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心本毒 第三章 妆奁

    天很快便亮了。

    因为苏晚卿的婚事，这两日，太尉府里的人都起的格外早，显得屋外有些嘈杂。

    一阵脚步声后，一个宁静温柔的声音传来：“小姐，起榻吗？”

    自四更天梦醒，苏晚卿就再没有睡着，横竖也是醒着，她呼出一口气，坐起身道：“起罢。”

    “是。”话音落下，应声走入几个端着水盆、茶盏的婢女，苏晚卿的目光越过她们，径自落在最后头的丫鬟身上。

    苏晚卿幼时曾在南陵的外祖家住过五年，苏家三房人丁单薄，苏夫人蒋氏思念幼女，便从年幼的丫鬟里头挑了两个与苏晚卿年岁相当的，养在身边亲自教养，其中一个是如今仍在蒋氏身边的白艾，另一个就是她——红芙。

    红芙长了一双娇柔的杏眸，肤色也好，透出几分婉约柔顺，再加上稍长一岁，行事颇为缜密沉稳，相比起曾在南陵跟表兄弟玩脱了性子，在蒋氏狠心管教下才有了文雅沉静的模样的苏晚卿，倒更像是蒋氏的亲闺女。

    她见自家小姐直勾勾的望着自己，温柔的关切道：“小姐，您今日的精神还好么？”

    苏晚卿收回目光，淡淡“嗯”了一声。

    红芙看了她一会儿，斟酌着道：“您这样夫人也跟着难过，您就宽心些吧。”

    苏晚卿也不愿让蒋氏伤心，对她点了点头。

    红芙瞧她目光清澈，不似前两日混沌，多少安心了几分，便指挥婢女伺候苏晚卿梳洗更衣。

    不过两刻，外头又响起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小姐！”一声娇憨的高唤后，一个身材纤瘦，大眼圆脸的丫鬟出现在众人眼前。

    红芙朝来人看了一眼，“碧芜，发生什么事了，让你这般高兴？”

    “我方才看见老爷夫人为小姐置办的嫁妆了，足足装了几十口樟木箱子，比别的大人嫁女儿都多，可排场呢！”碧芜嘻嘻一笑，一脸兴冲冲的反问道：“你说我能不开心吗？”

    碧芜这话并没有说错，陪嫁的多与少之所以自古被人看重，是因为它不单纯是货真价实的真金白银，还是一个女子在母家地位的体现，更影响着这个女子过门后在夫家话语权的高低。

    然而苏晚卿现下却高兴不起来，因为她记起了一桩大事，她嫁入翊王府遇到的第一个波折就是出在嫁妆上！

    即便是现在想起那日的事，苏晚卿仍然心有余悸。

    她从小生活在亲人的庇护下，哪里见过刀光剑影，更何况是在自己成亲之日？！

    前世在她出嫁之前，不知怎么回事，有匪徒听闻她的嫁妆里藏了不少绝世珍品，忌惮太尉府守卫森严，便铤而走险，竟在她成亲路上暗暗设下埋伏。

    当时那些人虽然没有抢走几台妆奁，可还是伤到了人，这么一闹让她的吉日见了红，令苏家大失脸面，成了京都公卿圈子里的笑柄。

    见苏晚卿沉默，红芙以为是碧芜说错了话，连使了好几个眼色，碧芜才反应过来，懊悔的吐了吐舌。

    屋里静了片刻，苏晚卿抬起眼，对碧芜道：“你去把苏照唤来。”

    碧芜见自家主子前言不搭后语，不禁一脸不解，“苏照？这会儿唤他来做什么？”

    按常理说主子发话，仆婢没有过问的道理，只是碧芜与苏晚卿一同长大，性子又是个痴的，凡是吩咐她的事，想不通便好问个缘由。

    这要是搁在旁日也就罢了，只是苏晚卿此刻不好多做解释，便径自催促道：“快去。”

    碧芜困惑的看了她一眼，连忙应声离去。

    碧芜一走，苏晚卿便屏退左右，独自一人在屋里沉思起来。

    经历过上一世的种种，这事背后是谁在捣鬼，苏晚卿心底可谓是一清二楚，却也不得不说，在这件事情上，沈清仪的计谋的确也有可取之处：事发在众目睽睽之下，来人又是名副其实的寇匪，自然没有人会往沈家身上联想。

    虽然后来苏太尉派了不少人去查，却也只发现那些匪徒的确是听了外头的小道消息，并非受人指使。

    而沈相跟沈清仪真实的目的……苏晚卿隐隐有些怀疑，若不是苏穆出身武将，一素比旁人多留个心眼，习惯性的在送亲的仪仗中混入了许多护卫，按她当日的状况，是否会命殒于匪徒手里，将一桩喜事变成丧事？！

    如今细细想来，这其中种种着实很难说的太明白。

    也不知过了多久，隔断着明间与屋外的棉帘子被掀开了，一股明显有些寒冷的风流了进来，打断了苏晚卿的思绪。

    随之迈入的是一个二十五六岁的男子，生的魁梧高大，又时值盛年，走起路来步步生风，瞧着极为精神。

    来人正是苏照，他躬身上前两步，对苏晚卿熟稔一笑，便俯身一辑，端端正正的见礼道：“卑职给小姐请安。”

    苏照是蒋氏早年收留的孤儿，学了些拳脚功夫之后便一直在太尉府做护卫，南陵那几年，也是苏照一直负责保卫苏晚卿的安全，对年幼早慧的她可谓言听计从，所以在一众仆婢里，除了碧芜、红芙，就属苏照最得她信赖。

    而当下，苏照已是太尉府的护卫统领，经他的手来办一些事，着实要方便不少。

    “免礼。”苏晚卿神色缓和的对苏照点了点头，不待他主动发问，开门见山的解释道：“我今日找你来，是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务必要你去亲自安排。”

    苏照听她说的这般郑重其事，不由也打起了精神，不假思索的回道：“卑职明白，但凭小姐吩咐。”

    苏晚卿沉吟片刻，示意他附耳上前，压低声音向他细细的交代了起来。

    苏照起初还是一副一本正经的样子，听着听着，他的神色渐渐变得有些古怪。

    苏晚卿见他一时难以消化，隐隐有些不放心的问道：“我方才说的一处也不能错漏，你可全记下了？”

    苏照探究的看了她一眼，确认方才听进耳朵里的话确实不是自己主子在拿自己逗闷子，立时将头点如捣蒜：“记下了，卑职这就去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