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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旷不与林杉争辩,但因他的话倒是想起差点忽略的一件事,含笑问道:“林师弟,你如何觉得小师弟能过目不忘?”
林杉便指着地上铺开的破烂册子,将刚才岑迟接过册子看了后发生的事仔细描述了一遍。
萧旷听完之后,脸上并未现出太过惊讶的神情,淡笑着说道:“看来师父的眼力依旧敏锐,运气也大好。”
两个师弟脸上一齐现出疑惑神情。
萧旷迟疑了片刻,然后说道:“小师弟,你站起来,师兄有一道题要考究你。”
岑迟连忙站起身,望着大师兄,虽然没有说话,但表情明显渐趋认真。
林杉跟着也站起来,同时还又帮衬了一句:“不能太难,师弟入门才一年呢!”
萧旷此时真想作弄林杉一番,什么时候这两个孩子关系这么铁了?但他最终又只是一笑了之,然后收起笑容,面色渐渐严肃起来。他躬身自地上捡起一根枯草,然后将面前两个师弟各盯着看了看,接着就折断了手中那根草。
“小师弟,你可辨得,这根草的长度?”萧旷指尖拈着折过的那根枯草一端,往岑迟眼前递出,同时他的目光往林杉垂在身侧的手上盯了一眼,沉声道:“林师弟,不要试图帮忙作弊。”
林杉没有说话,只是束手于背,偏头看向别处,一副并不关心的样子。
过了片刻,小师弟岑迟的声音传来:“五寸。”
“嗯,很好。”萧旷赞赏的点点头。然后目光一指林杉,说道:“林师弟,轮到你了。”
林杉回过头来,微讶说道:“你刚才没说要考我啊!”
“来吧。别装怂。”因为枯草的长度已由岑迟报数,为求公平,萧旷指尖微挪,将一部分的枯草缩入掌心,“给你三息时间,一、二……”
未等萧旷喊完三个数。林杉已开口答道:“三寸四分。”
萧旷没有像夸岑迟那样,也夸上林杉一句,而是在得到回答后,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如变戏法一样,滑出一只皮尺,开始往那枯草上测量起来 。
那枯草的全长有六寸四分,所以岑迟的报数并不完全准确。而之后掐折的那一段,长度则是三寸二分,林杉虽然也没有报出正确长度,但凭肉眼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测量”这根枯草的长度达到这么精准。已经足够令人惊叹。
岑迟怔怔看着身旁的二师兄林杉,虽然他还不知道如何表达叹服之情,但这不阻碍他眼中流露出惊奇神色。
“其实我们三人都拥有常人不常得的一门天赋,这可能也是我们三人能汇聚一处的原因,但这并不是值得自己洋洋得意的事情。”萧旷只将话说到此处便打住,并没有解释不能得意又当如何。然后就转言说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该回去了。”
林杉直到此时才忽然记起一事,惊叫道:“大师兄,难道……师父回来了?”他记得,师父在草庐的日子,大师兄未必会在草庐,但只要大师兄在草庐,那么师父肯定也在。
萧旷眉梢微动,目光掠过地上那个陶坛,眼中便浮现一丝睿意。调转方向看着林杉,淡淡说道:“林师弟,你完了。”
……
……
大雨瓢泼的山路上,北篱二十二代最末弟子岑迟趴在大师兄萧旷温暖的后背,侧脸看向旁边的二师兄。萧旷则是左手绕到背后。托稳了岑迟的臀,右手垂在身侧,拎着一只用草绳系着的被柴火烧得漆黑的酒坛子。…
一旁并行的是二师兄林杉,他举高双手以一种有些古怪的姿势,一高一矮撑着两把伞。三人一齐往山腰的草庐方向回走,若有人能从天空向下看,朦胧雨雾中,山路上仿佛有两朵会行走的蘑菇。
“大师兄,你真的不肯帮我在师父面前圆谎?”林杉习惯了一派淡漠表情的俊脸上,少有的露出了惊恐担忧神情。
“不是我不帮,而是这坛子的确洗不回原来的颜色,而且原来盛在里面的酒的确也找不回来了。在这种情况面前,你还是诚实点的好。”萧旷扯了扯嘴角,不知笑容里是善意的安慰,还是看戏者之乐,“现在师兄只能祈祝你,不要正巧倒掉的是师父最珍视的那一坛酒,这样他才可能原谅你。”
少年林杉眼角抽搐了一下,神情有些紧张地问道:“大师兄,那你知不知道,师父最喜欢的是哪一坛?”
“知道啊。”萧旷微笑说道,“但是手上这坛是否正巧就是那一坛,师兄却已看不出来了。”
身旁举着两把伞的少年垂下头来。
被萧旷背着的岑迟忽然叫道:“林师哥,雨,雨洒下来了……”
少年林杉又连忙挺直了背,两把举歪了的伞也像是风雨过后休养了一夜的草木,重新振作起来,将头顶的雨幕遮挡得严实。
萧旷看了一眼身旁虽然将伞撑得高挺,神情却依然丧气的师弟,思索片刻后忽然说道:“其实在烧坛子之前,你可以先在外面敷一层泥,这样一来,就凭柴禾的火温,怎么烧也不会留痕了。”
林杉眼里极快的闪过一丝明亮,但很快又黯然下去,他只是连连叹气说道:“哪还敢有下次啊!大师兄,你总是这样,等到事情过了才出声提点。”
“是么?我记得以前这些话我也对你说过。”
“根本不记得。”
“说没说是我的事,记不记得却是你的事,也许你需要吃些苦才能记得牢。这却不是天赋异常可以解救得了的,而是你的精神懈怠所致,是不好的习惯。”
“你……”
……
……
回到草庐,林杉听从了大师兄的建议,坦然向师父承认了错误,但却丝毫没有因为诚实而减轻惩罚,结果挨了二十板子,屁股上的皮肉伤一直卧床休养了半个月才痊愈 。
没有了林杉的帮助,岑迟才真正体会到,每天课业中的拎水和拾柴这两样活儿是多么繁重,比读书写字繁重了不止三倍。
不过,因为要照顾林杉的原因,大师兄却留在了草庐,一直待了半个月,这是往昔很难得见的事情。
因为这一个月的相处,岑迟终于习惯了称呼萧旷为大师兄,但在对二师兄林杉的称呼上,他却改不了口,仍旧一声“师哥”习惯性就喊出来。对此,萧旷先是试图纠正了几天,见没有效果,渐渐也就放松了。
另外,岑迟还有机会全面了解了二师兄长挂在嘴边的,五项全能大师兄“能”的是哪五项。
在这五项本领里,岑迟体会得最深切的是大师兄的厨艺,而最震惊的则是大师兄的武艺。他终于相信,一个人可以把武功练到能徒手打死一头野猪,所以那天躲雨的野猪窝洞再也不敢有野猪留步,真是被大师兄的手段给惊吓到了。
而他虽然记忆力惊人,但恐怕永远无法在武功修为上赶上大师兄的水准。…
岑迟意识到,大师兄具备的天赋异秉在于对武道的领会,而这种天赐的物质,自己无法超越。
大师兄对此却只是淡淡一笑,只说:“智者理天下,而战乱始终不如和平长运,所以在将来,脑子好用的人仍然比武功高强的人前途广阔一些。”
岑迟影影绰绰听出了大师兄话里的某层含义,当即不认同地反驳:“大师兄,你也不笨啊!你知道的我都不知道……”
大师兄萧旷便轻轻抚了抚岑迟头上结着的孩童冲天辫,微笑说道:“师兄比你年长一个倍数,这些学识只是时间的积累,等你长到我这般大,必定比我优秀得多……你这小脑瓜子,也不知道能记忆的极限会到哪里呢?”
岑迟仰头问道:“什么叫‘记忆的极限’?”
萧旷迟疑着道:“这个师兄无法解答,但你长大以后,自然会知晓,因为这个答案只属于你自己。”
……
……
除了全面了解大师兄的为人,在这半个月的频繁交集中,岑迟与萧旷的相处方式,便类同于一问一答,并且还不断重复着这种模式。
借以这种方式,岑迟从萧旷这里获知了更多有些旁门左道的知识。之所以谓之旁门,乃是因为岑迟扯着互助探讨学究的大旗,问的却都是师父教授学问之外的疑惑。
好在大师兄明显比二师兄耐心足,并且一如既往的亲善,面对只有六岁的小师弟常问到的一些稀奇古怪问题,他从未烦躁发火。
只是相比二师兄,岑迟很快又发现,大师兄其实也有个令自己郁极挠头的缺憾,那就是他在回答问题的时候虽然表情认真,却常常说到一些自己听不懂的字句。并且,这种不懂是越探究越迷糊,根本无言以继,于是很多问题探究到最后,都不知道是怎么结束的。
例如在二师兄林杉被罚挨打后的第五天,大师兄萧旷做好午饭端进草屋,与两个师弟一起吃,岑迟忽然想到五天前从野猪洞回来的路上,大师兄说过的一个词,他一直没能琢磨明白,当即就发扬了求学勤问的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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