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处理了几项事务,抬头见乌婵从帐外走过,我便起身出去,见乌婵正将洗好的衣服晾晒。我待她忙完,过去道:“随我去城中走走。”
经过几日的整理,城中已经恢复了几分整洁的模样,街上有了脚步匆匆的行人,临街的商铺也偷偷开了半个门脸。
我与乌婵走在街上,微风带着暖意吹来,路边的树枝竟然有了一丝绿意,一群孩童在树下无忧无虑的嬉戏。阳光轻轻的洒下,罩着这座安静的城池,将远处残破的城墙也笼上了一层柔光,连带在城墙上忙碌的士卒也像是在发光了。
我俩静静的走着,乌婵抿着嘴,像是有什么心事。我皱着眉头,不知心中的想法该如何说出。
我深吸一口气,说道:“乌婵,我,我要娶你。”
乌婵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什么?”一脸迷茫的问道:“你说什么?”
我感到十分的窘迫,勇气如潮水般退去,慌乱的说道:“没,没说什么。”
乌婵不依不饶的追问:“不,你说了,你是不是说要娶我?是不是?”
我只觉得脸上一热,慌乱的答道:“是。”一边向后面偷瞄,见胡小四几人懒懒的在不远处跟着,似乎没有听到我俩的对话,心中方才平静一些。
乌婵盯着我的眼睛,追问道:“是什么?”
我慌乱的将眼神移开,小声道:“我要娶你。”
“你要做什么?”
“我要娶你。”
“要做什么?”
“要娶你。”
“什么?”
我的声音越来越低,只觉得底气越来越不足。乌婵的声音越来越高,语气里有了几丝调侃的意味。我觉得有些恼火,大叫起来:“我们成亲吧!”我用整个世界的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大喊:“我要娶你!”
两只雀儿扑棱棱的从屋檐上飞走,街上的人都诧异的向这边望来,胡小四几人在后面笑弯了腰。
乌婵笑了,欢快的大声的喊道:“我答应你。”
我们笑着、跳着,欢快的跑着,全然不顾城中他人畏惧与诧异的目光,仿佛世界只余下我俩一样。
天快黑的时候,我们才回到大帐。一进门,李传明便递上一张纸来,我尚沉浸在下午的愉悦中,全然没有留意李传明凝重的脸色,
纸上寥寥几行字,严肃的不含一点感情:调节制落簌本部至青城北门十里,本月十五日暮前到达。落款是;联军总制玄黄。
李传明道:“送信的鹤锋在偏帐等着呢。”
我一时有些不明,疑惑的看着李传明:“这信上是什么意思?”
李传明道:“我琢磨这是让主人牵制青城北门守城的力量,好减轻南门攻城的阻力。”
我道:“我不是说这个,这玄黄是谁,他凭什么给咱们下命令啊?”
李传明:“我刚问过信使,仙佛联军有十几道人马,各有统领,互不统属,为了便于指挥,推举总制一人,调遣各道。这玄黄便是总制。”
“哦。”我道:“可是他这信怎么送来咱这里了?”
“总制下有统制,统制下有节制。昨日景琪送来的书信上说已给主人讨了节制一职,印信军服主人也收了,所以,咱们现在也就是联军的人了,归这玄黄管。”
我在帐内转了两圈,帐外一群士卒走过,衣衫混杂,拖拖拉拉。“咱们去还是不去?”我问。
“去有两害,不去则有两便。”李传明道:“我新附之军,去则必为前驱,士卒尚未归心,战则必败,败则必溃,此为一害;我军势弱,败则无力再起,易被他道吞并,主人失立身之本,此为二害。”顿了一下,继续道:“不去,则我内练军士,外固城池。久之士卒归心,钱粮充沛,有此两便,主人居重地以观大势,如何进退,便可顺势而行了。”
李传明指着帐外走过的士卒,道:“以如此泥犬瓦鸡之徒,如何能撼坚固之城?主人可要三思啊。”
我将手中纸张举在眼前,又看一遍,口中说道:“如此,我们便不去?”
“若是如此,则杀身之祸不远!”话音未落,一人将门口守卫扒在两旁,闯进帐来:“羽凡见过节制。”
我将追进来的守卫喝退,上下打量此人,一身标准鹤锋打扮,神情举止也与鹤锋无二:
“愿闻其详。”
“敢问节制,四周可太平?”
“不平。”
“敢问节制,城池可坚固?”
“城池尚在修葺,不敢称坚固。”
“敢问节制,城中粮草可充足?”
李传明抢道:“黒木城乃是青城粮仓,岂会无粮?”
“数日前大火,百里可见,若非九龙离火罩,城中俱为焦土。便有区区粮草,也为齑粉。”羽凡向李传明一抱拳,转身道:“再问节制,士卒可用?”不待我答话,自顾说道:“收拢残败之卒,而成仓促之军。外无兵甲,内无粮草,士卒岂会用命?”我无言以对。
“再问节制,可有依仗,可有外援?”
“俱无。”
“节制帅不测之卒,守孤城以扼要冲,便如贫病孤独之人身怀美玉,闻者垂涎。旦夕有事,节制欲守欲去?依何而守?何处可去?如此,岂非取死之道!”
“大胆!”我大怒:“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得其所哉,可惜节制最后的一线生机便也荡然无存了。”羽凡仰天大笑。
我强压怒火,止住围上来的守卫:“此话怎讲?”
“万担粮草,千付精甲,不知何人有福消受。”
我一脚将眼前几案踹翻,叫道:“有话直说,莫要拐弯抹角。”守卫围上来,钢刀出鞘,制住羽凡。羽凡闭眼,冷笑不语。
李传明慌道:“主人息怒,息怒。”又到羽凡面前,好言劝道:“我家主人年轻气盛,还望将军海涵。我等本是一系,怎会自相残杀。”说罢斥退守卫:“不知将军所言粮草兵甲,是何意思?”
“玄黄道长念及你军初成,特命我带粮草兵甲前来,以壮节制威势。既然节制不领情,羽凡这便回去,定将节制之意转达。”羽凡转身要走,却被李传明一把拉住:“哎呀将军误会,都是误会。”羽凡作势挣了几下便罢,李传明一脸谄笑,拉着羽凡坐下:“将军何必如此,些小误会,何必动怒。”
“你如此说,便是我小肚鸡肠了?”
“岂敢岂敢,”李传明一边答话,一边向我使着眼色:“是我家主人少不更事,将军大人大量,岂会放在心上。”
我虚抱一拳,愤愤道:“言语之间有所得罪,还望将军海涵,落簌赔礼了。”
羽凡慌忙起身,正色道:“不敢当节制大礼。羽凡前番言语多有冲撞,还望节制莫要见怪才好。”
李传明打着圆场,帐内几人虽然尴尬,却也不至相互冷落。彼此都是各怀心思,各有所图的人,做的也都是些就坡下驴的事,羽凡此来定然是要我出兵,恐吓也好,利诱也罢,无非就是因为我这点人马在玄黄看来,还有些用处。而我自己,也确实是急需物资,羽凡所讲的,也都是实情。
既然彼此都有对方所需的东西,那么接下来就是漫天要价就地还钱的事情了。几番言语试探过后,我与羽凡商定,粮草一万三千担,甲两千副,各类兵刃箭矢三千余件,珠玉金银若干,待所有东西交割完毕十五日后,我需帅精兵三千赶到青城北门外二十里处扎营,等候下一步军令。双方击掌为誓,不得反悔。
羽凡拱手笑道:“请节制安排人手接收粮草兵甲。”
我原想羽凡此番回去安排辎重,再翻山越岭运来至少也得月余时间,听闻他如此说,不由暗吃一惊,却又想他只身前来,如何拿得出这许多东西,不由狐疑道:“辖官说笑吧?”羽凡在玄黄身边,任亲卫辖官一职。
羽凡大笑,解开束袖,便见无数粮食由袖中喷涌而出,顷刻便在帐内地面淹没。羽凡束了袖口,不屑道:“天下虽大,我袖中尽可容下,区区万担,算得了什么?”
我口中叫好,心中暗恨,却被这死鸟给算计了,今日刚好初一,十五日后到达青城,却正与玄黄的军令吻合。想必羽凡来之前,便由此计较,专好哄骗于我。
转念一想,如此也好,钱粮兵刃早日到手,我在黒木城便能早点稳住脚跟。当下便唤亲兵前去安排人手,清理库房。
羽凡告辞,自随亲兵去了。
我在帐内坐下,又站起,反复几次后,朝帐外喊道:“唤校官以上,来帐议事。”
数千人马一日便召集完毕,整备几日,也便有了点模样。从中遴选了三千人,交予苍七郎日夜操练。余下人马,全部拨付给藤一丈,加紧整修城池。
我日日待在军营,与“风烈营”的众人同食同寝,日夜操练不休。直至出征前夜,诸事稍备,心中稍稍得闲,方才想起对乌婵的承诺,不由十分懊恼。忙出了军营,一人快马赶向大帐。在大帐周围寻了几圈,没有寻到乌婵,问了守卫,只说是到城中去了,去了哪里,守卫也是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