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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江浸信会医院紧邻窝打老道,和九龙塘隔街相望。
九龙塘的花园别墅区,算不上香江最顶级的富豪区,但绝对算得上是最受中上阶层人士青睐的一块宝地。
原因就在于1920年,港英政府开发九龙塘的时候,工务司署当时在规划上,是仿照霍华德所提出来的“田园都市”的理念去做的。
不管后世怎么评价这个概念设计,都不妨碍它成为香江独特的一景。
要知道,当初在开发的时候,为了吸引英籍富商名流的入住,巧妙地抓住了他们的思乡之情。
所以在设计上,连区内街道的名字,都是根据英吉利郡名来命名的,比如歌和老街的歌和老郡,森麻实道的森麻实郡,律伦街的拉特兰郡等。
而且为了符合田园都市的理念,抛开此时还无人问津的新界不说,九龙塘此举,也直接奠定了这里成为整个香江市区,罕有的低密度发展区的格局。
它在规划上,多以平房和别墅为主,环境清幽,保留了不少的林荫古树,甚至没有超过三层的建筑,同样也就没有了让人登高望远的窥伺。
颇有市郊的清幽以及整体的隐秘性。
也正是这个原因,周围的开发,也同样受到了极大的限制。
所以,在80年代中后期,香江地产开始彻底放飞自我的时候,这里,反而成了一个无人问津的禁忌之地。
很多地主只能选择将土地或租或卖的,转让给一些酒店、老人院、婚纱铺等适合三两层楼面的铺头。
比如在八九十年代,被誉为最佳私密交流感情圣地的理想酒店,就是这样独立的小别墅,私密性好,停车位置都有高墙、窗帘遮掩,出入都很难被轻易察觉。
而且地理位置适中,处于两条地铁线路之间,人流较少,宁静而不受干扰。
怎么看都像是为那些文人骚客量身打造的,又如何不会得到这些人的钟情眷顾?
当然了,在这个时间节点上,离地铁正式通车都还有好几个月呢,所以说这个还为时尚早。
但谁也不能否认,随着接下来狮子山隧道和海底隧道的通车,这里,必将会成为连接香江岛和新界最重要的交通枢纽。
莫非的伯父,也就是莫世文的父亲,就是在这里,靠一间诊所,慢慢置办下了这份偌大家业。
谈不上什么富贵,但绝对算得上是衣食无忧、家资殷实。
莫德清是个讲究人,一直秉持着老一辈家和万事兴的祖训,对儿子和侄子日常的吃穿用度以及抚养教育,都一直做的不偏不倚,绝对是一视同仁。
对此,莫非也一直心知肚明,深怀感恩之心。
奈何前一世造化弄人,偏偏莫非在那个时候,又只是一个年仅15岁的懵懂少年。
所以,眼睁睁看着堂哥和伯父,在短短两年时间里相继离世,整个人都六神无主的差点崩溃。
连接下来的人生道路都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呢,又怎么可能再顾及得上其它?
也幸亏有这份家业余荫,让他读完了大学,继而开始慢慢学着打理家业,一步步走上了成功之路。
可以说,是父母给了他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的机会。
而伯父,却教会了他怎么去适应这个社会,为他避免了颠沛流离,也为他留下了一个基业与保障。
没有这份基础,就很难会有他后来的成就。
从这一点上来说,这份恩情,其重如山,属于怎么报答都不为过的那种。
“或许,这就是我回来的意义之一吧,老师总说我心境有缺,意念修行上不通达,或许指的就是这个吧,遗憾需要弥补,心境需要圆满,这些东西说白了,无非就是一种执念。
“什么红尘轮回、俗世炼心,都是假的,顺心顺意、自然而然才是根本,刻意的目的不是我想要的,我求的无非就是一个从心遂意而已。”
莫非站在杏林苑的门口,看着偶尔进进出出的面孔,嘴角露出一丝释然。
杏林苑,就是莫德清开办的一家私人诊所,莫家祖上世代行医,所以,他也算得上是家学渊源了。
但是莫德清并没有局限于中医范畴之内,受西学东渐的影响,他毅然决然于1946年,孤身一人来到了香江,就读于香江玛丽教学医院。
毕业后,莫德清也曾就职于玛丽医院,也就是那个香江大学医学院的附属医院。
而当时,香江的各大医院里,但凡有点儿名气的医生,都是会在外面挂职,或拥有自己的私人诊所的。
莫德清一方面受到了大形势的影响,另一方面,也是觉得自己一身的中医技能,并没有得到施展的机会。
于是干脆直接辞职了事,果敢的连后路都没有留下,一如他当年孤身赴香江的决绝。
因为他发现,中医在香江还是有庞大基础市场的。
事实也证明,莫德清的判断是准确的。
短短二十年时间,他就靠一间小小的中医诊所,积攒下了一份偌大的家业。
无论是口碑还是信誉,在东南亚华人群体之中,杏林苑,也能算得上是一个字号招牌了。
对于莫德清来说,也称得上是功成名就了。
而唯独有些遗憾的,就是与家人亲情上的割舍。
来香江时,他不听长辈劝阻,走的毅然决然;成家立业时,他已经错过了对长辈忏悔的机会。
因为一个大形势,就让两地之间成了咫尺天涯……
再后来,儿子莫世文出生,他总算是找到了自己人生的意义。
但是,好景不长,随着1959年英吉利禁止香江纺织品出口政策的出台,无数纱厂或倒闭或转型,市场份额彻底被美利坚和大和国瓜分.
香江的纺织品贸易领域,顿时一片哀鸿遍野。
而莫德清的妻子刘雨婷,当时正帮助娘家的哥哥,管理着家里的所有企业。
而他们的这个家族纺织企业,正好首当其冲,直接就差点被导致分崩离析。
刘雨婷因此忧劳成疾,一病不起。
随着娘家那边家境的急转直下,再无挽回的余地,她的生命,也终究是没能抢救回来。
60年代中后期,国内也同样风云变幻,父亲临去世前,安排母亲和弟弟莫德信,举家投奔香江的莫德清。
奈何时局条件所限,1967年的香江,形势同样处于动荡不安的关口,一家人恰巧就赶上了愈演愈烈的工会大暴动。
母亲终归没有得见自己大儿子的机会。
莫德信也因为伤势严重匆匆撒手人寰,但不管怎么说,兄弟两人也算是见上了最后一面。
可怜母亲与弟弟也只能先在香江入土为安,直到80年代末才迁回浦江,魂归故土。
莫德清责无旁贷的担负起了照顾弟媳杨芸和小侄子的责任。
那时候的莫非,年仅3岁。
虽然他对杨芸和莫非照顾的无微不至。
但所谓心病无药,情郁难医,再加上杨芸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不过一年时间,心绪郁结的她,就抛下了莫非步上了丈夫的后尘。
这个事情对莫德清打击甚大,总觉得是自己没能尽到责任,对不起自己的弟弟。
他既有感于自己一身医术的心力有时而穷,又悲哀于这世道坎坷中,人生命运多舛的纷乱。
还好,遇到的坎多了,也能磨练一个人的情志与毅力。
走过风风雨雨的莫德清,在40岁之后,开始得享安然,人生开始顺利的超乎异常。
也不知道是上天对他前半生波折的补偿安慰,还是大势之下民心所向,而带来的一种必然。
总之,如今儿子莫世文留学归来,受聘于香江中文大学担任教授,侄子莫非也同样成绩优秀,可堪造就。
杏林苑更是名声鹊起,蜚声东南亚。
人生若此,又何必强求太多?
莫非没有进去打扰伯父的想法,他一个人转过街角,开门进入了沙福德36号别墅……
这里,就是莫德清的家了。
别墅里的摆设,和20后差别不大,因为莫非后世一直都没舍得,去更换那些自己早已经熟悉了的东西。
谈不上是什么情怀,就是舍弃不了那种记忆里,让人融入灵魂的生活气息。
每次看到这里熟悉的一切,他都会不由自主的放下一切防备与倦乏,敞开自己的心扉,将世间一切浮华关在门外。
可以自内而外的,让整个身心都放松下来,体验一番只活在自己一个人世界里的纵情肆意。
熟门熟路的走上二楼,推开自己卧室的房门。
毫无形象的扑倒在软软的大床上,任由思维自由的放空,脸上不由自主的溢出一抹会心的微笑……
“咚咚!”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轻轻的敲门声响起。
莫非猛地睁开了眼睛,窗外的天色已经略显昏暗,显然,时间已经悄然逝去了几个小时。
“来了。”
他一边回应着,动作轻灵的一跃而起,稳稳的立在实木地板上,三两步闪到门前,轻轻拉开了房门。
门开处,映入眼帘的,就是莫德清那张熟悉而亲切,却又不失威严的脸庞。
上一世,曾经多少次在午夜梦回中,萦绕心底的血脉牵连,这一刻,却活生生的出现在了自己的视线里。
坚强如经过几十年世情历练,看惯了人生聚散离合的莫非,都忍不住感觉泪腺发涩……
这与他想象里的完全不一样。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了,可以轻易控制好自己的情感。
没想到当他真正面对的时候,才发现,总有些东西,是会深深埋藏在心底的,时间都无法淡化其分毫……
还好,灵台的一点清明,还是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脸上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大伯,您下班了?”
“嗯,东西给你哥送过去了?”
虽然已经在香江生活了30年出头,但莫德清还是习惯不了这边亲人间的称呼。
哥就是哥,弟就是弟,大佬、细佬什么的,他接受不能。
其实无非就是一个称呼而已。
但孤独久了,人就会不由自主的,沉浸在自己过去的习惯里,从而拒绝新的改变。
放不放的下执着尚且不说,但能耳染目睹的,都是自己心底的奢望与念想,总归会让人觉得更容易接受。
所以,久而久之,莫家也就保留了这个习俗。
“嗯,送过去了,不过我哥也说了,过几天他出发之前,会回来家里住几天的,您这东西一送,反而让他觉得,这是您不想让他回来似的。”
“嗯?”莫德清的表情明显恍惚了一下,但也只是一闪而逝,“哼,这里是他家,我赶他还是拦他了,纯粹就是找借口罢了,翅膀硬了嘛。”
莫非心里就暗自好笑。
莫世文之所以养成如今孤僻的性格,与他过早失去了母亲不可能没有关系。
虽然后妈谭颖对他好的视若己出,但那一层无形的隔膜,还是永远的横亘在了两人之间。
小孩子嘛,有些道理,是讲不清也道不明的。
所以,莫世文去英吉利留学后,就很少回家居住了。
就连去年回来之后,被香江中文大学聘为副教授,也是选择住在了学校为他安排的公寓里。
莫德清嘴上虽然不说什么,但心里,其实终究是不怎么舒服的,只是拉不下脸面,在儿子面前低头罢了。
所以,在他得知这次暑假,莫世文接到了一份来自美利坚加州大学的邀请函,参加一个短期的学术交流会议之后,担心儿子水土不服的老毛病又会发作,就特意熬制了一些健脾胃的药丸,让莫非给他送过去。
现在忽然听说儿子传达的意思,表示会在出发前,回家住几天,他心里都不知道有多高兴呢,差点就绷不住自己一贯镇定的表情。
“是是是,您说的都对,但我哥有事业心,怎么说也是值得肯定的嘛,我们家里人是一定要全力支持的,您说对吧?”
“哈,你个小机灵鬼,算你说对了,”莫德清伸手揉了揉莫非的头发,眼睛里满是宠溺,“我去给你伯母打个电话,让她给你带只烧鹅回来,今晚咱们加餐。”
看着伯父连离去的脚步都轻快了几分,莫非心里闪过一抹温馨。
什么是人间值得?
这,就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