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陌珂失踪以后,这件事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猛然间听到有陌珂的消息,我不禁大喜,一下坐直身体,大声问:“陌珂在哪儿?”
胡小四喘息着说:“城破之时,有人看到她混在青城的守军当中,退入军营了。”
陌珂为何到此?又为何入了青城的守军?她要做什么?我快速的思索着,却一时想不明白。
“这消息可靠吗?”我问。
胡小四答道:“可靠。透漏消息的人我已经带来,大哥要不要见见?”
透漏消息的人是卖药的小鲵,我与陌珂一块儿,去他店里拿过药材。此刻他跪在帐前,浑身如筛糠般抖动。
我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尽量平静下来,好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柔和,以免吓到这个胆小的家伙:“你何时见到她的?”
小鲵哆嗦着说:“前日傍晚,有几个伤兵砸门,小的在阁楼上偷看时,恰好看到陌珂姑娘。”
我追问:“你如何确定是陌珂?”
商人继续道:“自打小的两百年前迁来青城,陌珂姑娘便常来我店中买药,因此小的对陌珂姑娘,是极熟悉的。那日虽然她扮了男妆,穿上铠甲,可那姿态,那眼神是变不了的。所以小的一眼便认出她是陌珂姑娘。”
说了这许多话,小鲵也渐渐平静下来,身子抖得不那么厉害,他甚至微微抬头,翻着眼皮偷偷打量着我。
我正在思索这商人所说到底有几分真实,商人说话了:“这位将军,我看您有些面善,您可是曾与陌珂姑娘一同,光顾过小店?”
胡小四呵斥道:“休要呱噪,你只管仔细回答我家将军问话便可,若是答错了,当心性命难保。”
小鲵慌忙低下头去,再也不敢吱声。
我不禁想起初入青城,与陌珂一同买药的情境了。这小鲵没有理由骗我,他所说的却也合理,应该是真的。
“陌珂后来去了何处?”我继续问。
小鲵答道:“小的后来看到陌珂姑娘与一队士卒向城东而去,想必是去军营了。”
再问下去,这小鲵也说不出更多的消息了。我赏了他几个金铢,对他道:“城中也不安全,你先在在我营中暂住几日。”
小鲵欢喜的退下,胡小四上前来问:“大哥,现在怎么办?”
我道:“我欲往军营去寻陌珂,你可有办法混进去?”
胡小四道:“这几日却是困难。营中混乱,消息不通,守军防守又严,就连给青城供水的水道都被堵死了。大哥容我再想想办法。”
但我一点都不想再等,我想到了景琪,他手下的鹤锋应该能够潜入青城。我见了景祺,只说青城军营之中有故人,欲借鹤锋互通消息,好里应外合破了军营。景祺正在饮酒,已然微醺,他苦笑道:“实不相瞒,鹤锋只听玄黄道长的命令。道长被押,鹤锋也已全部撤离。余下我等无用之人,在此虚耗光阴。”景祺又饮了一杯:“道兄不必如此用命,那惠通如何待你,你难道忘了?破了军营,还不是一样没有我们的功劳,何必为他白白送命。再说,惠通已经有了破营的法子,无需我等殷勤。道兄只需与我一样,做壁上观便可。”
景祺敬来一杯酒,我一口饮尽,隐着心中的失望,笑道:“多谢道兄提醒,落簌险些自误。”
我起身告辞,被景祺扯住衣袖:“昨夜你营中的苍七郎,在城中抢了不少的彩绸锦缎。你可是要做什么喜事?”
我便道:“七日后乃是小弟大喜之日,还望道兄赏光。”
景祺抚掌道:“可喜可贺,贫道定要去讨杯酒喝。”
我回到营中,写了一份请帖,派人给景祺送去。
第二日清晨,我是被震天的鼓声惊醒的,来到帐外,却见天色微明,青城中军营方向,火光冲天,杀声阵阵。
一骑快马驰来,马上是惠通帐前的传令兵,传令兵匆匆说道:“总制正在攻打军营,特令无攻击任务的各营各道守好营寨,不得妄动。”传令兵说完,急忙又赶去别的营寨了。
我心道:无需出击更好,我这八千降卒尚未同化,多一些时间总是好的。
回到帐内,只见案上堆了十几份文书,我拿来翻看,有探马打听来的消息,也有营中正式的文书。我先看到的便是总制大营传来的一份,上面写明了惠通此次行动的安排部署。原来惠通此次调动三万人马,强攻军营。这军营三面依山,只有西面与青城相连,这里虽然有城墙有寨门,但三万人分为三队,轮番攻击,想必守军也撑不了多久。我又往下看,却是一份探马打探的消息,上面写道在东北百十里处发现了蛇吉的踪迹,惠通已经亲自赶去捉拿。我觉得好笑,这惠通倒是真忙。
我放下文书,又去各尉督促整编情况,不同经历的士卒混在一起,需要很长时间才能磨合好,这在营中可是大事,一点都马虎不得。此后几日,我便日日在营中巡查,各营的降卒对我是十分的崇敬,当我在的时候,操练的气势也比往常壮了几分,这是个好兆头。我在营中也遇到金德几次,他混在士卒当中,趁着训练的间隙传法布道,只可惜听者寥寥。
闲暇时我也会关注青城的战事,三万人轮着攻了五天,城墙上打开无数缺口,却最终未能攻入军营,双方在墙外扔下的尸体都快和城墙一样高,便宜了那些食腐的鸟兽。
这关我什么事呢?我现在心情很好,因为我已经布置好我的新房,马上就要见到我美丽的新娘了。想到乌婵,我的心中便充满了温暖,这种温暖的感觉整个身体都无法盛下,全都从脸上溢出来了。
快乐的时候,希望的是有人来分享,而不是被人扫兴。
一匹快马从营外驰来,马上人布衣皂袍半身铠,手持令旗,背靠三把杏黄旗,这说明他传递的命令十分紧急。
果不其然,传令兵入营直奔大帐而去,我忙迎上,那传令兵道:“总制有令,落簌节制即刻整军,明日日出进攻妖兵军营大门。”
苍七郎站在我身后,看着传令兵离去,发起了牢骚:“抢攻啃到硬骨头了吧,贼秃。打不下来才想到我们,早干嘛去了。”
我却有一丝的兴奋,前几日打破青城时的那种激动与快感,一下在在我身体里迸发出来。建功立业,当是男儿所为,我自负可将军营一鼓下之。
胡小四担心的问道:“大哥,如此不是要耽误你的婚事了?”
我意气风发:“无妨,看我灭了妖寇,再娶娇妻。到时庆功酒与喜酒一起来喝,岂不更妙。”
当下敲响聚将鼓,召集各级将官来帐议事。我先将上次破城的功劳按大小排列,封赏下去;又将新投的首领,赐了军职;最后调拨兵将,安排征战。众人领命,喜滋滋,兴冲冲的出账去了。
第二日来到军营正门前,排好阵势。我看这军营城墙,已成残垣断壁,处处烟火,城墙之上,我一眼便看到方三水,他一身黑色铠甲,满是污垢,头发披散,一缕缕混杂着血水。
方三水也看到了我,但我想他不会认出我是谁,因为我此时银甲白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唯一露出的脸庞,又有半面被银面罩所挡。
我恨恨的想到:方三水,你没料到此一时彼一时,攻守之势转瞬即换,你暂且苟延残喘,待我破城后取你狗命,祭奠涂山宏武老先生。
催战的鼓声响起,士卒汹汹如猛虎般向残破的军营扑去,攻防的拉锯战又开始在城墙上演。方三水在城墙上来回奔走呼号,鼓动着士卒的士气,但他步伐踉跄,面色悲壮,我想他已是强弩之末了。我看到孟凯也在城墙之上,但他没有三水那么拼命,他高大的身躯在城墙上晃荡,所到之处攻城的士卒纷纷坠落。
我忽然明白方三水为何如此拼命,因为他无处可去,蛇吉是他唯一的依靠,他现在只有死守军营,蛇吉回来,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不然,他只能与青城共覆亡。
我在城墙上搜寻,我迫切的想看到陌珂的影子,但是我失望了。我安慰自己,或许她没有上到城墙上来,那她是安全的。
十几架云梯立在靠在城墙上,攀附在上面的士卒如同蚂蚁一般,他们勇猛的咬开一个缺口,旋即又被守军堵上,双方混在一起,不时有人如石块一般从墙头坠落。我看到了采石场的苦力,他们搬动着巨大地石块,将它们从城头抛下。
正门处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欢呼声响起,正门被攻破了。士卒潮水般向军营中涌去,方三水立刻将城中的后备军调了上来,在狭窄的营门与甬道上,双方又开始了反复的争夺。
惠通带着十几人也来到我的旁边,面无表情的说道:“恭祝节制又立新功。”
我忙道:“众妖未灭,不敢言功。”
惠通追杀蛇吉,昨日方才回来,今日是他初次来到军营前的战场。我问道:“总制追杀蛇吉,十分辛苦,至昨日方才回还,想必那妖物已授首。”
惠通道:“阿弥陀佛,惭愧,此妖狡诈,又让他逃了,只是他身负重伤,命不久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