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的灯很明亮,南逸辰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考虑,不与自己说话,原本在嘴边的话也咽了下去,他其实想说……罢了,想说什么呢?倒在椅子上他怔怔地望着天花板,他们两个人的事情,就该由两个人来解决,他插不进手,只是从昨天开始,一双平静无波的眼就在自己面前晃悠着,羽毛般地落在心口然后抵达最深处。
不愿见她痛苦,然而,这世间,多的,从来都是身不由己。
耳畔里是苍老的带着祈求的声音……
脑海中有一根弦紧紧绷着,只要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会令自己生疼。
突然……
“啊……”
地牢深处传来一阵杀猪般的叫声,凄厉可怖,嗓子都破了般,吓得原本在沉思的梵萧忽然支起了身子,见南逸辰毫无反应又才一下子瘫软下去。
李永捂住下半身在地上不停地滚来滚去,沿路全是血迹。醉曦看了他一眼,然后吩咐人上前给他治伤。
她不过是断了他的子孙根而已,真正的好戏还没上场,怎么就这么的哭天抢地?
“你,你……”醉曦出其不意地出手,让他连一点点的反应机会都没有,只有疼痛来袭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唔,唔……”还没说就被人堵住嘴巴点上穴开始为他治伤,这个过程相当的粗鲁,疼得他直接昏了过去。
“真没出息!”
十指纤纤,仿佛玉葱般,美好修长。
给他治伤的人退出来后,暗卫就将一桶黄鳝提进了牢房去。
“弄醒他!”
梵萧皱着眉头,那神情颇为不安宁。
“求你……啊……求你……放……”尖利的叫声再次传来。
他微微闭眼,然后神情一整,漫不经心,“对了,逸辰,最近壶刑楼有什么异动没?”
南逸辰被他打断了思绪,抬眸望去,梵萧依旧是闲谈的模样,他思考一秒钟,随即回答:“没有。”
“这就奇怪了,前几天朝廷有几个官员神秘失踪,父亲派我去查……”他顿了顿,表情疑惑,“我却查到了壶刑楼。”
南逸辰眯了眯眼,锐利的目光顿时像是两把钢刀刺了过来,梵萧心头狠狠一跳,一只手捏紧,听到他问:“朝廷的人失踪,你怎么会去查?”
这问题一针见血,南逸辰多疑的性格果然很快就找到了破绽,看事情的敏锐以及那深不可测的心机,不被人拉着走,就算是他的朋友也一样,在权衡着他的话有多大的可信度,对面的人脸色白了几分,然后苦笑:“你应该知道现在我们梵家的处境,表面上风光无限,”眉尖扬起一分嘲讽,“实际上,圣上早就忌惮着我们了,若是还闭着眼退出朝廷的风云,只怕是……最后不顾是……兔死狗烹罢了。”
这倒是真的。
“马上是大选,听皇上的意思是要从梵家中选人,看起来是皇恩浩荡,可这里面有多少弯弯绕绕,大家看得分明。”
梵萧适时的停住,“失踪的官员职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他们都是……唉,你不了解朝堂,”他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继续说,“反正我很疑惑,壶刑楼什么时候竟然也开始插手朝廷的事情了。”
南逸辰没有多说话,只是放下话:“我回去好好查一下。”
“嗯,朝廷之事若是牵涉到江湖,恐有大祸。”
他还想说什么,醉曦却是已经上来,身上没有半点血迹,梵萧不由得奇怪,“他怎么叫得那么的凄惨?”
醉曦看了一眼他,偏偏让他感觉到了一股凉意,从头到脚。
南逸辰不多话,站起来就往外走,醉曦走了,梵萧立即跟上去,却不知道地下室中有暗卫吐的昏天暗地。
回去后梵萧还很好奇问要黄鳝干什么,醉曦被问得不耐烦了,给他两个字:“洗澡。”
洗澡?黄鳝怎么洗澡?还想要问,一边的碧琪立即拉住了他,向他咬耳朵:“你怎么这么笨啊?不就是将人直接扔进了装满黄鳝的桶里吗?哎呀……你想,那么多黄鳝,用一只桶装着,再扔一个人进去,用一个盖子盖住不允许他们出来会发生什么?”
梵萧眼睛顿时瞪大……只觉得反胃异常,那表情像是吃了一只苍蝇。
看向醉曦的眼神不由得变了再变,碧琪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害怕?”
他摇摇头,只是在想,这么阴狠的法子,是谁教给她的。
没有人再在耳边叽叽喳喳醉曦落得清闲,只是一回头,宫主就在身边,她身子就有些僵硬,不是很自在。见碧琪还在和梵萧说话,就吩咐她收拾行李,虽然也没什么可以收拾的。
“你们要走?”听到收拾行李,本来还吊儿郎当的男人紧张得一下子窜到了她面前,语气很着急,隐隐尖锐。
女子略有几分惑然,“不走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为什么不留在京城玩几天呢,我可以……”
“你觉得她来京城是来玩的?”一道低沉冰凉的嗓音落下来。
梵萧打了一个冷战,却不在敢说话,她来,的确不是为了自己而来,也不是为了游玩,只是为了任务而已,任务!
见他一副失落的样子,醉曦有几分不解,虽然这意味着离别,可是他们之间哪一次不是这样?
“我不想你走。”他低低地说,一丝落寞闪过,“我还没有陪你。”
醉曦心里轻轻一叹,那一声低低的,仿佛自言自语的话,看起来没有任何重量,实际上却是如千斤,这个人……当初他告白的事情,她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因为这个人,向来都是不把爱情当做感情的,一天到晚沾花惹草,也没见他为谁停留过,以为当初他就是说说玩而已,更何况这些天相处下来还是和以前一样,没有感觉到任何的异样,这就愈发的加深了她的想法,这个人只是说说玩而已。
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可是就是这一声低喃,像是一张密密麻麻的网,将自己束缚其中,想要再装傻,都难以维持下去,那是对他的不尊重。
南逸辰见她低垂眉眼,忽然一种名叫愤怒的情绪一下子燃烧起来,但刹那间就被浇灭了,他一遍一遍地问自己为什么会愤怒,为什么呢?得不到答案。
好在这个时候婢女匆匆赶来,说梵隆找他有急事商议,梵萧也没办法,必须得离开,走的时候他深深地看了一眼一身清寒的人,苦笑着,转身而去。
醉曦心头蓦地一痛,那一个眼神,分明是求而不得无法宣告的痛苦隐忍,如同……她自己!这一刻,她不知道是该为自己感到悲哀,还是为梵萧觉得不值。
她的低落,南逸辰可以感受到。
“你喜欢他?”冷漠的问句,不带丝毫情感。
凝眸而去,尽头处什么也看不见,唯有幽深似海,她扬起嘴角,并不灿烂,甚至还有些霜风的凄零,飘摇不定,红花遥遥,她很想问一句,喜不喜欢关你何事?你可在乎?然而,这一个多月以来发生的种种,她才发现,原来自己早就没了勇气,几个月以前想要的竭力争取的东西,在如今看来都显得尤为可笑。
“没有。”
不曾。
她给不起梵萧要的那种喜欢。
南逸辰再没说话,而一旁的碧琪始终装作自己不存在的样子。
“我走了,明天我来接你。”
“好。”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问一句他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也许是为了监视,也许是为了试探,也许,什么都没有。
夜风凛冽,就连南逸辰都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那个人的那一番话后那样惊惧,即使如此可还是忍不住看她,这种类似于验证的行为令他感觉到了危险。
他不是一个轻易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的人,所以为了保障他就必须得采取行动,一切东西,都要自己控制住。
时光穿梭,一双手即使能够控制住江湖武林,掌控天下,然而,世事异变,一双手,怎么也不会挽住曾经。
人这一生,遗憾的事情,总是会很多。想要辩解,想要挽回,想要结果,都在当初的一个错误环境下做出离谱的决定时,都再也没有了可能。
无渊对此,深有体会。
她是后悔了,但毫无办法。
“无渊,你是一个聪明人,我不愿意为难你,可你自己,还是要做决定才行。”那个人就坐在藤木椅上,苍白的脸色挂着温和的笑意,举手抬足间都具有浓浓的书卷气,那曾经是她最迷恋的样子。
“幕清,你敢违背主子的命令?”
他轻笑出声,看着被铁链拴住的人,神色愈发的和善,“不,我怎么会违背他的命令呢,他要我来江州我就来江州,他要我回总舵我就回总舵,如此顺从何来违背?”
“你……欺世盗名,分明是早有反叛之心!”
“反叛?从何说起?”
“暗地里你做了些什么勾当,如果我猜得不错,江州一带早被你控制了,你和鎏苓宫的阁主恐怕是早就联合起来了,借着主子对你的警告顺水推舟,表面上安静恭顺实际上狼子野心,你想要弄垮主子自己上位!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
“当然……不对!首先,我没有和鎏苓宫联合,其次义父对我恩重如山,我怎么可能恩将仇报?只不过这江州潮湿,我的身体经不住,需要好好调养一番才能上路。”
“一派胡言!”
幕清忽然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一身黑衣的女人,嚣张无畏,目光如炬,再也看不到以前的千娇百媚的样子,“无渊,我给你一天的时间考虑。”他放下最后的通牒,无渊是一个聪明的女人,若可以收服固然是不错,可要是一旦成为了自己的敌人,终归对自己是没有利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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