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柏杨一直安慰自己说买布不是第一要务,但实际上,如果买不到,等于要耽误大半年的时间,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毕竟他手里这些钱,到时候大概都消耗干净了。而这也意味着他必须设法再赚取本金。
对柏杨来说,钱生钱永远是最容易的,反倒是这种原始资本的积累,于他而言太过麻烦,而且还得自己事事亲力亲为。
所以听到柳湘莲这样说,他心中的不悦之意顿时消散,连忙请人坐下,问道,“不知是在什么地方,有多少布料?”
“在金陵。至于数量,”柳湘莲想了想,道,“不下二百匹。”
柏杨眼睛一亮,“是同一家?”虽然地方在金陵让他有些在意,但想想这会儿薛霸王早就已经去了京城那个花花世界,想必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其实柏杨是吃不下那么多货的,毕竟手头只有五十两银子,最多买个二十匹布。但既然是那么多的布料在一个人手里,那就有了谈判的余地。而且对方屯了那么多的布,这会儿还压在手里,显然是出了问题,他自然也就有机会争取一下优惠和其他的条件。
“不过,”柳湘莲道,“听说那批货出了一点小问题,都是素色的细布,似乎是因为保存不当,因此沾染了一点污渍。这一点,我得先告诉柏兄。不过被沾染的部分,应当不会超过一半。”
他话中的意思,是劝说柏杨可以买下好的那部分。但柏杨听说沾染了一点污渍,就更有兴趣了。
因为他是打算要自己染,而且颜色相对较深,所以对于底布的要求倒不算太高,只要污渍不是非常明显,应该就可以遮盖掉。但如果这些布有问题,价钱就不能按照原本来算了。
一匹细布零售要足五两银,但若是大批量的买,那么三两左右应该就可以拿下。可若是沾了污渍,布料被毁,那价钱估计连一半都没有,一两银子就可以拿下。
柏杨轻轻的呼了一口气,含笑道,“到底如何,还是得亲自去看看。这一回要多谢柳兄了。”
“柏兄客气,是我承你恩惠。况且这不过是个不值钱的消息,若是能帮上忙,自然最好。”柳湘莲真心实意的道。
柏杨含笑看了他一眼。这真的是个“不值钱”的消息吗?不见得吧?要知道在这个时代,获得消息的渠道很少,许多人都受此限制。所以才会有牙行和中人出现。这些人本身并没有资本,只是凭着街面上混得开,人脉广,消息灵,替别人两边牵线,然后抽取一部分的佣金。
这种行当,即使是在后世,也还是存在,何况是如今?
如果柏杨猜得不错,柳湘莲其实并没有什么正经工作,但走南闯北总要花钱,这恐怕也是他赚钱的一条路子。所以他知道这个消息,绝不是偶然,说不准是特地打听了,要卖给别人的。
所以他想了想,笑道,“不知道柳兄原本是怎么打算的?若是不麻烦的话,恐怕要请你与我一道去看看那批布。若这桩生意能做成,自然不会亏了柳兄的。”
能打听到这消息,柳湘莲自然有自己的路子,到时候谈条件压价钱,或许都能帮上忙,柏杨自然不会吝啬一点佣金。
“这是自然。”柳湘莲道。
因为有了这件事,所以虽然柳湘莲是剧情人物,但柏杨也不再觉得对方是个麻烦了。芥蒂尽去之后,倒觉得这着实是个妙人。其实若说红楼世界之中,还有谁能多少明白柏杨的种种思想,便只有柳湘莲了。况且他外表俊俏,言语风趣,为人又都知进退,很难让人不产生好感。
彼此都有意结交,等到船只靠岸,换船前往金陵时,彼此已然十分相熟投契。柏杨听柳湘莲说起自己这几年的经历,倒是颇有几分跃跃欲试的意思,唬得宣儿连忙道,“大爷的身子不好,怕是受不得这样的奔波!”
其实柏杨也就是想想罢了,作为资深死宅,他是那种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的人,虽然有一颗环游世界的心,奈何身体从来没有跟上过。
而且说实话,习惯了后世从祖国东南到西北走个对角线也只要两三天的效率,让他用自己的双腿去丈量这个世界的土地,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一路平静的到了金陵,柏杨想到数月之前自己从这里仓皇逃离,不由有些好笑。
其实薛蟠真没有那么可怕,虽然薛家在金陵势大,但也不是完全无法应对,自己当时真是刚刚穿越,又被逃离剧情的想法给弄懵了。
事实证明,做人不能太铁齿。
当柏杨在柳湘莲的带领下,进入绸缎庄中,看到坐在柜台后的那个人之后,简直仿佛见了鬼了。
怎么会是他?趁着对方还没有注意到自己,柏杨急退几步,转身就将宣儿往外推,压低了声音嘱咐,“去定个客栈,然后在前头的那家茶楼里等我!”
他自己因为怕被人瞩目,所以带了个幕离,打算对外说是伤了脸见不得风,薛蟠未必就能认得出来。但宣儿却是不行的。而让薛蟠看见他,那么自己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说好的古代交通不便消息难通,一次分别就可能永生不见呢?
谁能想到这世界真的就那么小,柳湘莲随便指了一家店,竟然就是薛家的呢?谁又能想到,原本三个月前就应该上了京城去斗鸡走狗跟贾家子弟们沆瀣一气的薛蟠,他居然还在金陵?!
其实薛蟠这会儿也委屈得很。
原本他是打算回到金陵来找人的。结果好么,才到了这边,还没来得及安排人,就被这家绸缎庄的掌柜找上门去了,说是他半年前购入的一批布,压到了现在,问他要如何处置。
半年之前,薛蟠过来巡查生意时,偶然撞上有人拉了一批货过来,打算卖给绸缎庄。掌柜的说是店里的存货已经足够,并不愿意买入。但薛蟠当时听那买家将自己的货物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最重要的是价钱便宜,原本批发价至少三两银一匹,如今只要二两。寻思着这是桩好生意的薛蟠当即就命掌柜的将这批货买下来。
然而买完了之后,这件事就被他彻底抛诸脑后了。原以为掌柜的早将这些不卖出去,孰料居然一直放到了现在。
掌柜的解释说,店里本来不需要这些布,既然是他让买的,原以为是他要用,如今既不用,还是要先处理了才好。毕竟压在手里的货都是银子。薛蟠不耐烦,自然让他们自行处置。
结果掌柜的带着人去将货物起出来,却发现这些布里面,至少有一半都带着污痕!
锅当然还是薛蟠背起来,毕竟当时掌柜的提醒过要验货,但薛蟠哪里耐烦?随便翻看一下就算是验过了。如今出了问题,自然只能怪他。
薛蟠在这方面倒是光棍得很,既然是自己的过错,也不否认,更不想着推卸。只是这样一来,这一批砸在手里的布,就着实让人头疼了。
事实上,这批布比柳湘莲所知的还要更多些,一共五百匹。算成零售价的话,那就是二千五百两银子!即使以购入的成本算,也有足足一千两。绸缎庄在掌柜的精心运作下,每年的盈利还不足二千两银,若亏了这一次,那今年半年的生意就都白做了。
当然,若只是这样,也不值得掌柜的写信将薛蟠从京城叫回来。区区一千两银子,薛家还是亏得起的。然而前一段时间铺子里采购了一批贵重布料,眼看就到了付钱的时候,但资金却周转不开,急等着要这一千两银子的空缺。若是拿不出钱来,说不准连薛家皇商的招牌都要砸了!
薛蟠过来之后,自然让人去各处店铺拿钱,暂时垫付。——反正他也没什么成算,并不觉得这样乱来有什么问题,只要先把眼前这事搪塞过去便可。然而大家简直像是约好了一样,都进了货,没有现钱周转。不过他们给的理由很充分,过几日就是中秋节,这样的大节生意总是最好的,自然要补充进货。
事实上,这件事自然也是他们针对薛蟠布下的局。
从卖布的人正好被薛蟠撞见到后面的每一个环节,都经过了精心的安排,就是要将薛蟠堵死在这里。——薛姨妈远在京城,纵然想要拿出私房来贴补,也做不到。如此一环扣一环,步步紧逼,到最后非要逼得薛蟠将薛家的生意交出来不可。
薛蟠虽然傻,可这会儿也隐约察觉到了危机,若是这件事不能解决,那么后果可能会非常糟糕。
而就在这个时候,柳湘莲带着柏杨,走进了薛氏绸缎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