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小玉拉住阿傩的衣服一拽:“你说什么?你说我父亲是被……”蓝小玉觉得今晚上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大山。
压得她喘不过气,每一句都在推翻过往的曾经,曾经的真相。
阿傩侧过身按住蓝小玉,就怕她接受不了这些事实而情绪不定,可话到了嘴巴,哪里由得人不说,如今的情况,又哪里由得人不信!
“卜羲除了杀过那些男人,她还杀过的人,就是你的父亲。”
“你胡说!”章白安踏上前一步,咬着牙,“是他三心二意在先,分明死有余辜!”言下之意就是承认了自己动手杀丈夫的事。
此话一出,阿傩明显感觉蓝小玉的变化,她眼中神色恍惚、闪闪烁烁,阿傩忙扶住蓝小玉的肩头:“你才不要听她胡说!你母亲杀了你父亲,不是因为他见异思迁,而是因为他发现你母亲心术不正,她杀了你父亲,她就是那个凶手!”
他们,都在说什么?
自己的母亲,杀了自己的父亲,现在还要来杀她——
蓝小玉甩开阿傩的手:“你们都在撒谎骗人,我谁也不要信!谁也不要信!”一个个都是满嘴说谎话!说什么是自己的母亲,说什么母亲杀了父亲——
全部都是大骗子!
阿傩心知蓝小玉的感受,谁能接受自己心目中所期待的善母竟然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他说过,虎毒尚且不食子,可对于章白安,没有什么是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做不出来的事——
那对于蓝小玉呢,阿傩也不由沉默,他看得出来,蓝小玉把章白安当成所有完美的象征,容不得别人一句污蔑,就算在知道章白安曾经杀过人的情况下依旧要维护——
可是,付出未必有回应,你期待的,却永远不是现实给予的。
阿傩转过身,不再看蓝小玉,他转向章白安,眼中鄙夷可见:“你杀了自己的丈夫,就想练血婴蛊复活他,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阿傩再迟钝也看得出个所以然来了。
“哈,”章白安冷笑,“他想活着,我却可以让他死,他死了,我一样可以令他活,我爱的人,没资格背叛我!”章白安的表情从狰狞一下又变得患得患失的幽怨,“可是,他快要回来了……”她抬眼,眼角的泪痣像在诉说一种缠绵悱恻的感情,她看着蓝小玉的方向,眼神毛骨悚然,“他还认不认得我,他会不会觉得,我没有从前那样美,他会不会,多看我一眼……”
好像在章白安的心中,那个故事已经开始重演,但是必须按着她的剧本,她要心爱之人死而复生,再续前缘。
章白安的爱和占有欲近乎于病态的疯狂,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那个男人,谁也融不下于眼、容不下于心。
章白安咿咿呀呀地并不把阿傩今夜的阻挠放在眼里,她像对镜梳妆,将挽发的银簪顺着发梢盘起,她只为见心上人而娇首祈盼。
这……这特么真是见鬼了!阿傩也不由咽了下口水,章白安疯了——如果不是疯子,怎么会如此执着于一个死人,一个亲手被自己杀死的死人?!
“你想让你的丈夫起死回生,就必须以至亲换至亲,章白安,”阿傩低吟了一声,“我没有想过,你会当真那么狠心。”
血婴蛊,以至亲换至亲。
章白安试图用蓝小玉的命,换丈夫的命。
这夜风冷语到了这一刻,热血都要化成冰水。
如痴如狂的章白安,失魂落魄的蓝小玉,阿傩才觉得一个脑袋两个大,章白安并不是傻瓜,根本不好应付,她之所以不着急动手,完全是因为不把自己放在眼里。
他看着地上的血婴都毫无动静,那只能说明,章白安的把戏还没有玩够——
今夜,还有一场恶仗要打。
阿傩正想提醒身后那小姑娘,如今受了伤更要万事戒备,章白安这样的母亲不要也罢!血婴的目标根本就是她!
可他才一扭头,就看到身边的人影冲了出去,冲向章白安的方向——
阿傩心头一惊,简直比自己以身犯险还要激动,也拔腿就冲上去一把拉住蓝小玉,蓝小玉被他扯住,不由脚尖顿住就跌坐在了地上。
阿傩这才发现,那小姑娘无声无息,却已经满脸泪痕。
“您是我的母亲啊……”蓝小玉的声音低哑,她跪坐在地,一双大眼睛就盯着那个沉浸在幻想中的章白安,“您是我的母亲,我对您来说,分文不值,分文不值吗?!”
用蓝小玉的命来换别人的性命。
章白安的神色动了下,有几缕难得的挣扎在瞳孔中流过,却转瞬即逝:“你唯一的价值,就是为你的父亲去死。”
蓝小玉呼吸一滞,泪如雨下。
“你留在我的身边……就是为了看我去死,看我去救你爱的那个人,可是……可是他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啊,而我是活生生的。”母亲啊,你宁可要一个死去的,不再鲜活,对你不再有感情的尸体,也不要一个真真想要母亲的孩子吗?
可是,这样的话,蓝小玉自知毫无用处,她说过,章白安谈到她的父亲的时候,那种爱,不是任何人可以磨灭,那个人死了,在她心里如同活着,所以一个蓝小玉——
根本一文不值。
可是她却还是把话说出来了,明明知道结果,还是要说出来,就好像,她在等着章白安亲手把她最后的念想都斩断,所有的希望变绝望。
用所有的信任和亲情打赌,蓝小玉还是输得一败涂地。
那刚刚从心底里萌发出的关于爱和家庭的故事,被章白安亲手扼杀。
“留在你身边?哈哈,”章白安笑的肩膀都在颤抖,“我不知道是谁给你服用了鬼阴草,显然他察觉了你身体里的蛊物,害我不得不留在你身边确定血婴蛊可成之日,蓝小玉,他比你聪明。”
蓝小玉一愣,鬼阴草……
夜阙君给她服用过鬼阴草,鬼阴草本是制蛊之物,亦能与身体内的原有的蛊毒融合,难道是因为发现了什么,否则她也许早就死在章白安手上?
夜阙君骂她骂的对,黄蜂也没有说错——
一切都是自己,自作自受!
阿傩听得比蓝小玉明白,一把就将那个小姑娘跟提小鸡似的提到身后:“你拿自己的女儿炼蛊,这么蛇蝎心肠的女人,也就属你章白安了!”他又转向蓝小玉:“你还听不明白吗?”他都有一种冲动,想把那个哭的稀里哗啦的小姑娘拉起来抽一耳刮子,“蓝小玉你还不明白吗?你才是那个活蛊,那个血婴的活蛊!”
所以血婴要吃的人,就是她蓝小玉。
蓝小玉瞪着阿傩的眼睛里蓄满了水珠,它们不再往下淌,只是静静的折射着月华光晕。
阿傩心头一震,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移开视线,然而,他并没有办法将这些痛苦和困惑感同身受,蓝小玉在想什么,她在承受什么,阿傩一无所知。
“血婴蛊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成的……”阿傩似是发现了更为震惊的论断,“章白安,你够卑鄙的!要别人为你的错误付出代价,你、你……”阿傩有些词穷,“你还要不要脸!”
章白安的唇角歪了下就哼笑:“臭小子,没有杀了你,已经给那群老东西面子了。”她目中恶毒如昙花一现,执着瓦罐的手指一捏,地上的血婴都跟心有灵犀似的朝他们蜂拥而来。
阿傩见状不妙,拉起蓝小玉就退,他知道这种小东西绝对不能背着身跑,否则才是危险之极,所以这两人的速度完全抵不上血婴。
章白安却不急着追,反而慢悠悠的赤足步在后头,看着血婴们“哧溜哧溜”窜上前去,前面的那两个家伙简直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阿傩,你放心,我不会杀了你的,”章白安掩着唇角,她娇俏时的明艳盖过月光痕迹,“你们这样跑,跑的过我的孩子吗?”她言下之意,孩子,自然是指的血婴们。
血婴就像听得懂人话,懂的了人世百态,闻言,前头的那些更是卖力的追了上去。
阿傩套出斜背包,从里面抓出一把不不知名的草,朝着血婴就扔了过去,连同走过的路上也洒下不少,顿时有一股沉甸甸的腥味顺着风蔓延开来,这味道来的很是猛烈,源自阿傩手中的草,最奇怪的是,他藏在挎包里,却一直没有闻到味道。
这味道浓烈得血婴停顿了步伐,可这并不是能制服小东西的玩意,阿傩说过,血婴蛊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对付,所以这完全是情急之下的,下下策。
何为下下策?
只听得这时候草丛里一阵尾稍响动,猛然游窜出几十条青花大蟒蛇,脑袋三角,金瞳血丝,见到半身是血的婴儿就一口一只,吞的是骨头都不剩!
这不过是拖延的法子,地下的青蟒被草药的味道所吸引纷纷游来,这片刻间就占据了整个场地。
章白安懒于抬眼,血的味道和蛇类的腥味充斥在空气中,她怀里依然抱着那个小瓦罐,一颤一颤的晃动:“你的长老师父,只教了你这些本事吗?”她细细冷笑。
不知死活的阿傩,还想要救蓝小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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