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婉儿站在隔离病房窗前,面色冷峻,一言不发,白腻的脸蛋儿上还留有两道浅浅的泪痕。
透过窗户可以看到,病床旁边一台显示心率的仪器,那条线的起伏越来越平滑。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位长衫老者从病房中走出,后脚跟刚刚迈出来的时候房门就被人从里面关死,不大的响声在这个安静的房间像一道响雷。
窗边的谢婉儿,还有房中或站、或坐着的百十来号人几乎同时将目光锁定老者。
白发斑斑,体态消瘦的老者像是得了一场大病似的,轻轻地靠在墙上,缓缓滑落。
“曾爷爷…;…;”谢婉儿快步走了过来,咬咬嘴唇。
先递上一条毛巾之后,才小声问道:“爷爷他,怎么样了…;…;”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要听不见了,其实她知道答案是怎样,只是不愿相信,也不敢相信。
曾浮生,作为中医协会会长兼卫生部副部长,也是里面病房在床上昏迷不醒的谢老的知己老友,与公与私,他都不愿承认这个事实。
可他作为医学界的泰山北斗,由不得。
“哎…;…;”长长一叹,曾浮生那无奈的表情就是最好的答案。
“曾爷爷…;…;”谢婉儿捂住了鼻子,通红的眼眶又泛出了晶莹。
也是在军营里长大的巾帼豪杰,谢婉儿硬生生把泪水咽了回去,转过头来,环视一圈,目光如电。
“废物,一群废物!”
在场上百人,不论是西装革履,还是白色大褂,无不是医学界精英人才,走到哪里都是昂头挺胸的那种。
可接触到了谢婉儿目光,这些所谓的天之骄子全都羞愧的低下了头,确实,他们如谢婉儿说的那样是一群废物。
无法诊断患者病状的医生,不是废物是什么?
本该是一场认真严谨的医学谈论现场,没有人声鼎沸,没有精彩辩答。
只有梨花带雨的无助少女,心神俱疲的白发老者,还有一群不敢抬头的医生。
这样的画面并不是很意外,毕竟躺在病床上的是开国元勋,这种事没有十足的把握谁都不敢像曾浮生那样挺身而出,是要掉脑袋的!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不敢抬头,人群之中起码有两人是与众不同的,其中一个更是起身走到谢婉儿身边,伸出被精致手工西装包裹的右臂揽住了谢婉儿那消瘦的香肩。
“婉儿,看开点,爷爷他戎马一生,这次也一定能逢凶化吉!”男子说着,就要将谢婉儿的脑袋靠在自己胸口。
他叫张琛,谢老至交的孙子,与谢婉儿算是青梅竹马,本来按照安排是要在军区大展拳脚的,怎奈小体格受不了,只能退求其次弃军从医。
留学归来后,张琛很容易的进入东海军区,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混吃等死的同时也拾起了十多年前对谢婉儿狂热追求的事业。
只是,一直都不太顺利。
谢婉儿对这个张琛的厌恶可不是一天两天了,自小就不待见这个跟屁虫,现在这紧要关头发现张琛还要借机揩油,冷冷的一把将其推开好远。
“张琛,我们还没有结婚,请叫我的全名谢婉儿!”谢婉儿冷冷的瞥了张琛一眼,顿了顿,又道,“还有,里面躺着的是我爷爷!”
张家与谢家的关系还在,谢婉儿也不好说的太绝情,点到即止,相信已经羞得面红耳赤的张琛理会了其中意思。
不过,被张琛这么一闹腾,谢婉儿倒是冷静了许多,小心将曾浮生扶了起来,然后才问道。
“曾爷爷,罗将军不是说去求高人了么,我们等他回来,说不定还有救!”谢婉儿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东海军区少将罗峰,谢老的头号心腹,可以说是从新兵蛋子一手带成了今天的少将,前者视后者为天,后者也将前者当做了半个儿子,情浓于水。
昨天晚上,谢老再度昏迷的时候罗峰就动身了,说是早些年机缘巧合结实一位高人,要去往少室山求那位高人出山搭救。
曾浮生闻言,紧紧攥住了茶杯,面如死灰,欲言又止。
终究,曾浮生还是沉声道出了心中担忧,连带着是一声长叹,“当今世上,能将国锋拉出鬼门关的,就只有那一人了!”
“谁?”谢婉儿眼前一亮。
“鬼佛。”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不停有人念叨着鬼佛这个名字,对于年轻人来说这是个陌生的名字,可对于行医经验超过十年的老资历,尤其是对于老中医来说,这无疑就是一个神话。
“这人在哪里?”谢婉儿紧紧抓住了曾浮生的袖子,追问道。
“不知道。”曾浮生很无奈的摇摇头,缓缓道,“中医三宗十二派,近百年来少林鬼佛当属第一人!只可惜此人性情乖张,喜怒无常,不修边幅,心情好时十恶之人也要救,心情差时大善之人也见死不救,身为少林弟子又不遵守佛门八戒,口碑极差,近二十年都没听过他的消息,传说早已死在了西域密宗。”
即使是评论这样一个人,曾浮生在悲伤之余口中也有赞许敬仰之色,可以见得他是鬼佛的粉丝。
毫不夸张的说,在中医界,即使是与鬼佛有不共戴天之仇的人,也不会否认鬼佛在医学方面的成就,这绝对是百年以来中医第一人。
“死了?”谢婉儿好像被抽干了最后一丝力气,无力的跌坐在地上。
片刻,谢婉儿好像又想到了什么,猛然站起来,问道:“那他有没有徒弟?或者,他的同门师兄弟…;…;”
曾浮生不忍打击谢婉儿,闭口不言,只是叹气。
在这里得不到答案,谢婉儿只好去找那群废物问个清楚,“你们谁知道鬼佛的消息?”
虽然很想靠这一局赢回脸面,可他们确实不知道更多的东西,就如曾浮生所言,近二十年来极少有关于鬼佛的消息,至于那个死在西域密宗的传说,指不定也是好事之人编出来的。
“哼,一群废物!”谢婉儿咬着牙。
“我承认我也是废物,不过,我倒是知道一些。”人群中站出一人,就是方才除张琛之外第二个与众不同的人。
他叫慕容天,也是留学归来的海归精英,不同与张琛,慕容天是真材实料,在雷州市最著名的763医院仅半年就荣升外科主任,是763医院两大招牌之一,又以帅气多金成为雷州市万千少女的白马王子,称之为人中龙凤也丝毫不过。
不等谢婉儿再问,慕容天便讲道:“如曾部长所说,鬼佛在现代医学界颇受争议,可以说是生人勿进的人物,据我所知他并未有学生,或是…;…;同学。”
在用词方面,慕容天显得有些纠结,毕竟他接受的是高等西医教育,对中医向来都不太感冒,更不相信曾浮生口中所谓的中医门派。
谢婉儿还想说些什么,却在此时,门口的守卫耳麦亮了一下,片刻之后,那守卫快步走到谢婉儿身边,极为恭敬的说道:“三小姐,罗将军回来了!他还带回一人,说是可以救老将军,问是不是要带进来。”
罗峰虽然与谢老情同父子,可这等大事还是要由谢家嫡系做决定,毕竟谢老躺在病床上就是意外所致,这世上想要谢老死的不止那杀手一人。
“是鬼佛么?”曾浮生比谢婉儿还要激动,腾地站了起来。
“是一位少年。”守卫如实答道。
听闻此言,谢婉儿与曾浮生有明显的失落。
…;…;
东海军区,硕大的停机坪,一位魁梧的中年军人倚在刚刚降落的直升机旁,微微喘着粗气。
他就是罗峰,东海军区少将,号称双枪老罗,同时拥有十二届东海军区自由搏击比赛冠军,国之利刃中的利刃。
但就是这样一个角色,十分钟前险些被人丢下飞机,引以为傲的快枪更是被人在后发的情况下堵住枪口,险些气的吐血身亡。
完成这一系列妖孽行为的人,就是蹲在他面前不远处的一个和尚,如果不是亲手把他从少室山带下来,罗峰甚至怀疑这到底是不是和尚。
脏兮兮的僧袍,满是油渍海抓着半条鸡腿的手,眉目倒是挺清秀,可这丫的也太好勇斗狠了,只是因为罗峰一句质疑的“你到底行不行”,就在直升机上与罗峰厮打,直到罗峰掏出第二把枪才算作罢。
“孙九霄,现在已经在东海军区,临走前你师侄说过要你听我的安排,在这里你要是再敢撒泼,我直接给你五毛钱让你买子弹!”罗峰狠声说道。
他可以忘掉在飞机上的不愉快,但是,他绝不能容忍孙九霄在这片土地上为非作歹,哪怕这是救命恩人的弟子。
没错,据少林寺主持智通所言,这位看起来只有二十左右的孙九霄就是少林弟三十四代弟子中最小的一个,鬼佛的亲传弟子,也是智通的师叔。
当年鬼佛以八十高龄将襁褓中的孙九霄收入门下,现如今这小子便是少林寺辈分最大的一个。
“你唬我?”孙九霄囫囵吞枣般将口中鸡肉咽进肚里,咧嘴笑道,“你请我来救人,再不说几句好听的,当心待会儿小爷我一针扎死一个,保你东海军区明天就变乱坟岗。”
罗峰愣了愣,没跟他一般见识,随手扯出来一团卫生纸丢给他,皱着鼻子说道:“我真怀疑是不是智通随便找了个痞子来应付我,你现在最好解释一下你手里的鸡腿到底是从哪来的,不然我都不放心让你进病房。”
孙九霄随手一抓,很仔细的将双手擦拭干净,阳光下那双修长白皙的手可以让天底下所有女人汗颜,这是很漂亮的一双手,泛着一些光亮好似艺术品。
顶级艺术品。
“今天你来得不巧,碰上小爷我打牙祭,前脚打发走那些闹事的村民,后脚你就进来了。其实平日里我还是很注意个人形象的,毕竟我是少室山上最帅的男人,要对隔壁慈云庵的那些妹子负责。”孙九霄很认真的说道。
罗峰翻了个白眼,仔细想想,越发相信这是鬼佛的弟子,那位救命恩人不也是这幅尿性么。
不过,罗峰心中还是有些不放心,毕竟关系到谢老的生死,问清楚一些比较好。
“那你为什么叫孙九霄?”罗峰又问道。
“这个啊。我姓孙,法号九霄。”孙九霄挠挠头,从怀中摸出一块铁牌,拇指大小的铁牌上写着一个繁体孙字。
“恩。”罗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打个响指,“可以了。”
话音落下,抵在孙九霄腰眼的那杆枪移开了,配备精良的特战队员小步跑到罗峰面前,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孙九霄也终于松了口气。
“性情乖张,不修边幅,不守八戒,能屈能伸。”罗峰稍微总结了一下,很是满意,“恩,你也算是尽得鬼佛真传了。”
孙九霄没有说话,只是狠狠地比了一个中指。
这时,罗峰的耳麦亮了一下,片刻之后,罗峰朝孙九霄招招手,道,“跟我来,我带你去见病人。”
听到病人二字,孙九霄立刻变得严肃起来,那表情就如二十年前,鬼佛救罗峰时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