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不可怕。
人血?他也见过。
但像今天如此多的人血,他倒是前所未见。
那死人呢?
不可怕,他也见过。
但像今天如此多的死人,他也是前所未见。
白鹿泽从来都不会因为鲜血和死人而感到恐惧。
不知道为何,当他看到牛二身上喷涌的鲜血,还有这副正在被一点点蚕食的、像死人一样躺着一动不动的身体的时候,心脏却像此时此刻一样惶恐地跳动着,仿佛失去了它本身应有的节律。
他一直以为,自己从小就胆子很大。
看着一只又一只行尸跪伏在牛二的身旁,张大嘴巴低下去,然后满口鲜血地昂起头他几乎忘记了黑衣人来往的刀锋。
似乎有意而为之,黑衣人放缓了攻势,由攻转守,让白鹿泽更不受干扰地享受当下的痛苦。
白鹿泽横甩一剑,格挡开沉重的大刀,飞身跃向牛二。长剑金光闪耀,嗡嗡颤鸣,仿佛在传递着主人的澎湃情感。
长剑夹带着发白的金光,宛如一道闪电,直指牛二身上的每一只行尸。
“叮!”
一声清脆,犹如铁锤重重敲打在心头。人与长剑都偏离了方向,直直往地上插去。巨大的冲击力被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强行改变了轨迹,白鹿泽瞬间失衡,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地。
只见一名身形矫健的黑衣人,把长辫绕在脖子上,孤身站立在墙头上,手上正抛玩着几颗石子。看着白鹿泽被他阻截后的愤怒目光,他的眼神里毫不掩饰地尽显轻蔑。
当白鹿泽再次爬起身来,却看见牛二身处的位置,已经被茫茫涌入的行尸淹没了。
眼睁睁地看着挚友命陨在眼前,又被这黑衣人挂满笑意的双眼百般嘲弄着,白鹿泽登时怒发冲冠。他拔起长剑,就要上前与之拼命。
谁料那黑衣人赤手空拳,动作快如闪电,毫不花哨地一脚狠踢而来。白鹿泽赶紧手扶剑身,运气格挡。
这一脚蕴含着千钧之势,寻常的铁剑哪能抵挡,瞬间应声断开成两截。白鹿泽也被正正踢中胸口,喷出一口鲜血,倒飞回演武场中央。
他徒手抓地,阻止自己在地上翻滚的态势,扬起了阵阵烟尘。还未等他缓过神来,一条荆棘长鞭已经把他牢牢困住。
白鹿泽双臂被捆,他反向运劲,用力挣脱。不料铁鞭坚硬无比,反而越捆越紧,荆棘更是在身体上刺入得更深。
但他没有丝毫畏惧,全身金光爆发,狂奔冲向手持大刀的黑衣男人。
那人身材高大强壮,在白鹿泽面前犹如一座小山般巨大。他竟然一手把大刀插入地里,也不摆出任何架势,中门大开。
白鹿泽看准时机,旋身跃起,全身在空中飞旋了起来。脚底汇聚了全身的内力,金色光芒大盛,刺眼如烈日,让人不可直视。同时,他身体的旋转也正好解脱了荆棘长鞭的捆绑,身形快如飞弹,朝着黑衣人的胸口激钻而去。
黑衣壮汉缓缓抬起双手,浩荡的黑暗气劲喷薄而出,催发出狂猛的黑色风暴,硬生生把白鹿泽的冲击减缓了下来。
他抓住白鹿泽的双腿,高高举在头上,双手缭绕着纯黑的力量,然后狠狠地把他往底下甩去。
“轰!”白鹿泽被这股大力摔在地上,地面登时生出无数裂纹。他仰头咳嗽了两声,喷出一大口鲜血。
他挣扎着爬起身,用手背擦去嘴边的血迹,顽强地挺立起来。
被荆棘刺入的肉身,伤口突然麻痛。没过多久,他只感觉浑身乏力,双腿一软,便跪了下来。身上的金色气劲尽数熄灭。他马上反应过来,原来荆棘上涂有毒药。
白鹿泽吃力地抬头望向前方,寻找着这荆棘长鞭的主人。只见那是一个身材婀娜的黑衣人,正手持铁鞭,眼神妩媚地看着他。
忽然间,更多黑衣人从黑暗中出现,分散站在衙门演武场四周的围墙上,把营地团团围住同样把这里团团围住的,还有那些把出口堵得水泄不通的尸群。
旁边那赤手空拳的长辫黑衣人也随后来到了营地中央。以大刀黑衣人为首,左边是一个手持荆棘长鞭的曼妙女子,右边是一个赤手空拳的矫健男人。三名黑衣人面对白鹿泽冷傲而立。
一股铺天盖地的气势迎面欺压而来。白鹿泽深知自己根本无法单独战胜哪怕任何其中一人。他的眼光中的希望开始暗淡,内心的战意渐渐阑珊。
很快,行尸就挤满了宽敞的演武场。那些原本供人们暂住的帐房全被它们踩在脚下。
见有不少行尸朝着场中的四人走去,周围墙上的黑衣人马上吹起尖细的笛声。行尸似有所觉,纷纷绕开了他们,朝着白鹿泽后方仅剩的十几名村民,和那些妇孺所在的内屋逼迫而去。
原来他们能凭借笛声控制死人!白鹿泽的一个心头秘密终于被解开,同时感叹这个惊人的事实,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让死者复生,继而操纵它们?世上竟然还有如此邪恶的法门?!
“好好欣赏吧。”强壮的黑衣男子背手而立,悠闲地看着被如潮水般的行尸包围的大屋,似乎在观看一场表演一样。“然后记住这一刻。”
白鹿泽知道大事不好,循着他的目光回头看去。
最后的衙役和男性村民,仿佛在一瞬之间,就已经被排山倒海的尸潮肢解,成为它们口中血淋淋的食物。
一双双沾满鲜血的手在拍打着、推搡着门窗,在窗纸上抹上触目惊心的血色手印。
屋内因恐惧而引起的惊呼与哭喊声连天,眼看脆弱的门窗就要坚持不住了。
就在正门被推倒的一瞬间,门内似乎有另一股力量,把它由里往外推走,压倒了好几个活死人。
原来是陈方。他带着几名家丁,手执长剑,挥洒着生命和泪水。也许是出于绝望,他在最后的绝境里无助地垂死顽抗着,也尽了他身为地方官的最后一丝责任。他并没有砍倒几个行尸,就被拉咬得血肉模糊,死于非命。
不知道是否是错觉,白鹿泽仿佛隐约看到屋内母亲那惊恐的表情
他决眦欲裂,挣扎着麻痹的躯体,用尽全力控制双腿,颤抖着向后方跑去。
没想到后腿被什么一绊,又一次沉沉地摔倒在地上。他回头一看,原来是那根荆棘长鞭。
白鹿泽内心已经到达了绝望的底部。他仰起头长啸一声,仿佛响天彻地一般。他渴望力量,渴望生存,渴望一切能让他挽救亲人的希望,甚至是任何遥不可及的奇迹!
一丝绿色的青烟,从他的脊梁升起。
三名黑衣人眼尖,皆注意到这一细微的异动。
后方高墙上,一名衣衫破损的黑衣人突然慌张地停止了笛声,大声呼叫道:“三位魔尊注意了!当心这小子的邪异功法!”
演武场中央的三名黑衣人没有大意,凝神注视着再一次从地上爬起的少年。
只见白鹿泽浑身上下绿色幽光乍现,回旋着妖异的莫名的气息。他回头一瞥,方才的绝望与颓废似乎被一扫而光。
只见他目露凶光,满面狰狞,嘴角滴落着溢满的唾液。
宛如一头饥肠辘辘的疯狂恶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