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杂乱无章的摔打声后,宫廷内恢复了死寂。
帕尔斯女皇脸色铁青的站在书房里,入眼之处满地狼藉,不管多么名贵的饰品,在她手里都活不过三秒。特莱特重伤,波文身亡,消息层层传来之后帕尔斯女皇先是一呆,紧接着就暴怒起来。
他们这是要干什么?
作为一名帝王,帕尔斯女皇的政治素养还是非常合格的,她一眼就看出来所谓的“为陛下尽忠”实际上是把她放在火架上烟熏火烤,把她放在了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上,无论是进还是退,都十分的棘手。
先说波文,原本波文的命运早就已经被注定,那就是用他的生命去安抚对西流城的火灾愤怒激动的平民。西流城大火造成的影响实在是太坏了,贵族们肆意妄为让很多人对贵族阶级早有怨言,对帝国统治者们都开始怀有极大的意见。人毕竟是有思想的智慧动物,不是猪狗牛羊,你杀了就杀了。人会思考,会因为思考衍生出多种的情绪。
为了平息这情绪以及极有可能衍生出更深层次有害的思想,波文必须死,而且必须死在平民的面前明正典刑,才能挽救他曾经犯下的所有罪责。
但是他现在死了,并且是“为陛下尽忠”而死,那些平民们会怎么想,西流城火灾中幸存的人怎么想?明明说要明正典刑,结果却死的悄无声息,他死了倒是无所谓,却让帕尔斯女皇失信于人。如果是以前她或许解释一下就糊过去了,可现在正在“民权”的浪头上,很有可能会因为波文死的过于私密,而引发一系列的问题。
如果只有这么一个麻烦帕尔斯女皇或许只会生气,不会愤怒,然而更麻烦的还在后面。
波文死之前喊出的话让他成为了典型的保皇派贵族,不管他是不是保皇派,不管他活着的时候是不是发自内心喊出那句话,至少他死之前是这么喊的,无法改变的事实,他也就成为了保皇派。他是为了她而死,那么对他和他家族的惩罚呢?枢密院和长老院已经有了最终审定,将莱奥斯家族流放到极北冰原和野蛮人为伴,让他们自生自灭去。
现在帕尔斯女皇面对的是必须以某种主观的理由被改变这最终的审判结果,因为波文是保皇派。即使有些人心里清楚事实未必就是看见、听见的样子,她也必须做。她不能让那些保皇派贵族们寒了心,今天贵族为皇帝牺牲,皇帝还要发配流放他的家族,这简直就是在把自己这边的贵族逼反到贵族集团那边去。
不仅要挽回最终判决,还要做出宽容大度的样子,哪怕不能让他们继续继承波文的爵位,至少也要给他们一条出路。
帕尔斯女皇必须为了切身的利益着想,她必须告诉那些跟随在自己身后的贵族们,只要是为了她去战斗,因此死亡的,无论他们生前做过什么错事,死后都会得到应有的体面,以及对家族的优待。
麻烦不止这些,还有特莱特。
特莱特刚刚以“逃税”的名义被抓紧皇家监狱,就遇到了“激进保皇派”波文的刺杀,帕尔斯女皇如果说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恐怕谁也不相信。这显然就是一场精心设计的杀人灭口,斩草除根,有嘴都说不出理来。反倒是人们更加会认为帕尔斯女皇要通过这种方式来铲除异己,特莱特也不是因为逃税被抓,而是因为他得罪了奥兰多皇室。
为了证明自己和此事无关,帕尔斯女皇不得不表现出大度,把特莱特放出来以证明自己的清白。
刚刚把特莱特抓进去,又要把他放出来,对奥兰多家族的权威是一个非常沉重的打击。但是她不得不这么做,万一特莱特在人身自由被控制的过程中,再出现什么问题,她就真的解释不清楚了。
都说出色的游侠一箭能射穿两只大雁,那么雷恩就是箭神,他一箭射穿了三只大雁。
这件事显然和雷恩有甩脱不掉的关系,上个月他才去过皇家监狱看过一次波文,现在波文就闹出了这么多的麻烦事,要说雷恩和波文之间没有过联系,帕尔斯女皇第一个不信!
这件事,绝对是雷恩搞出来的!
书房外的宫廷仆从们低着头望着身前的地面,仿佛那里有什么吸引人的东西,一个个恨不得自己都不存在一样,生怕被暴怒中的帕尔斯女皇一剑斩杀,死了也是白死。
书房内平静了好一会,帕尔斯女皇才从书房里出来。从她的表情上看不出一丝和刚才书房内的暴虐有任何的联系,她一如既往的雍容华贵,典雅端庄,绷紧的脸上散发着无尽的威严。她眼珠子一转,斜睨了一眼站在门旁的侍女和仆从,轻哼了一声。这哼声微不足道,在这些下人的耳朵里却犹如惊雷。
“刚才的事情,谁也不许透露出去。把里面收拾干净了,如果让我听见一丁点风声……哼哼!”,她冷哼一声,迈动极有节奏的步伐走向了卧室。她要换衣服,她要去找雷恩。
雷恩称病不来,但是她能去。
之前她不愿意去,那是因为不想放下架子和面子,她可是女皇陛下,这个帝国的主人,最高的统治者。
当然,主人也有主人的烦恼,比如说有人不给她面子,她又不能表现出来,还要故作大方,至少要保持主人的地位和尊严。
不过现在无所谓了,她必须和雷恩见面,立刻,马上!
必须在雷恩搞出新的事情之前,和他达成交易,让他老老实实的待着,别再给自己找麻烦。
对于雷恩这个家伙,帕尔斯女皇很想用他,因为这个家伙的执行能力实在是有点强的过分,而且他实在太聪明了。雷恩通过落地窗事件想要兴起政治风暴,帕尔斯女皇为什么一口就答应了下来,连回绝和犹豫都没有过?除了想要借雷恩的刀去铲除自己的敌人外,还有更深层次的想法。她想让雷恩成为贵族阶级的敌人,这样他就只能成为“孤臣”,被贵族排斥、孤立。
雷恩想要继续有所作为,就必须听令于她,成为她手里的剑。
雷恩能看出她的打算她并不奇怪,可她看不出雷恩的想法,就让她有些惶恐不安。作为一个皇帝,如果掌控不了臣子,则代表了这个皇帝并不是一个称职的皇帝。一个皇帝都变得不称职了,这就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所以她必须和雷恩见面,不能再等下去了。
如果说有谁总是出乎帕尔斯女皇的意料之外,那么这个名单中绝对有雷恩的一席之地。
就在帕尔斯女皇换上了便装准备出行的时候,雷恩居然来了,比她就早了那么一步。聪明的人往往都会显得太过于聪明,喜欢胡思乱想,就在听见下人传报的这一刻,帕尔斯女皇心头浮现出一股难以描述的耻辱感,她又慢了雷恩一步。
帕尔斯女皇也是年轻人,年轻人总有一些属于这个年纪的心态,比较,就是其中之一。帕尔斯女皇作为这个帝国的最高统治者,她总喜欢和别人比较,她看不起绝大多数人,认为自己比绝大多数人做的都更好更出色。她在高高的云端俯视着这些不如她的人,她会保持着一个皇帝的体面和矜持,会有一种油然而生的优越感。
这优越感到了雷恩这里,就荡然无存。
她有一种被雷恩戏耍的耻辱感,似乎自己的每一个动作,每一道思想,每一步举措,都在雷恩的算计范围之内。她不再是那个纵观全局胜券在握的棋手,而不断被动应敌弱者。
眼里难以描述的复杂情绪一闪而逝,她迅速的收拾好情绪,让人请雷恩到后花园来。书房被她砸的不成样子,绝对不能让雷恩知道和看见,这只会暴露自己更多的软弱和无能。
在花园里等了不到一小会,雷恩就带着微笑而来。
望着雷恩,帕尔斯女皇的心情格外的复杂,她脸上却不动声色,站在修剪过的矮灌木边上盈盈一笑,“陪我走走?”
雷恩表现的如同一名绅士,好像那些缺德事情都不是他做的一样,他欠了欠身,带着热情的笑容,“如您所愿!”
两人肩并肩的漫步在花园里,皇室的花匠可能是整个帝国最出色的一批人,已经深秋,许多植物都开始枯黄,但是在这里却感觉不到一丝深秋的肃杀,依旧如盛夏一般,充满了盎然的生命力。
“每次你用敬语的时候,我总是心惊肉跳。”,帕尔斯女皇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开口小小的讽刺了一句。
一般人要是面对皇帝陛下如此明显的讽刺,可能会被吓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可雷恩却嬉皮笑脸的说道:“感谢您的赞美,这是我的荣幸。”
这个贱人!
帕尔斯女皇望着笑眯眯的雷恩,怒火中烧,实在是忍不住,在心头骂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