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上来的乘客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就是其中有一个穿一身中山装,梳着个老式的大分头,一张国字脸,身材魁梧,颇有几分官架势,就像电视里不厌其烦的问你,学习挖掘机哪家技术强的那个人一样。
挖掘机代言人在车厢找了个空间比较大的位置站好,火车缓缓开动,这时急匆匆的上来一个中年人,提着一个貌似用了几十年的公文包,架一副褪了色的金丝眼镜,像六十年代的知青,有那一代人的模样和气质。
金丝眼镜往里钻了钻,来到挖掘机身旁,站好身子,抬头一看,只听他惊呼道:“尧镇长!...你是尧镇长吧!?”
挖掘机抬眼一看知青,在脑海短暂的一搜索,忙道:“李会计!你是麻石乡的李会计吧!?”
知青见尧镇长记得自己,忙不迭的点头说:“尧镇长你记性真好!还记得我!”
尧镇长哈哈笑道:“上次党员先进性教育,你的演讲很让人记忆深刻啊,不记住都很难呐!”
李会计忙摆手道:“尧镇长过奖了,我没啥文化,都是国家政策的指引和党的培养,我才多少有点见识了。”
见李会计如此谦卑,尧镇长用手拍拍李会计的肩膀说:“谦虚了...我可知道你是农贸大学的高材生,还自学了金融贸易和进出口贸易,这一点我可是自愧不如啊...”
李会计一脸的不好意思:“尧镇长,你太过奖了,比起你来,我还差得很远,你们镇在你的领导之下,人均收入和生活水平在全县可都是年年第一啊!这成绩可是有目共睹的啊!”
听着两人的高谈阔论,有些带眼力价的农民赶忙起身让座,让这些辛苦的基层领导感受一下老百姓的爱戴个拥护。
两人推让了一番,坐到了不知名老乡给自己让的座位上。
两人坐定后,又是一番官场的陈词滥调,说了大约有四十分钟后,基本上整节车厢都知道,这里坐了个人民的好干部尧镇长和学富五车,见多识广的李会计。
就在这时,火车又驶入了下一个站点,等待着继续上人...
这次来人不多,就俩人。
看模样像是两口子,女的头上包着村妇们常用的红围头,身穿一件过时的薄羽绒服,肩上背个塑料旅行袋,胀鼓鼓的。
男人穿一身老式绿军装,里面套着棉袄,臃肿的不像话,同样背着个胀鼓鼓的旅行袋,像是返乡的农民工。
他两找了个角落,将两大包旅行袋往地上一放,两人齐齐坐了上去,当做座椅了。
火车继续缓缓开动,大约过了半小时,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响起...
许多人设定了类似铃音的人,纷纷掏手机...
这时车厢角落里,响起一个带着方言的口音:“喂...娘...我爹咋了?我听不清...在火车上...往回赶呢!”
可能是火车上信号不好,男子的声音很大,就是刚上车的绿军装发出的。
“啥!要开颅!肿瘤扩散了!?没钱不给治!?”
绿军装语气很急切,显然家里的老人病危了。
“娘!你别急!俺有钱!钱取回来了!你快让大夫先治病...俺要回去见到俺爹活着!”
挂上电话,绿军装小声抽噎起来,显然和父亲的感情很好,车厢内不少人都有些动容。
这时他媳妇突然惊叫一声,说:“栓柱!毁啦!咱们的钱都是假的!”
栓柱显然就是绿军装的名字,他听媳妇这么一喊,如坐针毡,蹬的跳起身来,拉开旅行袋,里面装的满满都是纸币,不过不是红色的百元大钞,而是绿澄澄的颜色。
栓柱难以置信的扒拉着一大袋子钱,就是找不到人民币,全都是这样的。
知道没戏了,栓柱噗通一下瘫坐在地上,哀嚎起来:“爹啊...是我不好啊...我没检查检查就把钱拿回来了,被人家掉包了...你的救命钱啊...这是你的救命钱啊...”
看着丈夫悲愤,那妇人无计可施,也跟着嚎啕起来,两人就像哭丧一样,将车厢内众人都弄得毛毛的。
这时尧镇长坐不住了,起身来到角落,蹲下身子说:“大兄弟,这是咋回事啊?有事慢慢说,政府给你做主!”
栓柱一听政府,像是见到了救星,一把拉住尧镇长的胳膊说:“政府!政府!我被人骗了,你们一定要给我做主啊!我爹的救命钱,好几十万呢...”
“慢慢说...慢慢说...大兄弟你跟我说仔细点,我才能帮你啊...镇定点!”
随着尧镇长威严的一声叱呵,栓柱停止了哭泣,身体微微颤抖的开口了:“报告政府...俺...俺是莲花乡东郭村的村民,前阵子俺爹查出脑瘤要手术,得花好多钱...于是俺就给国外的大伯打了个越洋电话,找他求助。俺大伯在国外好几十年了,有自己的公司,也有很多钱,他知道这事后就给俺寄了八十万票子,说一定要救活俺爹。没几天快递公司就打电话来,让俺来津利县取包裹,说俺那里他们送不到,太偏!他们的业务最多到津利的工业园。俺这不就马上赶过来了,因为事情紧急,俺爹等着用钱,俺拿上包裹就走了,再说这么多钱,俺也不敢守着人看,就直奔火车站了。没想到...没想到还是被人掉包了...呜呜呜....”
说着,栓柱拿出一捆纸票,递到尧镇长手里,又捂脸痛哭起来。
尧镇长左右端详着手里的钱,讷讷道:“这不是美元吗?”
栓柱隐约听到尧镇长的话,忙问:“政府,你说啥?这是假的吗?”
尧镇长不确定的摇了摇头说:“大兄弟,这钱是美元!是老外的钱,不过美元我也没多见,不知是真是假!”
栓柱闻言,哭嚎道:“啥美元,丑元的,俺就认主席!没主席,干啥也不好使!爹啊...是儿子不孝啊...儿子害了你啊...”
尧镇长镇定的叹了口气,朝着车厢前坐着的李会计喊道:“小李!你过来!你学过金融,应该能辨真伪!”
李会计早就想过来,但是这里有尧镇长主持,他一个小办事员不好抢了风头,所以只能静观其变,如今领导招呼自己出马,自然是忙不迭的跑过去了...
李会计抽出一张美元,透过昏暗的灯光左右翻看起来,甩一甩,搓一搓,纸张发出清脆的响声,李会计肯定的点点头说:“尧镇长,这钱是真的,我以前在银行实习过一段时间,对这方面有一定辨别能力,没错是真的!”
尧镇长长吁一口气,拍拍栓柱的背说:“大兄弟,行了!别嚎了,这钱是真的!你爹的病有救!”
栓柱不可置信的抓出一摞美元,晃了晃说:“政府!你咋唬人尼!?我知道钱是红的,可这东西绿不拉几的,咋能花的出去!?挨千刀的骗子,要是换成冥币,说不定俺爹死了,我还能烧给他呢,这下好了,就弄这么一堆破玩意...”
栓柱说着,气急败坏的就要往地上扔,李会计一把拉住他,说:“大兄弟!你错了!你理解错了!这是美元,可以和人民币兑换的,你这一张可以换人民币将近七百元呢!”
栓柱这次明白点了,攥着手里的钱,问:“你说啥!换!一张换七张!?”
李会计肯定的点了点头,说:“你这里要是真有八十万,就能换五百多万,你爹就是换个脑子也够用了!”
栓柱这会真明白过来了,自己的大伯说的八十万,感情是指他那边的八十万啊,来到国内就翻好几倍了,这样自己爹的病还愁啥啊!
“谢谢政府...谢谢政府啊...”
栓柱连忙起身,紧紧捂了捂李会计的手,又紧紧攥住尧镇长的手,以示感谢。
这时,栓柱媳妇突然“妈呀”一声,像是针扎到了一样,把全车厢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