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了放学的时间,李昊阗去了学校卫生间,先了把脸。头上的伤口依然剧痛,但血已凝结停流,但在发际处,留了一道深红的伤口,他知道,这个样子不能回家,怕让家人看到遭到数落,便出了校门,徜徉在街头。
季节刚刚进入秋天,夏日的燥热和初秋的凉爽交替影响着这个小城。中午的阳光依然炽热,但相比前些日子,在天空中的位置,高远了一些。
李昊阗正走过的街叫古街,当时,全国都在搞城市文化建设,当地政府却发现这个小城真的没什么历史可追溯,翻筐倒箧地才找出一位明清时的小文人,把他捧了捧,并建了这条古街,并诳言说据考证,这曾是他的故居。
这里的建筑色调单调得令人昏昏欲睡,这是李昊阗对古街一直的印象。但今天,或许是由于心境的变化,这里也变得异彩粉呈起来。
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商铺,橱窗里陈列着琳琅满目的商品,各式各样的牌匾争奇斗妍着吸引着客人的注意力。
偶尔还有几只麻雀低飞而过,每当这时候,道旁摆杂食摊的便赶紧用扇子往天空呼扇,生怕它的尾部会空投“小黑炸弹”。
仰了头看到这个,李昊阗不由地笑了一下。正好,麻雀飞过的枝叶处,被秋风撩开了一道缝隙,一缕阳光乍泻在他脸上,在这光茫之中,他的视线里恍惚呈现了一个人影,他很难相信
——竟然是飞瞳。
李昊阗因感到意外,喉咙哽塞着没有说话。
王飞瞳跑到他近前说:“终于被我捉住了,我一猜,你就不敢回家。”
“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王飞瞳会为了他,扮演了跟踪者的角色?真是一个迷一样的女生。
她闪了下眼波,晃了下马尾,扭了下身子。
“我还知道,穿过这条街,会有一个小树林,穿过小树林,就是孙老师的家,对吧?”
“你怎么知道的?”李昊阗好像只会说这简短的疑问句了。
两人边聊边行,他如腾云架雾一般,而且不由地使劲往天上耸着身子,十多岁的女孩发育得更快些,尽管李昊阗突飞猛劲地长高了一些,但两人的肩膀相并比量时,王飞瞳的竟会略高一点。
直到后来很多年以后,他也没有比她高出多少,当时,他并不知道,她是天生的模特身材。
而今天,王飞瞳还特意地穿了一双米色的坠了水晶的半高跟,鞋面上还有一朵水灵灵的兰花坠饰。
这使她走路有点摇曳,李昊阗的眼光也跟着她的丫丫晃。她注意到了他的眼神,脸上稍稍晕红了下,说:
“这是我妈的鞋,今天我给学校请了假,所以才敢穿出来。——我也顺便给你请了假。”
这让李昊阗一陈惊喜和坦然,正愁着美好、幸福的时光会转瞬即逝,竟然请了假,下午,会有大把的好时光了。
不一会儿,他们就把这条古街走没了,隔着两条马路,远远地可以望见那片茂密的树林了。
“走,我们进去看看。”王飞瞳提议了下。牵了李昊阗的手,却感到他的手触电一样抖了一下,而且身子也有些僵。
她稍停了下脚步,回首粲然一笑,捏了下他的掌心,“快走啊,别傻愣着。”
李昊阗一转适才像腾云一样的步伐,改为稍有些趔趄的滑冰步了,他的心扑扑地跳着,看着林中郁郁葱葱的美景向他飘来,携着秋风,还有幸福和感动。
而且,没走很远,他们就有发现,野林中,竟然有高贵、洁雅的兰花出现,有那么五六簇,藏在一个地势凹陷的林间空地上,在乱枝枯草中扬出了洁白的花头。
“真是太巧了,这花儿,和你鞋面儿上的那么相似!”李昊阗渐渐地放松下来,说出来他自以为很有发现的一句话。
但随即遭到了王飞瞳咯咯笑着的嘲笑:“真傻,这花叫兰花,我脚上的也是兰花,不只是相似,是同一种花。”
李昊阗跳下兰花所在的洼地,蹲在兰花旁边,用手拔弄了一下。其实,他平时并不真的稀罕这些花花草草的东西,但由于这花儿和王飞瞳脚上的花有了联系,才感兴趣起来。
这时,王飞瞳也欠着身儿,小心翼翼沿着下坡下来,边伏身凝望着兰花边充满疑惑地说:
“兰花,我家里也种过,不知要多么精心侍候才能开花,怎么会出现在这野树林里呢?”
“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有人在照料它。二是,它根本不是兰花,是一些泼辣俗气的抗折腾的野花冒充的。”李昊阗在展示他的分析推理能力。
“你胡说,不许亵渎它!”王飞瞳嘟着樱口嗔怒地说,“这分明就是兰花!”
说着,她气不过,重重地在李昊阗的脖子上拍了一巴掌,在李昊阗下意识地低下头时,把脚伸到他的鼻眼下,“你睁大眼看看,是不是兰花!”
“是啊,是,确实是。都怪我有眼不识兰花。”他摸了下被她不小心用指甲勾了一下的有点疼的后颈,说。
“哼,这还差不多,我是学习委员,你要听我的,以后再碰上类似的情况,不要和我争。”
这时,李昊阗的好奇心被勾起,他在撩开草丛和枝叶,在里面中翻弄着什么。
“你在干嘛啊,这里面有宝吗?”王飞瞳不解地问。
“找到了,有一个脚印,王飞瞳,你看!”李昊阗惊喜地指着一个在松软潮湿的地面上印着的一个清晰的脚印。
“是乔丹牌儿的,鞋底这些大粗纹,还有中间的标志!”李昊阗又有了新的发现。
“啊,太神奇了,真的有人有闲心、有耐心来这儿照料花儿哦!会是谁啊?”
“我能猜到是谁。”李昊阗神色诡秘地眨着大眼睛说。眼角旁边,一绺长发被他故意地捋了下来,遮住了上午战斗时留下的伤口。
王飞瞳定定地看着他,等待着答案。
她看到他的脸上洋溢着平时很少看到的从内心发出的笑意,一改那种有种冰冷和忧郁的眼神。白皙的脸膛英俊而僵硬的样子也一扫而空,显现出温暖的柔情。
“你倒是说哦,是谁?还要等我逼问你嘛!”王飞瞳提高了声调说。
李昊阗发出一声和这个年龄极不相称的叹息,说:“以后我再告诉你,怕你听了会伤心。”
“哼,分明是糊弄人,故做聪明,你以为你是福尔摩斯哦。才懒得听你胡说呢。”
——哎哟!
有点走神儿的李昊阗听到她的惊叫声,回头一看,见王飞瞳的身子斜卧着,双手死命地抓住一颗歪脖子树,一只脚陷入了一团烂泥中。
李昊阗一个箭步上去,双手伸到她腋下,把她揪住,往上拽,才使她的脚脱离了泥沼。
“哎呀,鞋跟掉了,脚里全是泥!”王飞瞳愁眼望着自己满是泥巴、不敢着地儿,悬空着的脚说。
李昊阗俯下身去,把她的鞋从脚下轻轻摘下来,仰着头看丰焦急的王飞瞳说:
“脚不疼吧?还能走路吗?”
“走什么呀,满脚是泥!”王飞瞳抖着手,瘪了嘴巴急道。
“那我背你!”李昊阗笑着说,他脸上有点红。心想这真是一个好机会。
“小流氓!鬼才要你背。”王飞瞳看透了他心思里的期待。
“那怎么办?总不能在这林中待一辈子吧,总得走路吧。”李昊阗步步紧逼地问。
王飞瞳捋了下鬓发,愁愁地说:“就是背,也不能背我到家吧,你再想个办法,别总想着占我便宜好不好。”
李昊阗听了,莫名地自责任起来,绞尽脑汁想了会儿,突然问:
“王飞瞳,今天是星期几?”
“三。”
“下午有体育课,这个时间,孙昭武老师不会在家,他要备课。而且他家的角门里放着一箱鞋,是他媳妇的,她穿不着。”
“为什么会穿不着?人家的角门不锁吗?”王飞瞳望着不远处,树林外五百米的样子有一排院落,她知道孙老师的家就在那里。
“甭管了,我背你去!”李昊阗哈下腰等着。
王飞瞳把脏鞋随地一扔,又想了下,把另一只完好的也扔了。嘴里不情愿地嘟哝着说:
“这鞋也不要了,反正我妈也穿不着。”
然后,她小心地伏上了李昊阗的背,温暖且宽阔,只是有些颤抖。
她用左手像杀猪一样地紧紧勾着他的脖子,以防自己掉下来。用另一只手隔在自己刚刚发育的胸上,与他的背脊划开三八线。
两人沿着林间小路上湿润松软的落叶地上缓缓前行,刚经了一场秋雨的叶子,在阳光的照射和发酵下,馥郁香浓,泌人心脾。
走出树林时,清幽的风景一下变得豁然明朗起来,大片的阳光扑面而来,一个从未感到的世界呈现出来,无法言说的辉煌、光明、热烈的世界。
在李昊阗的心里,这个世界从未有过地新奇、美好和激情洋溢。
他加快的脚步,因为远远地有路上向他们望来。而且,一块突出地面的石头不经意地出现,让李昊阗险些跌倒。
王飞瞳顾不上矜持,双手紧紧地围绕着他的脖子,胸也紧紧地贴在他背上,才没有坠落下去。
“下来!下来!不骑你这匹花心萝卜马了。你这是故意地。”
李昊阗只好俯下身子,让骑手下来。
极委屈地又诚惶诚恐地辩解说:“绝对不是故意的,我发誓!我不是那样人?”
王飞瞳绷着脸,看着他狼狈地样子,又忍俊不禁了。
“你是哪样人,不是花心萝卜是什么?是谁练了两个月双节棍,觉得了不起了,就敢打一堆人的?简直不是萝卜,是花心大西瓜!”
李昊阗听了,眼露惊异的目光,怎么自己心里那点小九九她都明白?被人透视的感觉让他脸上起了火,就想辩驳说,我练双节棍只是为了健身!
但把这话还是咽了下去。低声问:“不让我背,那你在这儿等我,我拿了鞋就来。”
“回来,别急着去!一点都不懂关心人家,一意孤行。你走了,道上的人看我这样多丢人。再说了,也不是随便拿双鞋,我就能穿啊,款式大小,我要中意才行啊。”
“那怎么办啊?”李昊阗重新跑回来,焦急无奈地问。——女人真麻烦。
“把你鞋脱了我穿,你光脚走,你没脚气吧。——哎哟,这么脏,粘糊糊的,平时你不洗脚啊……”
李昊阗踩着被阳光晒得微烫且质感上凹凸膈应的小路前行着,无奈地成了赤脚大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