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里还有桃花鲤 第二十章天妒好姻缘怒血染青城

    天色将晚，落霞满天。

    惠通道：“鸣金。”

    我十分不解：“此时形势大好，为何收兵。”

    惠通道：“士卒战了一日，已然疲乏，势不能穿鲁缟。休息一晚，明日再战。”

    咣咣的鸣金声响起，惠通带人回到主帅大旗下。我只好安排后备军上前，接应掩护退下来的士卒。

    苍七郎带着一众将领回到我身边，问道：“大哥，弟兄们就要攻进去了，为何收兵。”

    我无奈的说道：“此乃主帅安排。”

    众将一听，骂个不休，但事已如此，又无可奈何，只得骂骂咧咧的回营去了。

    营中大帐前，停着一辆牛车，红绸装饰，十分喜气。我远远看到，便知是乌婵到了，心中无限欢喜，立刻打马进营。

    我欢喜的叫道：“乌婵，我的新娘，你可算来了。”

    没有人应答。

    我顿时感受到了四周压抑的气氛。李传明、莽伍站在车前，面色凝重。藤一丈竟然也在，他躲避着我的目光，低下了头。

    我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慌忙问道：“乌婵在哪儿？她怎么了？”我一把扯开牛车上的红幔，乌婵果然在车里，一袭红衣，头戴珠钗，她静静的躺着，呼吸平顺，竟是睡着了。

    我顿时放下心来，慌忙又把红幔遮好，低声责备道：“乌婵怎么睡在车里，也不怕病了。”

    我唤来一名近卫，让他赶紧去打扫营帐。

    李传明忽然跪下，藤一丈也跪了下来，莽伍与护在牛车周围的士卒都跪了下来。

    我有些慌乱，我感觉我最不愿看到事情要发生了。

    果然，李传明带着哭腔说：“主人，乌婵她受了重伤。”

    莽伍道：“某家护卫不力，请主人责罚。”

    我拉开红幔，连唤几声，乌婵竟一点反应都没有，我轻轻推她几下，乌婵还是一动不动。“你莫要吓我。”我拼命的摇晃乌婵，我想她在和我开玩笑：“这不好玩。”我停下来，乌婵还是那样平静的躺着，没有一点反应。

    我跳下车来，吼道：“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乌婵怎么了，她怎么了？”但我这时候哪里顾得上去听这些问题答案啊，我只是本能的再喊：“大夫、大夫？营中可有大夫？”我摇晃着跪在我旁边的藤一丈：“快去给我找大夫。”

    藤一丈没有动，但周围有士卒跑去找大夫了。

    藤一丈羞愧的说：“黒木城丢了，藤一丈来请罪。”

    我哪里还管什么黒木城啊！我慌手慌脚的又爬上车，将乌婵紧紧地搂在怀里。这一年里，许多人来到我身边，许多人又从我身边离去。我经历了许多的生死离别，但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害怕，我忽然茫然了，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孤单的鸟儿，悬在空中，却没了方向。

    我将乌婵安顿在营帐中，她躺在那里，静静的烛光给她身上笼上一层淡淡的光芒。营中唯一可称作大夫的是暂住在营中的药商小鲵，他对乌婵的伤情没有一点办法。

    我来到帐外，手臂粗的牛油火把扑扑作响，随风跳跃的火苗摇曳不定，将人的身影忽的拉长，忽的缩短。李传明、藤一丈、莽伍并排跪在帐外，我挨个将他们扶起。我已经平静下来，我需要知道事情的原因，盲目与冲动的责罚于事无补。

    三人的陈述还原了事情的经过。昨日下午，同往常一样平静。乌婵在屋内试穿婚妆，她很高兴，因为鱼婆婆的回信中午到了，她同意乌婵与我的婚事，在婚礼当天，还要来参加婚礼。李传明、莽伍、藤一丈在整理嫁妆，指挥士卒装车，他们打算今日清晨赶来这里的。

    蛇吉是突然出现在黒木城内的，他一出手，便杀死了十几名士卒，他从城东，一路杀向城守府的方向。藤一丈与莽伍联手，也不是蛇吉的对手。于是藤一丈让数名风猎营的老弟兄带人将蛇吉团团围住，他俩护着乌婵与李传明匆匆离开黒木城。

    刚刚出城，便听到城中传来一声巨大地钹声，队尾的几名士卒立刻倒在地上，昏睡不醒。乌婵也被这钹声波及，变成这般摸样。

    “五蝠摄魂钹，乌婵是被蛇吉的五蝠摄魂钹摄去了魂魄。”我道：“醒魂钟，醒魂钟能救活乌婵。”

    我匆匆出账，打马驰向惠通的大帐。惠通的营帐寨门紧闭，守寨的士卒说他夜袭军营去了。

    战场上火光耀耀，黑影重重，一片混乱。我拦住一队巡探的轻骑，我说：“我是节制落簌，有要事禀报总制大人。”

    惠通的身影隐在黑暗中，影影绰绰。我跪在惠通面前：“求总制发发慈悲，救救我家娘子。”

    惠通道：“阿弥陀佛，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小僧如何才能救你家娘子？”

    我急匆匆的说道：“我娘子是被五蝠摄魂钹所伤，求总制用醒魂钟救她。”

    惠通道：“阿弥陀佛，这个却难。醒魂钟是道家至宝，已被真人收去了。”

    惠通说的轻巧，我听在耳中却如晴天霹雳一般，整个人都僵住了，浑身也没了力气。我忽的又如疯了一般，扑上去扯住惠通的衣襟下摆：“真人在哪儿？我去找他。”醒魂钟现在就是我的救命稻草，无论他漂在哪里，我都要把它抓住。

    惠通摇摇头，怜悯的看着我：“真人在东海仙山之上，飘渺不定，你是去不了那里的。节制还是请回吧。”

    我呆滞的坐在马上，任马儿带着我在城中游荡。城中早没了居民，街道上是无数的垃圾，两旁是荒废的住宅。几只觅食的野猫在墙角打了起来，发出阵阵凄厉的叫声。

    军营那边忽的燃起了大火，那是方三水和孟凯在用三味真火球阻挡联军的进攻。漆黑的夜空中闪现七彩流光，那是景祺祭出了九龙离火罩。

    我想到了景祺，我想他能找到真人的。我看到了希望，顿时又有了气力，我调转马头，又向战场奔去。我奔驰在退下来的联军士卒中，向着九龙离火罩直奔而去。我找到了景祺，但我又一次失望了。景祺说，他根本没有资格去见真人，自然也不知道仙山在何处。他与我一样，修的不是正宗的道。

    我束手无策，我失魂落魄。尖利的箭矢从我身边划过，阴毒的烈火在我旁边燃烧，我茫然无知，行尸走肉般回到了我的军营。

    大帐外站满了人，他们迫切的看着我，希望我能带给他们一个好消息。我默默的从他们中走过，我浑身无力，我走的跌跌撞撞，我甩开想要搀扶我的手臂，掀开帐门，钻了进去。

    我独自在帐篷内守了乌婵一夜，脑子里一片空白，呆呆的不知想了些什么。天快亮时，我看了乌婵一眼，默默的来到帐篷外。清晨的空气中，满含凉气，值夜的亲卫忙拿来一件大氅，给我披上。

    苍七郎几人也在帐篷外守了一夜，看我出来，忙迎了上来。苍七郎小声说了句：“大哥，要注意身体啊。”

    我看着苍七郎，又看看周围的众将，胡小四、藤一丈、莽伍、李传明都在。

    风吹得帐前大旗猎猎作响，帐篷前巨大牛油火把的火苗在上下跳跃。苍七郎、胡小四、藤一丈、莽伍、李传明等人的身影也在飘忽不定的火光照射下，忽明忽暗。

    我的目光缓缓的从众人身上一一扫过，平静的说道：“告诉众将士，第一个入城者升三级，奖百金，斩杀方三水与孟凯者，准许独立开营。”

    我一字一顿的说：“传令各尉即刻整军，准备攻城。今日之战，有进无退，后退一步者，杀。”

    李传明粗粗算了一下，急忙上前来说道：“主人，如此做士卒必定死伤惨重，有伤我军元气。还请主人三思，从长计议。”

    我冷冷的看了李传明一眼，李传明忙低下头，不敢与我对视。我缓缓的说：“有敌无我，有我无敌，不管士卒死伤多少，我今日一定要屠了青城。”我转身进了大帐，再也不看他们一眼。

    乌婵依旧静静的躺在帐中的软榻上，嘴角挂着浅浅的微笑，仿佛睡着一般。

    账外整兵的号角身此起彼伏，连成一片。我换了一身素白，跪在榻前，握起乌婵的手，紧紧的贴在脸上：乌婵，我要用血，将这一身素白染成猩红，做我的婚衣；我要用方三水的头颅，做迎娶你的聘礼；我要让血，红遍整个青城，装饰你新婚的夜。

    我站起身来，整整衣襟，向账外走去。

    我的决心已下，我固执的拒绝了所有人的建议。我知道自己在做一件疯狂的事，毁灭对手的同时，我也在毁灭着自己。你若不在，我与你一起。

    惠通给了我一天两夜的休整时间，今日没有我的攻击任务。惠通知道我今日的举动，他一定会惊诧，会愤怒，此役无论成败，我都要受到军法的责罚，但我不在乎了，失去了乌婵，所有的一切便都没有了存在的意义，生死存亡，又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