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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
太尊咬唇,眼底神光闪烁,神色游移不定,过了好久都没能下定决心。
仔细看去,她的脸上,并没有谎言被揭穿的难堪,反而满是凝重。
见状,姜远并没有出声催促,反而退了两步,广袖一扬,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态度悠闲而肆意。
反正,诱饵他早就已经抛出来了,不怕她不说实话。
自太尊现身开始,两人间的互动,看似随意,实际上,却每一步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其中,包括两次展露实力,包括故意显露“擎天道尊”的身份,包括说出自己知道阻止神魂溃散法门,引太尊上钩,都是他故意为之。
这方法并不复杂,却胜在快捷有效。
而他之所以这么做,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在两人中占据主导权,掏出太尊的真正来历背景,以及这个传承的具体情况。
这是他第一眼看到“太尊”的时候,便生出的计划。
就像他说的,“太尊”这个名号他从未听说过,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疑点。
在这修行界,低级修行者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他没听说过并不奇怪,然而,在这修行界中,从来都不存在籍籍无名的道尊!
哪怕过了数千年,名声已经成了过去时,但毕竟过往的辉煌仍在,各大宗门总会有相关记载。
然而,他即便上辈子当道尊的时候,都没听说过“太阴”这个名号,这就有点奇怪了
唯一的可能,就是她真正的身份说出来,或许会惹麻烦。
这一点,姜远不得不在意。
毕竟,传承不比其他,一旦姐姐夺得传承,就会接手所有与传承有关的一切。这位“太尊”,将来说不定会成为姐姐的师父。如此一来,他不把这位“太尊”身份来历查清楚怎么行?
话说回来,太尊编的那一套说辞,其实挺有说服力的,如果换个人来,恐怕未必会生出怀疑。可惜,她选哪个宗门不好,偏偏选了太浩云麓仙宗?
如果她说的是其他宗门,他还未必知道的那么清楚,可偏偏是太浩云麓仙宗。上辈子,身为炼器大宗师,他打交道最多的宗门,恰好就是以炼丹闻名的太浩云麓仙宗。
太浩云麓仙宗作为沧澜大世界三大仙门之一,它存在的时间实在太长,很容易让人产生错觉,觉得它一直都是三大仙宗之一。
但实际上,太浩云麓仙宗崛起的时间,是三大仙门之中最短的,满打满算,也只有九千五百年。
不过,由于它当年崛起的时机比较敏感,绝大部分的记录都比较模糊,并没有点出太浩云麓仙宗真正的崛起时间。所以,这件事虽然算不上什么绝顶机密,但知道的人依旧不多。
上辈子,他如果不是无意中从一位太浩云麓仙宗的太上长老口中听说了这件事,恐怕也会跟其他人一样,以为太浩云麓仙宗存在的时间远超过万年。
姜远随手端起茶盏,在手中细细把玩,眼神看似专注,实则漫不经心。
他在等,等太尊自己想通。
一时间,姜远和太尊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室内变得格外安静。
弧形的穹顶上幽幽银辉洒落,两人的身影沐浴在光晕中,一个身体紧绷,神色凝重,一个举止随意,神态悠闲,对比异常鲜明。
也不知过了多久,太尊忽然长叹了一口气,双眼微阖,眼底神光一闪,似是有了决定。
“道友身份贵重,手段不似寻常道尊可比,想必来历也非寻常。若是道友,我便是实言相告,也未为不可。不过……”她微微一顿,神色凝重地看了姜远一眼,“还请道友替我保密,不然,我说不定连最后五百年都不得安宁。”
闻言,姜远抬眸扫了她一眼,放下茶盏,收起了那副漫不经心的神态。
他缓缓坐直了身体,眼神凛然,神色间也带上了几分郑重:“这是自然,你说。”
“其实,我陨落于三千年前,乃是……”
太尊微微蹙眉,缓声道出了自己的来历。
她的经历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概括下来,就是一个出身小宗门的女修意外得到某个传承,经历一番艰难险阻,终于成为强者,而后又经过一番艰苦奋斗,创立了自己的门派,终于在修行界闯出了属于自己的一番天地。
然而,好景不长,就在她成为道尊之后不久,她手中的某样东西却引起了别人的觊觎,最终落了个身死道消,只剩下一缕残魂仍在苟延残喘。
她说的有些模糊,只有一个大概,很多涉及到具体事情的内容都只是一带而过,并未细细讲明,那所谓引起觊觎的某样东西,更是几乎没有任何细节叙述。
姜远默不作声地听着,眸光深邃,眼神淡漠,骨节分明的手指在扶手上有节奏地轻点,暂时并未发表任何看法。
太尊的说法,并没有出乎他的预料,反而从侧面应证了他之前的猜测。
太尊说的这么模糊,显然是怕自己的身份惹来麻烦,由此可见,她当初的仇家只怕势力不小,否则,绝不至于过了三千年,仍旧让她这么忌惮。
而能让一位道尊如此忌惮的势力,又有多少?
一念及此,几十个大小势力的名字瞬间从他脑海中划过,随即一一排除,很快就只剩下了不到十个。
而之前,她还曾说出了怕最后五百年仍不得安宁的话,很显然,她认为哪怕过了三千年,那仇家依旧不会放过她。为什么?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当年,她虽然陨落,但恐怕对手也没能如愿以偿,那引起对方觊觎的某样东西,恐怕现在仍旧在她手中。
现在仍旧在她手中……
姜远眼帘微垂,眼底思绪流转,渐渐有了某种猜测。
在这修行界中,道尊已然是顶尖的存在,哪怕太尊是一个刚晋升的道尊,仅有混元境初期的修为,没有特别的原因,也绝不会有势力愿意自找麻烦跑去招惹。
恐怕,问题仍旧是出在传承上。
想到这里,姜远忽然抬起头,视线从太尊身上一掠而过,随即落到了墙上那一幅仙宫画卷上。
看着这幅画卷,一则三千年前的秘闻,闪电般从他脑海中划过,其中种种,与太尊口中所言无不一一重合。
他想,他或许已经知道,眼前的这位“太尊”,究竟是谁了
如果真是那位的话,眼前的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
不过,这终究只是他的猜测,究竟是与不是,还需要试探一番。
姜远若无其事地将目光从画卷上收回,面具后的两眼微眯,眼底骤然有一道亮光一闪而逝。
明亮的光辉自穹顶洒落,落在他脸上,青玉色的面具上闪过丝丝流光,看上去格外神秘莫测。
这时候,太尊也终于说完,端起茶盏润了润喉,随即看向姜远,说道:“大致便是如此。能说的,我已经全部都说了。不知,道友口中,能阻止神魂溃散的法门……”
说着,她掩在袖底的双手微微攥紧,深邃的双眼眸光微颤,不知不觉便露出了些许忐忑。
姜远沉吟不语,骨节分明的手掌搭在玉质的扶手上,指尖一下又一下地轻叩。
“咄”
“咄”
“咄”……
清脆的声响安静的室内缓缓回荡。
一时间,室内的气氛竟莫名的有几分紧张。
太尊的心不知不觉提了起来,就连身体,都在不知不觉中绷紧。要不是她如今是神魂之体,无垢无汗,只怕这会儿,她的额角手心,就该紧张地渗出汗来了。
以残魂之体度过了三千年的漫长岁月,她原以为自己早已经习惯了,就连即将消散的命运,也已经能坦然接受。
然而,当希望来临的这一刻,她才明白,那不过是她的自欺欺人而已。
那从心底深处爆发而出的强烈情感,清清楚楚地告诉她,她其实是如此地渴望活下去,哪怕是以残魂之体苟延残喘,她也想要继续存在下去……
她是如此如此地期待着……
尖细的指甲不知不觉陷入了掌心,太尊无意识地咬着唇,眼巴巴地看着姜远,明亮的眼神中清冷不再,反而充满了强烈的期待和忐忑。
就在这时,回荡在室内的清脆叩击声骤然消失,室内一瞬间变得无比安静。
姜远骨节分明的手指点在扶手上,忽然抬眸,说道:“传闻,秦岭西南的落云山脉之中,有一个只收女修的势力,名为广寒仙宫。不知道友可曾听说过?”
话音刚刚落下,太尊身形蓦然一僵,眼神瞬间凝固,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
这一瞬间,她那神魂凝聚而成的身体忽然一阵恍惚,竟是震惊之下,意识涣散,连形体都差点维持不住。
见状,姜远唇角微微一勾,对自己的猜测又多了几分信心。
过了好一会,太尊涣散的眼神终于缓缓凝聚,看着姜远,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