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画的江山 07章江南

    我刚收到李鸿章在出发前给我发的《考察西洋使团奏折》，老人家说道，此次出洋，时间肯定有些长，希望这次出使能够就经济、军事方面学习一些西方的制度，回来后根据我国实际制定具体的条例，规范实际操作。

    是啊，制度和法规才是最重要的，可是要让朝中的大臣们接受外来的制度，恐怕是非常的不可能啊，天朝上国，师夷长技以自强，还是几十年争论的结果，后面还得加注“中学为体、西学为用”呢，如今要学西人的制度，以西学为体，朝中官民如何能够同意啊，改革需要制度，但是更需要稳定的氛围和大众的支持。

    我摸了摸，自己开始长青春痘的脸，对着空当当的上书房发了一下呆，陷入了沉思中。

    方南镇祖籍河南开封府人，因为老爹是在镇江镇总兵麾下做副将时生的他就把河南和镇江各取了个字做他的名字。

    读过书中过秀才，可是自那以后就迷上西学，再也不读圣贤书了，整日价看那些个格物致知的书、要不就上县里的教堂看洋人的那些个座钟啊，洋油灯什么的，把他老爹气的半死，原本指望几代武夫之后家里能出个举人、进士什么的。

    渐渐的老头子想通了，与其让他整日跟着洋人混，别真学成了一假洋鬼子，那可就有辱门风了。于是就让他跟着老爷子，在镇江镇当了一小把总，毕竟是读过书的，没成想，这小子还真是块当兵的料。

    三年下来，升了三级积功居然升上了都司，他可没靠着爹爹的照顾啊，是真刀真枪的靠自己本事升的啊，老头子呢是又喜又悲，喜欢的是这儿子呢挺给自己长脸的，悲的是老方家的儿子看来就只能靠当兵出头了。

    这一日，方南镇带兵出操完毕，回到自己的房间，别看他今年都22了，还没娶媳妇呢，因此上还是住在军营中，就算是假日里也是这样，不过他倒不担心这个，大丈夫先立业后成家吗，这几日总是感觉不爽，为啥呢，前月兵部给镇江镇水陆总兵配备了三营的火枪队编制，我们的方南镇都司呢正好就是在这三营之内，这个月陆陆续续的将火器都装备其了，也来了几个洋人兵器顾问指导火器用法。

    但是兵部下了指令秉承“中学为体，西学为用”的观念，操兵训练依然用的是老绿营的那一套，连淮军、湘军那一套都不用。方南镇可是见过世面的人啊，早年就在洋人牧师那知道了洋人操兵是讲究步兵方阵讲究步操，练习刺杀什么的，再说都用了火枪了，还用以前那一套来操兵，哎那还不如将洋枪都换成烧火棍得了，和老爹谈了，又被老爹训斥了一顿，那个郁闷啊！

    平常闲来无事的时候，我们的方都司还是有个好去处的，那就是镇江府的皇清小学校，这可是今年才建的啊，朝廷下旨天下州县立小学，秀才以上者方得入学，三年小学毕业方能参加乡试，他虽然没时间上学，可是凭着自己秀才加都司的身份轻轻松松的弄了个旁听的位置。自己也很以为乐事。

    在学校听了一会，天下博闻——这是介绍各国风物故事的课，方南镇最是喜欢，就跟那说书一般，其实说白了也就是西洋各国的地理历史的简介，课本是由各国传教士写的，再由京师译书院的人翻译，虽然浅的很，但是却是很受学生的欢迎，毕竟新鲜啊！

    今日说的是美国的独立战争及美利坚建国，方南镇听的是热血沸腾，也长了不少的见识，心想那西洋人原来各自也有矛盾，各有渊源，原来那美国人是从英国的统治下，独立而建国的。只是为何呢，这自由、民主、和人权究竟为何物也，以民主为建国之根本，君主的话不算数，而由民意治国，这不是乱套了吗？只是这华盛顿将军真乃帅才也，能以少胜多，以民兵而胜英王的正规军，心中自是佩服不禁。最让他感叹的居然此公能不称国王，总统也只任了两界，就能让人，真乃尧舜之才，西洋之圣人！

    方南镇带着感叹和憧憬不知不觉的回到了军营，却见的父亲的老奴——方府的管家“才叔”带着两个小厮在自己门前候着呢，才叔是看着自己长大的，虽然是本府的奴才，但是在方南镇的心中可是有着很大的分量的，忙迎上去让到房中让亲兵给上了座，砌上茶

    ‘才叔，你可是第一次来我这啊，今儿我要好好的和你喝上几碗。我这可是藏着好几坛20年的正宗状元红啊。”“呵呵，少爷老奴今日是专门给提督大人带个信给你的顺便把你带到提督大人那儿，状元红就不喝了，就指望着您考个状元来给老爷争光了，收拾、收拾咱这就走，去江宁的火轮船票都买好了。”

    方南镇一脸错愕的跟着才叔这就走了，没想到假都请好了，干什么呢，不过老头子招他回去，却也不敢有违背。

    江南提督方寻方老大人—也就是方镇南的老爸了，老人家今年快六十了，但是腰不酸、背不驮，精神矍铄。老人家在小花园里逗着鸟，赏着花，回头看着跟在自己身后的一个年青人——养子：方南义，想着想着就不由的睁了，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吧？从咸丰初年长毛在南边就闹的一发不可收拾，我那时和许义情同手足同在山东绿营做百总，每日里一同练武、操兵，拼酒、赌钱呵呵，真是快活啊，想着那些日子，自己仿佛都年轻了许多，浑身充满了活力，就象又回到了少年时。

    可是，武昌失守后，紧接着长毛就攻向了江浙一带，山东、河南的绿营兵倾巢出动，但是败而无功，几乎全军覆没。那仗打的苦啊，长毛们象被施了魔法一般，生猛若鬼，绿营的士兵们，懒散惯了，多少年都没打过大仗了，被长毛冲的只会逃，可是四周都是长毛的队伍又怎么逃的出去呢？眼见着自己麾下的兄弟一个个倒下，许兄弟和我拼死带着兄弟们望西退，第三天才停下来，两百个兄弟只剩下18人了，我和许兄弟怒急而笑，指天发誓要共破长毛贼子，为大清戡乱、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跟着入了江北大营，又败，再入，三年下来我两人虽未实现自己的理想，却都以积功升为守备了，眼见着破贼无功，我是沮丧的很，许大哥不仅劝慰我，还让我和他一起读兵法，知道我字认的不多，很多不明白的，他就一段、一段的将给我听。

    后来机会终于来了，曾国藩、曾公爷在家乡以道台职、组民团护家乡，虽然和我们江北大营一样的困难，但是终于在咸丰十年有了变化，朝廷调我们入了湘军，我们一入湘军局势就开始越来越对朝廷有力了，先是长毛的猛将石达开兵败四川、朝廷和洋人达成了和议，洋人的洋枪队和火轮战船助我破贼，我和许兄弟仗打的也越来越顺手了，围了安庆，灭了陈玉成那厮。

    祁门大营里，曾大人说我和许兄弟是勇将，阵前升我们做参将让我们和曾国荃大人去做攻江宁的先锋，哈哈，那时我二人是何等的意气奋发啊。可是江宁城破之日，就见的我们成功在即，许大哥竟然为流矢所伤，三日就不治而亡，天妒英才啊，许兄弟本是孤儿嫂子听闻他的死讯后亦伤心亡去，就剩下了可怜的义儿，还好义儿争气，长的是和许兄弟一模一样啊，书又读的好，今年才23就是举人了，30之前种个进士是没问题的啊，许大哥是在天有灵啊，“老爷、老爷”随身的护卫阿德从花园外跑进来。这也就打断了老人的遐想，“什么事大惊小怪的，没一点规矩”方寻微怒的训斥道。

    “老爷、管家才叔领着小少爷从镇江回来了，船已经到码头了，阿三看见船来了就飞奔回来报了留了人备了车马在码头接少爷和才叔，不会错的，船票是小人着人去太古轮船公司定的。这会恐怕都在望府里来的路上了。”

    “义儿，我们回屋去，等你那不成器的弟弟回来了，看看他浪荡成什么样子了！”“弟弟，在军中数年，难得回家一次，不是爹爹此次让才叔去捉他回来，我还见不着他呢，正要去好好看他如今是何样子了。”方南义热忱而期盼的说着，可是眼中尽是冷漠。方寻嘴里虽把方南镇说的是一文不值，可是神情间不觉有了期盼，脚步也变的快了。

    ‘老爷，老爷不好了，小少爷和总督衙门的人打起来了，少爷敌不过他们人多，已经被拿望总督衙门了，才叔也被伤着了。”一个小厮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报道，吞吞吐吐的似还有什么隐情。

    “这个兔崽子真真是个闹事的猴子，”两江总督毕竟是自己的上司，不可得罪，儿子和总督府里的人打将起来肯定是儿子的错了，“赶紧给我被轿子，去总督衙门。”老爷子气管气，还得赶紧去给制台赔个罪，把那小崽子保回来起。

    上个月前任两江总督刘坤一大人，被圣上下旨调军机处任大学士兼军机大臣，现下新任总督还未正式任命，刘大人却奉了急诏在上京的路上了，因此上江苏巡抚就署理了总督之职。

    此人是满州旗人，无甚本事确是醇亲王的门下出身，平常就很高傲就是刘大人他都不放在眼里。如今署理了总督的职位，更是了得。他也没什么爱好，只是爱财，想到这儿，方寻回到堂上让二管家去帐房领了一万两银票，才带人匆匆赶往总督衙门。一路顺便问起小厮，究竟出了何室事。

    ‘阿三，究竟是何事啊，才叔在边上都管不住小少爷吗？”

    “奴才也不太清楚，只是听的船上下来的人，都在赞扬少爷，听说是总督的亲戚，调戏一女子，被少爷给制止了，下船后他仗着人多又要把那女子抢回去，公子就和他们打起来了，因为敌不过他们人多，就被拿住了，连才叔都被打伤了，那女子趁着乱和几个洋人牧师走了。”

    “妈的，小兔崽子，居然为了一女子给我闯祸，真是丢我们方家的脸面，狠不得一刀就劈死你。那女子和洋人一起走了，是洋人吗？”“奴才没瞧见人，不过听的人说是一从西洋回来的华人女子。”

    “他妈的，怪不得了，臭味相投，都是假洋鬼子。招惹了别人还好，惹了穆奉阿，这武状元，你也别去考了，回镇江给我好好的做你都司去吧，真真是把我气死了，就不能学学义儿，给我省省心！”

    边想着、边生着气，方寻坐着轿子不觉就来到了总督衙门，递了名帖，堂堂江南提督，门房自然不敢怠慢。不一会工夫，总督穆奉阿亲自来到厅前迎接，兀自在那纳闷，方寻这只老汉狗，自以为有些功劳，平常根本不怎么搭理自己，有时候还经常作些小动作，今日干吗主动来拜访我啊，难道见我署理总督，来巴结我吗？呵呵，还算你实时务。等到正式的任命下来再来巴结我就有你好看了，”穆奉阿在心里盘算着，却没想自己不过是个江苏巡抚，署理总督也不过是暂时的，可以说江南提督和自己是互不隶属的。

    两人各自心里打着小算盘，方寻在那想，这满洲蠢猪，难道变聪明了，是装作不知道自己来干什么呢，还是真不知道呢，对了，自己那个宝贝儿子虽然喜欢闯祸，但是是不会拿着自己的名头四处招摇的，对老家伙还不知道自己是来干吗的，先不说这事，让那逆子吃些苦头先，也好。”

    两位大人别看是一满一汉一文一武，但是两人配合的是那样默契，虚情假意的寒暄了半天，就真如那久别重逢的旧友，脸上表情的细腻丰富仿似在告诉旁人，他们的交情有多么的深厚，阿三跟在自己老爷后面直发呆，“哦，老爷和巡抚大人原来交情好的很啊，那少爷的事不就没事了。”

    让到客厅坐下，方寻打了个哈哈，便先开了口：“穆大人日前接掌总督之职，方寻因为军务繁忙还未有机会来向大人道贺，今日特来向穆大人贺喜啊，”

    “方大人提督江南军务，乃是国家东南的屏障啊，往后还有劳方大人支持在下。”穆奉阿这也是却之不恭了，他想着这总督之位铁定是自己的了。

    方寻不由的在心中道：”也不撒泡尿照照，你有刘坤一的那能耐吗，这江宁总督府的位子你坐的稳？见了洋人就双腿大颤，如今英、法、俄、德、美等国的领事馆都开进了江宁了，就这些洋人你都摆不平！还想。。。”当然想归想嘴上说道：“如今两江地方是国家的钱库、粮仓，大人治下必有大成，过几年就如刘大人一般，定是要入军机处的。”说着就顺手将那一万两银票递了过去。

    “哈哈、哈哈，不敢、不敢。”不知方大人今日来此有何事指教本官啊？”“哪里，方某乃是来向大人讨教的，想毕朝廷的诋报大人早已收到了。”

    “你是说朝廷要各省抽调年轻军官赴京考试的事，听说只要合格了，就入新办的京师陆军学堂，学成之后就是皇清近卫军的军官，圣上的直辖军啊，这事你怎么看啊。”

    “就如穆大人所言，两江总督之下不能输了他省，下官想着既要考试，那必然是要有文才的，不如下令州县先选一些入军，然后在荐给兵部，也为我东南争脸啊，皇上如今锐意进取，多做点实事，大人就可早一日入阁，下官哈哈。。。。”

    “对、对就如你意，你也发些人手协助地方瓴选人员，明日就下文各州县，你的人什么时候动身啊，大人一发文，下官的人就立即下去。穆大人真乃国之栋梁啊，下官佩服、佩服。。。。。

    两人正在那笑的开心呢，管家急匆匆的拿着个老大的拜贴跑了进来。穆奉阿立马就不乐了，“没看见我和方大人谈事情吗，哪来那么多的事，一点规矩都不懂！”“老爷，小的知道，但是。。”“有什么但是的。”“穆大人，让他说嘛，或许真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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