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喜娘似乎察觉到顾曳的注视,有些僵硬得将头转了四十五度,朝顾曳咧嘴一笑,黄突突的牙齿参差不齐,那缝隙里流出腥浓的黑血
眼看着这喜娘那脓血不断留下,顾曳当即整个人都不好了。
第一,这血味明显不属于活人的,而属于死尸。
第二,从村子到这里绝不超过一个时辰,虽然她昏迷了,但可以看天色判断,人死一个时辰内不可能有这样的血样跟腥臭味。
第三,就算血样可以有特么七窍流血还笑得跟表情包似的
说是考古的,信奉科学真理,也百无禁忌,上有党和国家,下有老百姓~~但人人都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
自然,也有鬼吧
熟悉顾曳的老教授们都晓得此人再怕鬼不过,尤其是刚入行那会,否则也不会随身带着那玩意儿,就是洗澡也不曾拿下,但这些年在古墓里面摸爬滚打,开过的棺材都有三位数了,久而久之也淡了那种认知。
但现在顾曳切切实实看到了如此诡谲的一幕,她脑子里滑过美剧中诸多悬疑杀人手段,但全盘否定,脑子里就大写加粗的一行字。
——撞树撞轿头磕地咬舌自尽可以穿回去吗?步步惊心若曦姑娘还想撞马车呢,咱有花轿!
顾曳挑着帘子的手指有些抖,血液逆流恐惧成河
喜娘大妈嘴角却往上扬。
“还没到我家,你再坐一会”
她很温柔,就是语气有些阴森森的那调子冷得让人每个毛孔都打了冷颤。
顾曳几乎整个魂都没了一半,无声无息放下帘子,又细微拉开轿子前头帘子刚好看到那两个轿夫的脸,直勾勾得看着她。
都一脸死白死白的,但幸好没有一咧嘴就朝她笑出一口黑血
就是脸对着她。
脸对着她。
对着她。
对
前头抬轿的人,还在抬着轿,怎么就脸对着她呢
一百八十度高转头。
难度系数max,非人类所为。
除非死人。
顾曳毛骨悚然,放下帘子,手掌在身上摩挲了下
三秒后,她的手摸到了头上胡乱插着的一根簪子。
木的,但尖头磨得挺锋利。
扯下,捏在手心,深吸一口气,往大腿一刺
疼痛,刺激神经,再看那喜娘跟轿夫
真见鬼了。
顾曳咬咬牙。
哗,帘子猛然拉开,虚弱的小鹿用力从离地不高的轿子跳出去
落地后的地面震力让她腿上的伤口肌肉经受挤压而喷出鲜血,但反而让她虚弱的身体有了力量。
但那两个扭了一百八十度脑袋的轿夫已经抬起了腿,妈蛋,这是木偶人吗?还可以脚关节往后踢?
鞋子脚后跟朝顾曳脑袋狠狠踢来
也亏得顾曳早有准备,落地后没有直接冲出去,而是就地侧旁一个伏腰翻滚
样子当然是不帅气的,甚至有些像狼狈的狗地滚
自然不是往喜娘那边。
但她一滚后,刚想爬起来跑走,却看到了一双绣花鞋。
那绣花鞋极美,纹路精致,绣工技巧都极好,任何一个女人都对这样的绣花鞋侧目几分,何况顾曳这种走考古路线又爱美的女人
但她现在只觉得毛骨悚然。
因为这绣花鞋是悬浮的。
脚不沾地。
顾曳眼睛都发直了。
是喜娘。
刚刚还在那侧的喜娘不到两秒就到了这头。
她低着头,笑眯眯得看着顾曳,没说话,似乎在端详她,那目光很认真
好像对她的脸很感兴趣,那目光一寸一寸的
“你可真年轻”
她说。
顾曳还在地上,也不知这人什么路数什么邪性,只能闻言干笑:“姐姐你看起来也很年轻啊”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嘛。
顾爷还是能屈能伸的。
“是吗?这陈阿婆的身上可臭了,惯常十天半月不洗澡,这皮也皱巴巴的,你看”
她伸手,黑突突的指甲划在耳边顾曳只听到轻微的嘶声,如裂帛
皮从耳朵下面脸颊侧撕开,撕拉
跟肉,分开了。
脸皮撕开给她看,就勾在那手指尖,滴答滴答淌着血。
“是不是很皱”喜娘问她。
顾曳看着那血淋淋的脸颊血肉跟眼珠子胃部急速翻滚。
“是挺皱的”
“我让你看的是皮,你看她的肉做什么”
喜娘有些嗔怨,就跟情人撒娇似的。
顾曳唯恐得罪这人,正要乖乖去看那脸皮
喜娘却弯下腰,直勾勾得用那张血淋淋的脸对着顾曳。
“你的脸”
顾曳一动不动,但手掌抓在了地面上。
浑身神经紧绷。
直到
“好丑”
她一下子懵了、
好丑
丑
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被人说丑过。
喜娘伸出手指尖似乎要碰触到顾曳脸颊顾曳手指稍稍曲起
一秒。
她那手指在顾曳脸颊前面停顿了下,顾曳看到了她眼里的嫌弃跟迟疑
机会来了!
顾曳猛然抓起地上的一把培土,朝这喜娘脸颊狠狠甩去
“丑你大爷!”
若是常人自然难以反映,但这喜娘只笑容阴冷,一甩手就将这些尘土给甩飞出去,
然而,顾曳的另一只手
刷!
闪电般拽下这喜娘手指上勾着的脸皮,伏腰冲出去
这速度很快,也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但顾曳心脏跟打雷似的,气喘吁吁得亡命狂奔,连方向都顾不得了,毕竟这林子她不熟,只寻着宽一些也成路径的小路跑着,后面却无声无息,没有半点那鬼魅喜娘跟那些轿夫的声音。
顾曳心里狐疑,但不敢回头,她那老家素来有一句老话,叫见了鬼不打紧,世间多偶遇嘛,但最怕你回头看她。
一看,它就黏上你了。
顾曳表面上彪悍,骨子里怕鬼,更怕死,这些年一直信奉好奇心害死人,所以绝不回头。
直到她两腿无力,几乎踉跄得磕绊停在一颗树下,扶着树大口大口喘气,冷汗从额头渗出,这身体实在虚弱,不知道是感冒还是干嘛的,精神跟身体都一抽一抽得泛着恶心的虚弱感。
后面没人追,一点声响也没有,只有冷风呼呼的声音。
顾曳拽着脸皮,却不敢放松,因为她分不清方向了,周边的树在四个方位有四条路,竟全部长得一个模样。
妈蛋!
这什么鬼林!
顾曳心急如焚,忽然听到了声音。
哭声。
那哭声是个女人的,隐约,远近,时刻变幻,偶尔又像是在她耳边。
“我的脸”
哭诉,呢喃,凄厉
顾曳觉得手里的脸皮仿若烫手山芋,有一种冲动就是将这脸皮扔出去。
但她没扔,反而捏紧了些,咬咬牙,选了跟着鬼哭声逆反的那条路跑去
其实也跑不动了。
但她还是感觉到了这路越来越宽广
树木也越来越少那鬼哭声也几乎淡到没有。
要出去了!
不过她的步子猛然挺住,表情有些难看。
的确是没了那些枯萎林木,但多了一个沼泽。
沼泽里面长着一棵树。
很奇怪的树,叶片都漆黑枯萎,却不腐烂,只是蜷缩着,像是包裹着什么,但枝节上挂着一个一个很长的东西
大多一米多,干瘪干瘪的随风飘,看不清是什么东西,但感觉很恐怖。
尼玛,这是跑进了人家的地盘?
顾曳转头就要逃,然而,她的脚踝忽然感觉到一阵冷意,不好!
哗啦!
那地上的枯藤收紧,拽着顾曳的脚踝,在地面上拖拽着,顾曳后背着地,在阡陌纵横满是枯枝的地上拽拉,可别说多疼了,尤其是昏天暗地,不到几秒,她的人就被拖拽到了那树上吊了起来。
头在下面,倒看地面,气血都往脑袋冲,那感觉委实痛苦,顾曳差点没把胆汁给吐出来,可她一看清旁边挂着的那玩意儿
是轿夫。
但皮已经被剥了。
那眼珠子都空洞空洞的。
整个就一被剥皮的而且不止一条,旁边有四条,赫然是那四个轿夫,再往上看,有好几条这样的人子,只是时间好像很久,都被风干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肉干的气味
其中有一条特别肥,特别大,隐藏在那些枝叶之中。
顾曳默默地把胆汁吞回去。
尤其是她看到了喜娘。
喜娘那血淋淋的脸就在眼前。
倒看的话,这脸就更恐怖了。
她幽幽问:“我的脸呢”
顾曳扯扯嘴角,“我藏起来了”
“藏?”她眯起眼,微微弯下腰。
“把它给我,否则我会杀了你”
那嘴里吞吐腥气。
“你不会你很在意这张脸,不,应该说你很在意任何一张脸,找不到她,你就不会杀我”
她有些沉默。
半响,她说:“我的确在意,你不知道没有脸,对于一个女人而言是多么痛苦的事情”
“但是”
她的手指忽然按在了顾曳的脸颊上,指尖微微用力。
“你这里不是还有一张吗?”
顾曳早料到对方有这个打算
“我长得丑”
顿了下,她补充:“至少目前是这样的”
美貌如她,实在不愿承认自己现在是个黄的小丫头。
“的确不好看,比我以前”喜娘似乎想起了什么,顿住了话头,脸颊上的血肉愣是有了阴沉的表情,指尖也略用力,刺入了顾曳的脸颊。
嘶!
顾曳心中呐喊自己命不久矣,嘴上却喊:“我现在不好看,将来会好看的,你要么包养我吧,等我好看了再说而且我吃的不多,也不挑食好汉饶命!”
这话一喊,浑然没有任何节操可言。
树顶上头忽然有了莎莎声。
这声音连顾曳都听到了。
喜娘陡然朝上头狠狠看去,刷刷刷,一条条枯藤朝着上头狠狠刺下
但在此之前,那东西似乎快了一步。
“妖孽,休得胡来,看我泰山压顶!”
倒挂在树顶的那个大跳下来
顾曳刚要能看到那其实就是个魁梧汉子,那泰山压顶似乎还有什么特殊气力,很是呼啸恢弘
那么跳压下来
真正力拔山兮气盖世!
但是
顾曳表情惊骇,“你他娘的跳错了!!!”
来不及了。
砰!
顾曳整个人被那胖子压砸在地上
吞回去的胆汁还是吐了出来。
喜娘就那么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看着两人叠压在地上。
手指微微动了动。
猛然划在了顾曳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