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早晨,风吹在脸上还有些疼,宫宜涓却打开了窗户,坐在窗下,任由凉风吹乱了披散的头发。
重生一回,宫宜涓不觉得快意,也没有多少野心,只觉得荒诞,前世她到底是如何碌碌无为,才庸庸碌碌到最后被愚蠢的哥哥连累。临到最后,未婚夫无情的踹掉她另觅良缘,兄长无能了半辈子终于有魄力了一回,却改变不了满门抄斩的命运,唯一庆幸的,倒是因为年幼时司连瑾的一句戏言,她这个愚蠢的宁阳郡主没有给父母的罪名添砖加瓦。
“哎哟,我的祖宗,这么冷的天,你怎么能在那里吹风啊!”李嬷嬷连忙关上窗子,抓了厚实的披风给宫宜涓披上。
宫宜涓抬头看了李嬷嬷一眼,摇头道:“没事,我只是想清醒清醒。”
李嬷嬷伸手摸了摸宫宜涓的额头,被凉风吹得一片冰凉,连忙喊人生炉子拿暖炉。宫宜涓没有动,也没有反对,只由着李嬷嬷忙碌,前世她身边的人换得勤快,跟哪个丫头都没有多少情分,只唯独李嬷嬷,是生母留下的,一直陪着她到最后,宫宜涓接过暖炉,笑道:“我没事,嬷嬷别告诉母妃。”
李嬷嬷絮叨了一回,最后只说时候还早,叫宫宜涓再睡一会儿。宫宜涓缩到被子里,重生一回,她其实很想趁着什么都还没发生,将包藏祸心的嫂子赶走,想保护父王母妃平安一生,却不知道怎么做,算重生一回,她也只是个娇生惯养的小郡主,但是,既然重生了一回,总要有些不同吧。
“郡主、郡主,出事了,九少爷掉在荷花池里,去了!”新来的大丫头玉兰慌慌张张的跑来,向宫宜涓道。
“你说什么?”宫宜涓手一抖,手里的棋子落地,“怎么可能,九弟怎么会……”
玉兰才跟着宫宜涓,只道宫宜涓跟九少爷感情好,连忙劝她,“郡主节哀,谁都不知道九少爷为何会夜里跑去荷花池边,早晨,九少爷院子里的人发现九少爷不见了,整个院子都找遍了,却让管园子的在荷花池里发现了九少爷……”
宫宜涓摆了摆手,阻止了玉兰继续说下去,她跟才六岁的庶弟自然没有更多的感情,可上个月在她的干预下,九弟才刚刚避开了前世的死劫,为什么这么短的时间死于非命,这是在告诉她,无论她怎么努力,都不可能改变命运吗?
宫九的死让宫宜涓有些消沉,直到半个月后,突然听到陶梦阮和司连瑾定亲的消息。正在替宫宜涓整理首饰的李嬷嬷看着宫宜涓摔了一个茶盏,连忙拉住宫宜涓的手,道:“郡主,你可不能乱来啊,老奴听说,这婚事是司世子亲自求来的,若是郡主伤了陶姑娘,世子怕是要怨上郡主的!”
宫宜涓被李嬷嬷拉着,忍不住一笑,道:“嬷嬷,我知道,我没想对她怎样……”只是想见见她。后面半句宫宜涓没敢说出来,她前世庸庸碌碌没什么本事,唯一做对的一件事,是一直信守这当初的诺言。前世到她死,司连瑾都没有娶亲,旁人都道是她的威慑,没有姑娘敢嫁给司连瑾,可真相是,司连瑾自己不想娶妻,司连瑾不想做的事没有人能逼迫,他想做的事没人能阻止,如今,司连瑾都能定亲了,是不是代表,她其实还是可以做什么的?
宫宜涓想起陶梦阮这个人,脸色有些微妙。前世她是不认得陶梦阮的,只是在跟岳临风定亲之后,才听说岳临风曾经跟岭南巡抚的嫡长女定过亲,偏偏陶梦阮的表妹,晋阳侯府的四姑娘葛婷看上了岳临风,设计毁了陶梦阮的容。当时岳家十分包容的没有退亲,叫陶家感激涕零,转过头却将岳临风的表妹给了岳临风做二房,大约是抑郁成疾,没过多久陶梦阮病逝了。
宫宜涓不曾肖想过司连瑾,但对岳临风,原本是半点交集都没有的,定了亲之后,才知道了这些事,对岳临风这个人便没有半点好感。颂王不舍得她早早嫁人,岳家却记着娶妻进门,又生怕得罪了颂王府,岳临风便曾经试图冒犯于她,叫她早早嫁过去,让她打了一顿没能得逞。宫宜涓只是没有心机,却不是傻的,那时颂王府摇摇欲坠,她不能再惹出些事情叫父王烦心,甚至希望岳临风能帮父亲一把,可惜岳临风作壁上观,颂王府落败,岳临风直接踹了她迎娶柳家嫡女进门。
“郡主,你怎么了?”玉兰担心的看着宫宜涓。
宫宜涓摇摇头,越发想见一见这个与前世不同轨迹,甚至即将改变司连瑾命运的女子。
宫宜涓见到陶梦阮,是在七夕的女儿节上,旁人都道她要将陶梦阮打一顿出气,却没想到,陶梦阮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姑娘却对了她的胃口。宫宜涓说不清为什么,要说陶梦阮与其他闺秀有什么不同,似乎也没什么不同,顶多是胆子大些,那时她以为陶梦阮是仗着司连瑾的喜欢,后来才知道,陶梦阮本人是一个高手。
她认识了陶梦阮,似乎许多事都有了不同,甚至陶梦阮能将她从长嫂手中解救出来。重生一回,没了明晚烟,多了陶梦阮,甚至岳临风的未婚妻成了葛婷,宫宜涓不觉得有多快意,只觉得有些茫然。她不知道自己重生一辈子能做什么,只想着与前世不同,可是不同又能如何,她想不出来,直到遇到了赵益宣。
宫宜涓前世没有见过赵益宣,只记得赵益宣意外死去,接着越国公府跟谢家结了亲,颂王府跟越国公府交恶。复杂的阴谋算计宫宜涓想不明白,可若简单看结果,赵益宣死了,越国公府跟颂王府结了仇,唯一受利的是谢家,既然如此,只要赵益宣不死,或者只要赵益宣的死沾不上颂王府,不会结下这一个强大的仇家。
宫宜涓想通了这一点,拉上陶梦阮,去了赵益宣出事的庄子守株待兔。宫宜涓拉着陶梦阮在山头上等了好几天,等得陶梦阮都要跟她翻脸了,终于将赵益宣等了来,后来,赵益宣活下来了,睁眼第一句话却是:“我这是怎么了?”
宫宜涓楞了一下,道:“你不记得谁将你打伤了?”
赵益宣一脸茫然,“有人打伤了我吗?哎哟头好疼!谁打破了我的脑袋……”
宫宜涓只觉得一桶凉水从头顶浇了下来,当场被气哭了,她千里迢迢跑来救他,结果人什么都不记得了,活过来了又有什么用!偏陶梦阮还跟她开玩笑:“你叫他给你做牛做马好了,总能还清的!”
陶梦阮一句话叫宫宜涓茅塞顿开,是啊,她的初衷是避免赵家跟颂王府交恶,只要赵益宣活着,哪怕赵益宣什么都不记得了,她也是赵益宣的恩人,赵家只会感激她、感激颂王府。这样一想,宫宜涓再看赵益宣也顺眼多了,陶梦阮丢下他们去找司连瑾她也没有那么生气,赵益宣什么都不记得了,可傻乎乎的对她好,她还是领情的,若是赵益宣能不像刚出壳的小鸡一般整日跟着她更好了。
直到许久之后,宫宜涓才从赵益宣口中得知,当初为了从司连瑾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份,赵益宣许了司连瑾一个人情,宫宜涓险些脱口骂司连瑾奸诈,又气赵益宣人傻,找谁问不好,偏要找上司连瑾。赵益宣却笑道:“我倒是感激司连瑾,一个人情换我跟你的缘分,我觉得很值。”
宫宜涓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赵益宣的,只是当小鸡仔不跟着她了,她却不习惯了,有时还会生起些想念的情绪,直到越国公府请人上门提亲。
颂王素来最疼宫宜涓,这回却问都没问宫宜涓的意思,应下了亲事,叫颂王妃操办婚事。颂王妃过来找宫宜涓说这桩亲事时还有些忐忑,宫宜涓刚听说时还有些羞恼,可想到陶梦阮说过的话,宫宜涓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她说不清自己对赵益宣算是什么样的感情,至少她是不讨厌赵益宣的,而她嫁了赵益宣,却有许多好处。别的不说,像陶梦阮所说,既然父王更看重她,那么她的归属自然更能代表父王的态度,而越国公府时代忠直,若非她太过顽劣,父王的女婿人选恐怕也会有赵益宣一个。
宫宜涓重生短短的几年,只觉得比前世活到十七八岁的老姑娘还要精彩。
她没想到她最后会跟赵益宣结缘,也没想到在整个京城都等着看她笑话的时候,传闻中呆姑娘的小姑子会向着她说话,而她一直担心的婆婆,对她也格外的好,她嫁到越国公府不到三年生下了长子,原以为会需要她拼上命的大嫂,居然莫名其妙的被灭了,她哥哥最终丢了世子之位,她却不怪颂王和颂王妃,置于大哥最后被幽禁一辈子,也怪不得别人。
从葛婧口中听说岳临风跟柳氏和离,又求娶怜雅公主的时候,宫宜涓只觉得悲哀。岳临风最早跟葛婷定了亲,后来葛婷死了,岳临风被葛姝逼着许下守孝的诺言,却因为司安然和柳家最后搞成一场闹剧。司安然说是病逝了,她不知真相如何,但岳临风克妻的传言却算是坐实了,定下了柳家的亲还有人戏说柳家姑娘能活到几时。后来,柳家姑娘了倒是没死,但体弱的柳家姑娘过门几年都没有生下孩子,岳临风以这个理由要和离,真相也不过是柳大人因为贪墨被贬官了。
宫宜涓刚刚重生的时候,对岳临风也谈不上恨,只是对这个人深深地厌恶,看着岳临风一步一步作死,宫宜涓的厌恶倒是少了些。原来不是因为她如何不好,岳临风只是没有心,对谁都没有真心罢了,而有所求的姻缘,到最后都会变成孽缘吧。宫宜涓只庆幸,她愿意嫁给赵益宣只是因为合适,赵益宣求娶她却不是为了报恩,她的心不是石头,赵益宣拿心来捂,她还他一颗真心。(83中文 .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