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日能改得什么日子?
王大可哈哈大笑,“乔四爷,俗话说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俗话还说择日不如撞日。如此良辰美景,最适合老友叙旧。只要乔四爷愿意,不夜楼的大门从此之后,都将为你和水中仙敞开。”
选择相信他,或许这门亲事就成了。
选择不相信……
王大可含笑的脸倏地收紧,剑眉星目泛起冷光,“如若乔四爷果然不给面子,今夜一战在所难免。纵使血流成河,爷也要杀出个胜负来。否则……爷还怎么在江湖上混?”
被乔老四拒婚,被水中仙甩掉,换成任何血气方刚的男儿,铁定是要找回场子的。
他王七爷绝不例外。
他的话说完,江上岸边又不再有人开口。
两边对峙,唯剩下江风徐徐。
倾城知晓,今夜不管乔老四是否进寨,这一场仗,王大可应该都不会输了。耽误这么一会儿,水寨中早已做足了万全的准备,乔老四的偷袭若变成硬战,阿布水寨自然不能讨得好处。
她勾唇一笑,笑意消散在风里。
身后,书生满面焦急,“七爷,何须跟他们废话?咱们千舟水寨的兄弟,个个都是英雄豪杰,岂会选择吃软饭,当人家的女婿?请七爷开门一战,今歌定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对,杀他个片甲不留。咱们与阿布水寨没什么好谈的!”被书生挑起的士气立时浓烈,都是顶天立地的男儿,谁也不愿意搞这种裙带关系。
气氛有些压不住,两边的人马剑拔弩张,又绷紧了弦。
王大可剑眉一蹙,冷冷一哼,“都给爷闭嘴。水中仙倾城倾国,爷又没有婆娘,怎么就不能娶了?”
他转头扫一眼书生,扬声问,“爷的规矩,你都忘了?”
四下立时寂静。
能听见风中的叹息。
乔老四目光闪烁,遥遥拱手,脸上多了几分认真,“七爷,不是乔某胆小怕事,实在是人在江湖走,总要留后手。今夜太晚,的确不宜进寨详谈。明日,乔某亲自备了好礼,往不夜楼请罪。”
岷江水系,千舟水寨和阿布水寨乃是老大和老二的关系。如果能联手起来,老乔和小王在九州天下的江湖道上横着走,也不是没可能的。
乔老四不是傻子,若能得王七爷此等人中龙凤做乘龙快婿,可不比血刃相见来的妥帖?
他有了三分认真。
王大可却冷笑一声。
乔老四迟疑。
王大可脸色阴冷,“实话跟你说吧,爷明知道你今夜偷袭爷,就是为了取爷项上人头来的。爷还是敬你是一条磊落的汉子,还想给兄弟们少造些杀孽。爷亲自出门迎接,就是想给大家一个机会。否则……你以为爷大半夜的专喜欢喝风?”
他上前一步,负手而立,从后腰上摸出了锋利的分水刺,优雅地套在手上,紧握了双拳,“过了今日这个村儿,可就没了今日这个店儿。明日再见……”
他剑眉飞扬,语音冷漠高亢,“不是你乔四死,就是我王七亡。”
给面子大家都是朋友,不给面子,只要他不死,乔家就得家破人亡。当然,他千舟水寨也没什么好下场。
乔老四虎躯一震,哈哈大笑,“如此……”他冷冷扬手,高风亮节一般开口,“今夜便罢,咱们改日再聚。王七爷,保重!”
一转身,轻舟转头,预备退走。
退敌。
王大可和乔老四都不轻松。
今日一战,或可免去,他日再见,血刃仇敌。
王大可目光冷清,手中的分水刺闪着寒光,脊背高挺。
“爹……”
悠悠江上,脉脉水中,传来柔弱的女子呼唤。夜风袭人,她的衣裳雪白,似天上明月。眨眼间,就分水上前。
轻舟离江岸不远,她遥遥看来,正好与王大可对视。
倾城眸光微闪,越过王大可的肩膀,只看见乔玉珠脸上雪白的面纱随风轻漾。
大半夜的穿着白衣,戴着白纱,装水鬼吗?
不知为何,她的心中存了腹诽,终归是换了视线,不再看这水中仙。
水中仙却没开口,王大可面容冷淡也没开口。
乔老四的船未动,直直地看着女儿的背影。
两边的兄弟们面面相觑,气氛一时间略显诡异。
众人转头看王七爷,都想等着他发句话,他却还是没说话。
到了这个时候,王七爷竟然还忍得,可算难得。这定力,非是一般男子所有。
书生慌忙上前,“七爷……”
“滚。”七爷并不回头,却懒散的吐出一个字。
书生脸一红,依言退下。
乔玉珠忽然道:“王大可,我信你。”言毕,一脚踏在船头,仙女飞天一般,潇洒地跃上了江岸,站在了王大可的面前。
美人娇小,王七爷伟岸,一个雪白,一个灰白,颜色正好。
乔玉珠仰头,“走吧。”嗓音柔软,温润如水。
最难消受美人恩。
一切尽在不言中。
王大可微微扬起下巴,挑眉,“水中仙,果然够胆色。”一转身,往栈桥走去。
他一离开,倾城便暴露出来。
乔玉珠一眼看见了她。乍见之下,面纱上的眼睛闪过惊异,忽然失了分寸。伸手指着她,满是不可置信,“王大可,此人是谁?”
王大可驻足回头,目光扫过倾城卷翘的长睫,白皙的脸颊,微微一笑,”朋友。”
话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去。
他的背影挺直孤傲,像夜色中明珠散发光辉。
倾城长睫低垂,缓缓跟随而去。
乔玉珠一怔,不过迟疑片刻,便拔足追了上去。
她的步子甚至迈得比倾城更大,抢在了倾城的前头。
远远看去,像是王七爷与水中仙正乃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璧人一双。
身后,乔老四已在船上喝斥,“珠儿,回来。”
但乔玉珠怎么肯听。
栈桥那头是千舟水寨的大船,王大可上了船,乔玉珠也上了船。
乔老四狠狠跺脚,不得已扬手收兵,“你们守在此处,爷要进寨去瞧瞧。”
都说女大不中留,此刻的乔四爷恐怕最能体会这感受。明知是鸿门宴,却不得不赴会。他脸色铁青,几乎要拧出水来,领了几个心腹,飞快地追上去了。
从大船到不夜楼,王大可都没说话。倾城站在暗夜中,也没说话。
水中仙站在船板上,遥遥望着长阳岛的方向,扬声笑道,“王大可,你知道吗?我一直想住在这里。”
这里的风景很美,倾城知道。
但显然,水中仙喜欢的并不是这里的风景。
乔四爷的脸已经黑成碳,却压抑着自己的嘴,没出声。
王大可并不回头,看着散落在江水中的点点火光,勾唇,“爷也很想住在这里。”
水中仙飞快转头,试图看清他脸上的神色,但夜色太浓,并不能看清。
不夜楼前,火光盛天。
水匪们夹道欢迎,脸上铁青。
他们的长枪和短剑都架在手中,好似随时准备好大战一场。
王大可大步流星,水中仙迈步飞快。
乔老四跟在女儿身后,恨不能控制住女儿的双腿,但显然他不能成功。
独独倾城,走得很慢,一步一步,像是足下有莲花,步步生莲。
她的脸色很冷清,她的眸光很镇定,她的衣裳墨黑,像是这夜色中的精灵。今夜,乔老四和水中仙都走不掉了,她心中明镜一般。
她遥遥抬头,望着不夜楼门口水中仙的背影,眸光一黯。
明明知道是什么答案,人有时候却会存着侥幸的心理,以为自己一定会得到老天爷的眷顾,永远运道极好。
人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好运道?
你以为的美好,不过是他人刻意设下的监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