇虫鼠蚁。
仿佛这具身体全靠这些活物支撑,因他空有的只是一张人皮。
一张人皮罢了。
苗寨善操-人偶,驱使百虫效力的巫术!
章白安将其耍得得心应手:“常和这个老贼,毁我尸虫,坏我好事,丢一条腿算什么。”她唾弃着那副血淋淋的人皮,就像当初常和三藏对那些无辜的方士所作的一样。
修炼邪术的老和尚,终亦死于邪术。
章白安这番话,何止让蓝小玉震恐,章白安的意思是,常和三藏在失去腿的那天晚上就被章白安杀了,做成了人偶,变成了她一手操控的把戏,那之后的种种一切,但凡出现了老和尚的,都不过是章白安耍的小把戏。
“他求饶的样子很有意思,可并没有什么用,”章白安斜眼瞧着蓝小玉,“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老和尚这么喜欢剥人皮,那么章白安就把这个当礼物送给他。
蓝小玉的脸色早就煞白的跟鬼一样,章白安却将这些事说的天经地义,仿佛她不是为了自己的私欲才杀了常和三藏。
可是,云海寺之后,章白安就是常和三藏,常和三藏就是章白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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