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霞忸怩了一阵子,便也一摆手。
“咳,这都是皇上和玉蕤姑娘之间的事儿,玉蕤姑娘想来不日便要赐封,那便
至少也是小主儿了。咱们当奴才的,哪儿还敢随便议论皇上主子和小主儿们去?”
“玉萤姑娘见谅,我便不细说了。总归玉萤姑娘在宫里伺候的年头也不短了,
玉萤姑娘便是猜,也能猜到昨晚儿上玉蕤姑娘宿在‘九洲清晏’是做什么了啦~”
玉萤怔住,耳边也是嗡嗡地响。
落霞说得没错儿,她不是猜不到;她今年也二十多了,在宫里七八年了,这些
事儿还能不懂吗?
她只是,没想到会发生在玉蕤的身上。
照实说,玉蕤对皇上的心意,她不是半点不知道。可是她相信玉蕤的为人,更
相信玉蕤与主子之间的情分,故此玉蕤必定能做到发乎情、止乎礼。
况且,玉蕤已是铁了心的要出宫去了。若不是主子今年迟了几个月又有了,那
玉蕤说不定已经不在宫里了——如果玉蕤不是铁了心的要出宫,玉蕤便不会将宫里那
些唯有掌事儿女子才能知道的话,一句一句都叮嘱给了她。
可饶是如此,当今早上,她亲自掌着岛上大门儿的两把钥匙其中的一把,与首
领太监刘柱儿一起去开岛上的大门儿时,正好见玉蕤回来……那一刻她心下还是画了
魂儿去的。
满人习惯早起,那西洋钟交早上四点,就是皇上起身的时辰了。故此永寿宫上
下就也都跟着养成了三四点钟就拾掇完了,预备传早膳的习惯去。
那会子玉蕤从门外进来,可是她分明还是远远看见了“九洲清晏”的灯笼……
她心下虽有疑问,可是总不好直接问玉蕤;便是当着主子也不好直说。故此伺
候主子梳妆那一刻,她想了又想,还是帮主子拿出了那支“银镀金事事如意西洋瓶
花簪”来,捧给主子。
是她下意识里给主子无声的提醒,却也是她终究还是希望主子这回“事事如
意”,绝不会发生她担心的事儿去才好……
可是看样子,终究还是事与愿违了。便是那支凝结了皇上对主子、七公主浓浓
心意的“银镀金事事如意西洋瓶花簪”,都已经无法拦住这事儿的急转直下
瞧玉萤愣着不出声,落霞讪讪笑笑,“玉萤姑娘留步,我先回去了。”
落霞转身疾步走回鄂常在所居的院子里。
在宫里的时候儿,鄂常在随兰贵人、多贵人一起住景仁宫;搬到园子里来,便
还是跟着两位贵人主位一起住着。故此落霞进了院子,也还是小心地正房看了一眼。
兰贵人和多贵人都是贵人,位分都不够独居后殿,故此两人是分东西两个屋一
起住着;而鄂常在就只能居偏殿了。
落霞走回偏殿,便叫鄂常在已是一把拉住。
鄂常在满眼小小的星光,就像那晚与忻嫔对坐之时,那天上投落下来的细碎之光。
“……令妃那边儿怎么样?”
落霞这才一笑,推着鄂常在坐回去。
“奴才知道主子等着这个信儿呢,这便也急着赶回来。只是奴才总要尽量在那
边儿多留一会子,多看多听清楚去,才好回来给主子回话,也好叫主子安心呢。”
鄂常在坐回炕边儿去,还是不松开落霞的手,“你倒是快说呀!”
落霞抿嘴一笑,“主子可以松一口气了——令妃啊,气坏了!”
鄂常在一扬眉,“果真?她当着你的面儿,也跟玉蕤掉了脸子去不成?”
落霞扶着鄂常在的手臂笑,“奴才终究只是个奴才,令妃怎么着也得顾及些。
故此她在奴才面前儿虽说看着还算冷静,可是奴才瞧着,她手里端着的那个茶盅,
她是一直都想摔在地下的。”
“又或者说……她是想把那茶盅,连着热茶,一股脑儿都摔在玉蕤脸上去吧!”
“虽说终究没摔啊,可是玉蕤那张脸,啧啧啧,简直比被当真被摔了那茶盅,
还要好看……”
鄂常在与落霞问完了话,这便急急朝着忻嫔的院子里来。
进门都没坐稳当,更是连茶都没喝一口,这便兴冲冲地将落霞的话都说给了忻
嫔听。
忻嫔幽幽笑着听着,听鄂常在说完了,这才满面光彩地抬眸。
“鄂常在还不知道吧,皇上那边已经传下了口谕来,正式叫玉蕤学规矩了。如
今已是令妃位下的学规矩女子,也是算是正正经经的小主了。”
“如今皇后位下、纯贵妃位下、令妃位下,倒是都有了学规矩女子。想来不日
这三位便要一并赐封了吧~”
鄂常在惊喜抬眸,“这么快已是来了信儿了?”
回头一想,便是她宫里来了信儿,也必定只是告知给两位贵人的,再由两位贵
人知会她就是了,故此她还不知道。
这样想来,她心下便又黯然下去。
忻嫔便笑,伸手拍了拍鄂常在的手,“鄂常在急什么?如今鄂常在既然心下早
已通透明白,知道自己和母家的荣辱,全都要牵系在五阿哥福晋身上去。那这会子
鄂常在何妨暂时撂下自己的心结去,只一心替五阿哥福晋考量,也就是了。”
鄂常在深吸一口气,“是,我都明白。我这辈子是不可能得宠,更不用指望能
生下一儿半女去了。总归一切都要看我那妹妹去。”
“如今,我便自然是要将我那妹妹看得比我自己更要紧去。她咽不下的气,我
便替她出了!”
忻嫔含笑一拍掌,“玉蕤得宠进封,又是发生在那英媛格格诞下皇孙的时候儿
去,这便叫外人都以为是那英媛格格城府深,推着她姐姐魅惑君王。她虽然刚生下
皇孙去,名声却因此先毁了一半儿去。”
“回头来,那玉蕤进封,便又是与愉妃姐妹相称了。想来那愉妃心下如何能是
个滋味儿?那她便是再疼爱孙儿,可是私心里对那英媛格格,又如何还能喜欢得起
来了?”
“若此英媛格格便落得个心机深、又不得婆婆待见的下场去……这样的人,愉妃
也好,五阿哥也罢,如何放心叫她来抚养那皇孙小阿哥去?”
忻嫔说着瞟忻嫔一眼。
“令妹一来是皇子嫡福晋,二来此次顾着礼数那样周全,与那英媛格格比起
来,自是高下立见……这便免不得要将那小皇孙送到令妹那屋里去抚养。”
“若此,虽说是那索绰罗氏诞下皇孙,可是令妹其实才是大获全胜!”
鄂常在欣喜点头,“正是!这是皇子之家,凡事都先讲身份,故此孩子是谁生
下的不要紧,终究我妹妹才是皇子嫡福晋,才是那孩子的母亲。”
“名分早有,如今再当真亲自抚养那孩子去,这便名实兼具——那孩子,从此只
是我妹子的,再与那索绰罗氏,无关了。”
忻嫔幽然一笑,“要不怎么说,鄂常在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着实叫我都佩服
之至呢。”
“鄂常在自己在宫里多年隐忍,这回却肯为了五阿哥的福晋如此费尽心意去,
虽说五阿哥福晋自己都不知道,可是鄂常在却早已帮她将这一切都扳回来了。”
“鄂常在真是个好姐姐,有鄂常在这般智慧与魄力,果然不愧是鄂尔泰的孙女
儿。何愁鄂家不东山再起?”
鄂常在面色略有些红,“都说‘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这也终究是旁人的
事儿,我从旁看着,旁观者清,才能知道如何去帮衬妹子罢了;可是于我自己,在
这后宫里的日子,我便怎么都算不明白了。否则又如何能这么多年,始终都还只是
个常在。”
忻嫔半垂着头,眸光幽幽流转。
六月暑气正盛,窗外廊檐下多垂一层帘子隔住日光;帘子之外,蝉声如海。
是闹,还是静?又或者说,是闹也是静;就因为这闹,反倒显得更加静。
如今的六宫扰攘,对她来说,就是这多隔了一层帘子外的蝉声。那番哄闹,仿
佛与她无关,终究干系不到她自己的复宠。
她依旧还是这样如打入冷宫一般,独门独院冷冷清清地住着。皇上再不翻牌
子,甚至都不来看看她的舜英。
可是她心下却没有一时一刻忘了“报仇”二字。便如这帘外蝉声,看似热闹得与
她无关;可是事实上,却没一步,不是她正在迈出的报仇的路数。
只是她要小心,为了自己的舜英也要加倍地小心。这些事儿做了便都是叫旁人
去做,叫自己不落下半点儿把柄给人去。
她会在帘内窗内静静等着,等外头那一场闹腾里,令妃轰然倒下……到时候儿,
她自己的好日子,就回来了
忻嫔心思抚定,这便含笑抬眸,“五阿哥那所里的事儿,鄂常在安顿得明白;
那这后宫里的情势,鄂常在同样一石数鸟,不过简单手掌翻覆,却足以叫这后宫里
风云变色呢。”
“玉蕤是令妃宫里掌事儿的女子,是令妃一日都离不了的人,如今却瞒着令妃
得宠进封了……令妃便是怎么打掉牙齿和血吞,她这张脸上也是挂不住的!——她与玉
蕤,便从此彻底离了心去。”
“令妃与玉蕤是怎么都不可能再好的了,若此令妃便如同被断了左膀右臂去;
而玉蕤呢,终究是一辈子都要背着‘趁着主子怀皇嗣的机会,引惑皇上’的恶名去,
一辈子不得翻身!”
“而愉妃呢,是她将玉蕤从令妃手里求走的,便紧接着发生了这样的事儿,想
来愉妃又怎么去向令妃交待?令妃心下,如何不迁怒给愉妃去?”
“这样一来,令妃自己动胎气是必然的;她与愉妃也必定生分了。”
“因这样一颗小小的‘石子儿’,令妃、愉妃、玉蕤三败俱伤……最要紧的,她们
还都想不到这后头安排的人,竟是鄂常在你。”
鄂常在淡淡一笑,“也难怪。这些年我都是忍气吞声、避世自保。她们便是想
着谁,也绝不会想到我去;她们便是防备着谁,也不至于要防备着我。”
忻嫔点头,“从此以后,谁还敢说鄂常在只是这后宫里多年默默无闻的小小常
在?看鄂常在轻轻动动小手指,便叫令妃、愉妃这两位妃位、玉蕤这样一个家世深
厚的女子,全都伤得要吐血了去!”
皇帝正式叫玉蕤在婉兮位下学规矩的消息传到宫里去,愉妃也怔住。
几个女子从宫里回圆明园的路上发生的事儿,愉妃留在宫里,本不知晓;幸得
三丹从园子里取了东西回宫去,这才将这事儿回了愉妃。
愉妃呆呆望着三丹半晌,一个字儿都说不出来。
三丹也是慌了,上前忙给愉妃拍着脊背。
愉妃方深深叹了口气,“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儿?那玉蕤平素瞧着也不是上赶
着的人啊!”
三丹也是蹙眉,“奴才忖着,兴许是那天小阿哥落地儿,咱们都高兴,这便在
饭桌儿上,都灌了玉蕤几杯去的缘故?”
因英媛临盆,疼了三天两晚去。玉蕤当姐姐的,自然是这三天两晚都守在英媛
身边儿。别说没敢合眼,便连水米都没怎么打牙。
待得孩子落地儿,大家放下了心,这便第一件事儿先好好吃顿饱饭去。
本就是空着肚子,加上连日疲惫,叫三丹她们连着灌了几杯酒,玉蕤便很是有
些醉意了。
愉妃皱眉,“可是那会子瞧着,她也没醉得太过了去。否则咱们也不能放她随
皇上一起走。”
三丹叹口气,“那是因为玉蕤定力好,在人前拼命忍着吧。待得出门,见了些
冷风儿,这便反倒酒意上头,醉得都站不稳了。”
“不瞒主子,她途中要净手儿,自己下了车都站不稳当,还是奴才和落霞两个
人儿一左一右扶着去的。便是奴才自己一个人,都扶不住她了。”
“可是她解手那当口,奴才和落霞也不好意思在身边儿守着。我们俩就在背雨
的地儿说会儿话,边等着她……结果她都醉糊涂了,从净房出来,见了马车就上,当
成是我们三个原本坐的马车。”
“可是她事实上爬上去的——是皇上的马车。”
愉妃一惊,“那御前那么多太监、侍卫呢,就没人拦着?”
三丹又叹口气,“自然是有人拦着。可是一来他们都认得是令妃位下的掌事儿
女子,故此都客气,拦得没那么认真;再者皇上也一挑帘子见是玉蕤,倒没叫撵下
去,反倒准她进去了……”
六月十二日这晚掌灯时分,驻跸在畅春园里的皇太后,有些纳闷儿地盯着儿子。
他又来给她请安了。
虽说儿子至孝,同在宫里或者圆明园里住着的时候儿,必定是晨昏定省;若她
单独驻跸在畅春园里,他也还是按着满人的老规矩:三日一小安、五日一大安。每
半个月,至少还要亲为她侍膳一回。
可是儿子昨儿晚上下着大雨,都来一回了。她这会子单独在畅春园里,按说儿
子今儿本不必过来了。
更何况,儿子这一脸上的——忧伤啊。
皇太后不由得皱眉,连抽烟袋的心情都没有了,索性推开了烟袋,叫众人退
下,只有母子两个关起门来,在小暖阁南檐炕上对面坐下。
没有外人在,皇太后也乐得自在,这便也盘起了腿来,两只手按在两边膝盖上。
“皇帝说说吧,这是怎么了?”
皇帝还是垂着头,没脱鞋上炕盘腿,反倒跟受气的小媳妇儿似的,依旧那么侧
身坐着。腿脚耷拉在炕下头。
“后宫里的事儿,儿子都承皇太后懿旨。故此今儿,儿子也来向额涅禀报一声
儿:儿子已经叫永寿宫官女子玉蕤,正式在令妃位下学规矩了。”
皇太后闻言也是一怔,“玉蕤?索绰罗氏、德保的那个丫头?”
皇帝都不敢看皇太后的眼睛,一径半垂着头,“正是。”
皇太后盯着皇帝,心下便也涌起一团子惆怅了。
虽说她现在已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心思自是都向着儿子的;可是她自己也年
轻过,也当过不受宠的后宫,也忍下过那么多年的苦楚去……故此,她能明白儿子目
下这一副模样儿,所为何来。
皇太后深吸一口气,“令妃她,跟你闹了?”
皇帝摇摇头,“没有。她一向最是识大体、懂规矩,便是心下不快乐,也不会
跟儿子闹的。”
皇太后眉毛高挑,“她既然没跟你闹,你这又是一副什么模样儿?”
以皇太后来说,若这会子令妃闹了,她反倒要发脾气。终究那令妃只是个妃
子,又是辛者库的奴才出身,皇上要宠谁、要赐封谁,都轮不到你令妃闹。
若是令妃闹了,她正要在皇帝面前,好好指摘那令妃一番。
从私,皇太后自是护着儿子的短;从公,她这些年来一直都想挑令妃的错儿啊。
可是……令妃却没闹。
她倒是一时反倒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皇帝轻叹一声儿,“她非但没跟儿子闹,还给儿子送了一份儿礼。”
皇太后挑眉,“送礼?她给你送什么?”
皇帝轻叹口气,“呈上来。”
外头高云从小心翼翼地进来,手里提着个草篮子,上头用红绸子盖着。
高云从跪下,将那红绸子给撩开……只见草篮子里,一窝青草窠里,正乖乖趴着
一只小白兔儿!
皇太后也怔住,“她送你兔子作甚?”
老太太虽说贵为皇太后,可也稀罕这小白兔儿,忙叫高云从给端到炕上来,她
伸手去轻抚着小白兔儿。
皇帝苦笑一声,“令妃说,因为儿子属兔。昨儿大雩礼毕,昨儿和今儿都下了
雨,她说这是儿子得天眷顾,故此特为送了这只兔子给儿子当贺礼。”
皇太后扬扬眉,“倒也有些道理似的。”
皇太后继续抚弄那小白兔玩儿,从旁边儿抽了草来喂小白兔吃。可是小白兔却
有点惊慌似的晃着脑袋躲闪,不肯吃那草。
皇太后恍然大悟,“我懂了,这是叫‘兔子不吃窝边草’!”
皇帝愁眉紧锁呢,却也忍不住扑哧儿笑出来了。
“是,额涅圣明。儿子也作如是想,心下便烦恼,唯有来跟额涅讲说讲说……”
皇太后也是叹了口气,“她竟是用了什么法儿,能叫兔子不敢吃这草了?”
皇帝长眉轻轻抖动,“……儿子猜,她怕是用黄连煮水,将这草泡过一遍去了。”
皇太后又是扬眉,垂首闻了闻,“可不,是黄连味儿!”
皇太后无奈地摇头,“她这是想说,她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啊!”
皇帝点头,还是不敢抬眼看皇太后,“……儿子这会子也是后悔,她怀着孩子
呢,这都到了六个月。儿子便怎么都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儿,赐封了她位下的女子去。”
皇太后也是叹口气,“谁说不是!虽说我这些年都提醒你,不要过于宠幸这个
辛者库下的汉姓女,以免坏了祖宗规矩,惹前朝后宫非议了去;可是这次,我倒是
觉着皇帝你做得,的确是有些出格了些!”
“那个玉蕤,也不是什么新人了,在宫里这些年,也没见你动情过;可是怎么
就赶在这么个节骨眼儿上,你非要宠幸了她去?”
“便是喜欢,就不能再忍三两个月,好歹等令妃平平安安将孩子生下来,你再
施恩啊?便不是令妃金贵,你也得想想她肚子里的孩子去啊!”
皇帝,一个四十九岁了的人,这会子佝偻着身子,像是个知道犯了错的小男孩儿。
“……儿子,儿子其实也就是因为令妃怀着孩子,多日不便亲近。这便,这便有
些移情了——那玉蕤在她身边儿年头久了,言谈举止都与她有几分相像。儿子一时情
不自禁,便将玉蕤给当成令妃了。”
“你呀!”皇太后只能叹气,“我都不知道该说你什么好!我虽然是你娘,可是
你都四十九了!你这个年岁,再出这样的事儿,你叫我怎么说你?!”
皇帝扭过身来,还是不敢抬眼看皇太后,伸手一把握住皇太后的手,“额涅,
儿子虽然这么大年岁了,却还是头一回这样不知所措。儿子当真不知道该怎么哄她
才是。”
“娘帮帮儿子,给儿子出个主意可好?”
皇太后盯着皇帝。
这会子四十九岁的儿子,不像个天子,又像是个柔弱无依,凡事都只能依赖她
的小孩儿了。
皇太后的这颗心不由得放柔。
——对于母亲来说,儿子多大了还不仍旧是儿子么?
皇太后便叹了口气,“那你呢,今儿除了收了令妃这礼,就没亲自去瞧瞧她么?”
“女人啊,就都是这副小心眼儿,见不着你,自然跟你堵着气。若你肯亲自到
她眼前儿去,关起门儿来,跟她当面将话说开了。再肯认小伏低,跟她说两句软和
话,那她兴许就能想通了。”
“这就是后宫啊,别说你是天子;便是前朝那些大臣家里,谁家还没有几个庶
福晋、小福晋、格格去的呢?在宫里伺候这么些年,这道理,她该明白。”
皇帝却还是深深垂着头,“儿子去了,可是儿子没见着她。”
皇太后便扬眉,“怎么?她还非要跟你闹了不成?你堂堂天子,还有人敢拦着
你不成?”
皇帝委委屈屈地摇头,“她自然不敢拦着儿子,是‘血光’拦着儿子……儿子纵是
天子,也不能冒那血光之灾的不韪去。”
“血光?”皇太后吓了一跳,“什么血光?难道说是令妃的胎……?”
皇帝连忙摆手,“不是不是,额涅别急。”
皇帝伸手指着小兔子,“是这小兔子的娘,又生了一窝小兔子。”
皇太后这才松了一口气,重又坐稳当下来。
皇帝这才终于静静抬眸,凝注皇太后,“……她说,兔子急了也会咬人,所以她
不叫儿子上岛去。”
皇太后听着,却也忍不住笑了声儿。
“这个令妃啊!真是剔透的心眼儿、足够的小气——这是字字句句都跟你埋怨
呢,却偏叫你一个错处都抓不住。”
“她是聪明的。我也打年轻过来,多少女人跟丈夫闹这事儿,大到铰了头发当
姑子去,或是跳井上吊的都有;小的,也至少堵着气儿,十天半月的不开门儿去的。”
“最不济,也得摔盆摔碗儿,闹得一家子都不乐和去的……”
皇太后瞟了皇帝一眼,“她这宗儿,却是巧的。不跟你闹,却将她的委屈完完
整整都呈在你眼前儿;叫你面子上不失了去,可是心下却知道理亏。”
“她这会子不跟你闹啊,比跟你闹出来还更好使。瞧瞧你,堂堂天子,这会子
竟然都难受得找娘拿主意来了……”
皇帝却倔强地摇头,“儿子才不是为了她!她一个小丫头,比儿子小十六岁
呢,儿子怎么能被她拿捏住?”
“儿子就是担心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怕她将那气性都瘀滞在心里了,这再伤了
孩子去。”
“故此,若只是儿子当面去哄哄她,这也不济事。儿子便忖着,得给她个大欢
喜,才能叫她的心眼儿敞开了,不将气儿往里去。”
皇太后不由得挑眉,“……皇帝!你这又是动什么心眼儿呢?”
皇帝抬眸,委委屈屈凝着皇太后,“此事,总归要额娘成全才好。娘……皇嗣为
重;儿子这回的确理亏,前朝后宫都看着呢……”
(真的被虐到的举手~~咳咳,好容易虐一下,加更一千字安慰大家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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