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王子 第一章说在耳中的话

    冬日里雪花漫舞,宛如柳絮飘飘。

    这一日上,约莫晌午时分,芬昙河上驰来一对商旅,直往若丽边城赶来。只见大车满堆货物,数十乘劲骑当前开路,中间一顶红呢小轿,十余匹骠骑押尾,气派极大。

    只听得鸾铃阵阵,铁骑踏冰而来。

    把门的士兵看到几簇人影,只一眨眼,那商旅就已旋风似的到了跟前。

    把卫的数十名兵丁举起长矛,拦住来者。一名士兵持枪上前盘问,见是一队寻常商旅,便随手翻翻车上货物,并无异处,又向那一顶红呢小轿走去,意欲掀开轿幕一看。

    岂知手甫触及轿帏,轿旁一名身材雄壮的青衣大汉便就竖鞭怒指,霹雳一喝:“干吗?找死么?”那士兵一瞥眼间见那青衣大汉双目暴瞪,有如铜铃,神色威严,凛然若神,竟不敢掀开轿帏,但也不好缩手,怔怔僵立当场。另一名士兵察见有异,上前喝问:“怎啦?不想进城了么?”

    那青衣大汉一甩长鞭,凌空一击,只听“啪”的一记脆响,骂道:“奶奶的,谁稀罕......”话未说完,轿中一人打断了青衣大汉的话头,忽然说道:“何先生息怒,让他们查看好了。”那青衣大汉脸色立恭,不再阻拦。

    两名士兵听那轿中人话音嗲声嗲气,却令这么一个粗暴大汉唯唯是命,不禁相视一眼,都觉奇怪。先前那兵丁顺手抄起轿帏,往里张去。只见一名白衣少年正笑吟吟望出,与他对看。那白衣少年作书生打扮,英姿勃勃,肤白唇朱,光彩照人,眉目间流淌着一股娇媚神气,清瞳似水澈如碧澜无波。

    那士兵只看得呆住了,想象不到这个世间竟有这般美丽的脸庞,一时忘乎所以。

    正当那士兵陶然,突然轿中探出一张马脸,丑陋无比,与那白衣少年相形,可谓天壤之别。那张马脸怪声喝道:“看够没有?”那士兵蓦地一惊,冷不丁吓了一跳。懵然间只觉一粗大手掌在胸口一摁。呼气一岔,胸前便似遭锤击,刹时有如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众兵卫一见同伴遭袭,一拥抢上,忙扶起那名兵士察看伤势。那士兵口中吐出一滩血水,全身一下痉挛,骨头象散了架似的,软绵绵瘫倒,再无呼吸之力,那是活不成的了。众兵卫连声呼叫,蜂拥而上,挺矛围住那对商旅。那商旅早已应变,化作圆形战阵,与之对峙。

    双方相持间,城内得得声响,马蹄翻飞处,数十名铁骑兵簇拥着一个白胄大将疾驰而来。那个白胄大将远远喝道:“怎么回事?”众士兵面上一喜,均道:“洪将军来了,大伙看紧点子,别给逃了。”来者正是若丽守城副统领将军洪一其。洪一其狠狠策鞭催马,领在众铁骑之前,风火赶至,在城门下了马,大踏步走来,又喝一句:“怎么回事?”众兵丁正要回报,哪知那青衣大汉抢先说道:“洪将军来得正好,这些小兵围住我家主人去路,不肯让道。你倒评个理儿来。”

    洪一其皱眉头皱起,愠道:“岂有此理!”一名兵士躬身禀道:“启禀将军:这些人非但不让盘查,还伤了一位兄弟的性命。”洪一其眉角一扬,低低哦了一声,转头看向那青衣大汉。道:“何先生,可有此事?”那青衣大汉道:“那贼子冒渎了我家主人,死不足惜。”洪一其点一点头,道:“放行!”又见众士兵举矛不动,宛若未闻,又喝道:“轿中之人极有来头,今日之事不可外泄,听着没有?”众士兵仍是迟疑不决。洪一其怒道:“怎么?谁要违抗军令了?”正在这时,忽然一个粗犷声音叫道:“那边怎么那么热闹呀。”

    洪一其转头望去,只见一个高大身材的黑脸汉子控缰徐来,座下马匹浑身乌金颜色,踏蹄行来。那群士兵大喜,洪一其却是脸色剧变,呐呐不能语,终于还是强挤笑颜,迎上前去,向来人作一长揖,道:“回禀将军:这儿出点小事,小的正在办理。”那黑脸将军点了点头,提手勒缰,回转了马头便要走开,忽然瞟见地上直挺挺躺着一个士兵,一动也不动,又勒过马头,扬鞭一指,道:“那兵士怎么了?”一个兵丁不等洪一其回话,抢先答道:“回将军:这兄弟给他们打死的。”

    那黑脸将军踏镫下马,踱步走到众商旅阵前,道:“你们这些人还有王法么?”那青衣大汉嘿嘿一笑,道:“呦,区区一个小小的守城将军,这么大的脾气。”那黑脸将军道:“怎么?”那青衣大汉道:“没怎么,你倒是想怎样?”黑脸将军手指地上的尸首,道:“凶手交出,否则一律问罪。”那青衣大汉抱起双手蔑然一笑,道:“那还得看你手头够不够硬。”黑脸将军道:“什么意思?”那青衣大汉道:“你若能凭着自身武艺打败我,我们就交出凶手。”黑脸将军道:“阁下之意,就是不交出人了?”

    青衣大汉道:“我不说过了么,凭自身技艺。”黑脸将军怒道:“你这人怎么这般蛮不讲理?”转头向众军士问道:“凶手何在?”一个士兵伸手一指红呢轿子,道:“那人就在轿中。”黑脸将军颔首,挤入商队。十来名劲装大汉见他毫无顾忌潜来拿人,纷纷拔起鞘中剑,咣咣声起,剑刃格挡交叉,阻住去路。黑脸将军嘿的一声,肩井一沉,推出双掌,掌风及处,骤然发劲,当先两匹骏马立时瘪了似的,软软倒下。马上的两名骑士猝不及防,跌倒在地。黑脸将军依样葫芦,数十膘骑瘫倒一地,众骑客兀自愣在当场,侨舌不下。那青衣大汉见那黑脸将军一掌击毙一马,心下暗暗吃惊:“怎的这厮如此神力,我可不及他,待会只和他在兵刃上见个高低,未必就逊了他。”打定主意,拔出随身配剑,纵马横挡在轿前,见黑脸将军汹汹大步,一个照面就劈去一剑。

    黑脸将军见剑势猛烈,径自朝头顶砍来,连忙身躯向左一偏,以求避开剑,哪知青衣人这着只是虚招,剑刃圈转,刃锋已从左边斜划向右,黑脸将军这么一避,无疑自送身子迎向剑刃。也亏他应变快极快,急速下蹲,利剑从头顶堪堪掠过,砍落了头盔。黑脸将军顺势坐地,抬起右腿一揣马腹。那马竭嘶一声,缓缓软倒,无力趴在地上,不住口吐白沫。

    那青衣大汉见事机灵,未待坐骑躺倒就伸腿一蹬马鞍,身子凌空窜起,在半空中一换身形,使出一记“猛鹰扑食”。只见他头上脚下,把剑杵落,攻势凌厉,一手极狠的杀着,中者必当毙命。黑脸将军不避不闪,只在原地打旋。整个人有如一个急急转动的陀螺,卷起一阵旋风。蓦地里,呼的一声,一团黑影疾旋上天,迎上半空。黑脸将军人在空中,犹自飞转不滞,急旋之中,双脚一合,硬生生夹住利剑。那青衣大汉给他这般转了一圈,不得不脱手弃剑。

    那黑脸将军深知时机稍纵即逝,忙腰劲一甩,人在半空仰起,朝天冲出一拳,贯以全身劲力击去,正中青衣大汉小腹。只见青衣大汉哀叫一声,连续翻出几个斤斗。众人看得眼花缭乱,又听砰的一声,二人同时着地。不过情况有别,一人是站立卓挺,另一人却是四脚向天,瘪在地上,动弹不得。黑脸将军嘿嘿一笑,四顾一眼。只见众骑客远远站立,再也没谁敢来阻挡。黑脸将军便伸手扬起轿帷。轿帷掀处,青光一闪。一柄霍霍光芒的长剑怒刺直来,径点面门。

    那黑脸将军脸色一变,纵开数步。轿中窜出一人。那人披头散发,话也不说一句,挺剑就往黑脸将军身上大穴绵绵点去。那黑脸将军脸色肃谨,手掌翻起,只见白芒荧荧,流光闪烁,手中已然多出两柄板斧。他接过剑招,二人交上了手。众人均退得远远,生怕殃及城池。

    场中黄影白影交错瞬移,变换极快。一人剑走轻灵,宛若灵蛇吐信,另一人斧风忽忽,招式刚猛,丝毫不落下风。二人闪电般互攻几个回合,突然一齐跳开,同时喊话。一人叫道:“‘鬼斧’程甫。”另一人却是喊道:“‘魔剑’上官灵?”二人异口同声,并不同话。那黑脸将军正是若丽守城军统领将军,姓程名甫,手头一对板斧使得出神入化,跻身当世十大高手之一。

    程甫斧横胸前,喝道:“上官灵,你来作什么?”那人一身黄色锦袍,垂着长发,马脸上一双如兔眼般的双眼炯炯有神,挥手把剑一斜,道:“怎么?拒人于千里之外么?”程甫眉角一挫,道:“就只拒你,别的人来,我是大开城门欢迎,惟不欢迎你。”那黄袍人复姓上官,单名一个灵字,生性嗜杀,十恶不赦,号称‘魔剑’,与程甫同列十大高手之流。他微微一晒,斜睨程甫,道:“我便是杀了这个小卒凶手。怎么,不要抓我进城审问么?”程甫道:“那就将你就地正法。”

    上官灵笑道:“谅你也没有这个能耐。”程甫转头叫道:“大哥,二哥,三哥,上官灵这杂碎带着一帮兔崽子捣乱来了。”上官灵一惊,脸色大变,四处张望,不见得半条人影,转念间便知是他虚张声势,嘿嘿一笑道:“凭你小伎俩也要想蒙过我?”说着一拍双手,马车货箱蹦出十来名黄衫僧人,群而围上前来,分站程甫四周,合什唱喏。上官灵道:“啥样?你斗得过我吗?”又提高声音,呼道:“欧阳妖扇,金二神枪,金三狂刀,三位大侠快快赶来呦,为你们的宝贝四弟收......”他最后一个“尸”字含音未发,突然止住不说,只是双眼望望城墙,又看了看左右两边,得意笑容登敛。

    程甫嘻道:“收什么?要我三位哥哥让你代你收尸吗?”上官灵怒愤愤瞪了他一眼,笑道:“说笑而已,说笑而已,当不得真。”城墙上一人说道:“上官居士有何要紧事儿,这般急冲冲地召唤我兄弟三人?”上官灵老脸一红,道:“在下不过久仰三位大名,随口念念而已。”程甫笑嘻嘻道:“那末你怎么也不叫叫我的名字,久仰我一下。”上官灵哭笑不得,只得说道:“程甫老兄,在下好生久仰您。”程甫怒道:“久仰个屁,你怎么不叫我程四鬼斧大侠?”上官灵连连点头,道:“程四鬼斧大侠,在下上官灵好生久仰。”众官兵只听得一阵哈哈大笑。

    城墙上掠下三人,好象三只大鸟比翼而飞,动作迅捷,悄无声息得落在上官灵身旁,与程甫站立方位形成东南西北的阵势,困上官灵于中心,不予后退之路。上官灵打一哈哈,道:“四位大侠明见,适才不过一场小小误会而已。”左首那人人称“妖扇”,名叫欧阳田,乃四人盟兄,右边的那银装汉子名作金铭,素有“神枪”之称,与程甫对面的那个紫袍人排行老三,使得一手好刀,绰号“狂刀”,姓金名天胜。四人自幼拜把结义,同出一师,一向亲如手足,齐列绝世十大高手之位。

    欧阳田听上官灵这么一说,笑道:“上官居士忒也真会开玩笑,要在和么多的秃驴为难我四弟。”上官灵笑道:“好朋友,都是好朋友。我不过想为程四侠引介几位好朋友。”金铭道:“这人也真机智,编起谎言来还是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三弟,你去数数有多少颗光脑袋。”金天胜含笑答应了,走到程甫身后,伸手指着众僧人的光头,一颗颗数了起来。只见他食指戳戳点点,口中数起数字,从一数到二十三,点到了最后一名僧人,笑道:“二哥,二十三颗光头呢。”说着走回原位站住。

    上官灵看了那群僧人一眼,只见个个满脸愤容,想是气怒之极,只是个个身子僵硬,动也不动。上官灵暗暗叫道:“邪门,邪门,今儿怎么这么邪门,一下子来了四个要命的冤家。这帮光头平日里神里神气的的,怎么容得他人在自己秃头上指指点点呢。”他暗自又叫了几声邪门,忽然蓬蓬蓬蓬地一派内响,似乎连珠炮声,连忙向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二十三个僧人一个接一个倒下,连续有秩,崩起一片雪屑飞扬。上官灵一见之下,立知要糟,他四人作弄这些和尚不过要给自己个下马威。果然,程甫斧头一指,问道:“那凶手呢?快快交出。”


    上官灵心中急思脱身念头,无一可用。这时轿中走出一个白衣少年,踱着方步,缓缓走来,笑道:“斯图四英果真名不虚传,如此以众对寡,还真难得一见。哎,久仰久仰。”声若冰击琅琅,音润腔清;曼若流水丁冬,铮铮如天籁。白衣少年说话间已走到众人面前,向程甫四人一一打揖行礼。欧阳田等忙拱手回礼,见他面若净玉,神若仙人,彬彬有礼,都心生亲近。金铭道:“这位公子有何见教?”

    白衣少年莞尔一笑,道:“见教是不敢的。”乌黑的眼眸滴溜溜一转,道:“我跟你们说了谁是凶手。”程甫见他明明一介男儿身,怎么这么娇滴滴,不耐烦说道:“那还用说,不是上官灵还会有谁。”白衣少年吃吃一笑,道:“错了,错了。”程甫一怔,道:“什么错了?血冥掌是上官灵小儿的独门绝技,难道不是他?”上官灵自这白衣少年走来,始终神色恭谨,话也不说,这时听程甫称自己为“上官小儿”,又见白衣少年笑吟吟,颇以为意,说道:“你才上官小儿。”

    程甫笑道:“我又不姓上官。”上官灵怒气上涌,向来只有别人顺他之意,从未给逆拂过,哪知今日让程甫三番两头地叫骂不歇,只气得说了一字:“你......”怒愤难当,再也说不下去。程甫不理会他,只顾着问白衣少年道:“你倒是说清楚,我怎么错了?”白衣少年皓齿轻启,道:“那人是我杀的,不是他。”程甫道:“那么你是他徒弟了?”白衣少年道:“我是他师父。”程甫奇道:“你年纪小他一大截,怎么会是他师父?”白衣少年轻轻一笑,道:“我不跟你说。”一旁的欧阳田怕程甫与白衣少年纠缠不清,斥道:“胡闹,小小一个孩儿家,没人管教么?”白衣少年道:“怎么。”

    金铭笑道:“没怎么,这上官兄台的武功得自家传,你是他爹还是他娘?”白衣少年脸上一红,知道自己女扮男装的行藏已给识破,只笑道:“我是他娘。”话音娇媚,只教上官灵心神一荡,脱口叫道:“没错。”话一出口,便知失言,老脸不禁一辣。金天胜冷不丁喝道:“管你是他娘还是他奶奶,杀人偿命,跟我们走罢。”上官灵不知哪里借来了胆,也喝道:“你敢!”

    白衣少年道:“斯图国个个懦夫,只会欺负妇孺。”欧阳田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白衣少年哼了一声,道:“三年前的花兰大元帅赫巴鲁统领大军,不知杀了你们多少百姓,也不见得四位大侠将花兰国的人一一杀光呢?”金铭道:’姑娘这话不免太过偏激,自古战事有来如此,况且罪魁祸首赫巴鲁已经伏诛,两国如今更成睦邻,为何多起事端?”白衣少年冷道:“是你们不敢,不是我多起事端。”欧阳田道:“斯图百姓个个心慈菩萨,并不是嗜血狂魔。”白衣少年秀眉一蹙,道:“你说什么,你言下之意是说花兰百姓尽是嗜血狂魔?”金铭道:“我大哥并没那样说,既然姑娘如此会意,那也由你。不过赫巴鲁确实是个嗜血狂魔,而他确实是花兰国人。”

    白衣少年玉容肃冷,道:“说什么?再说一遍。”话音中竟有一股王者威严,金铭看她一眼,不再言语。金天胜却说道:“这位姑娘想是找茬来着,专挑事端。”白衣少年冷道:“不错,你待怎样?”程甫接口道:“不待怎样,划下道儿来。“话音甫落,白衣少年身后冲出十来名大汉,个个兵刃在手,一时间气氛紧张,剑拔弩张,少不得又要一场恶斗。白衣少年淡淡一笑,道:”不如这样,今晚亥时,咱在精英武馆会面。若你们取胜,我们自无话可说,交出凶手。若你们一个不小心,承让了一招半式,那很抱歉,就请四位从此归隐山林,永不复出。怎样?“

    上官灵嘿嘿一笑,道:”你们不敢来也罢,叫天下英雄都知道四位大侠如此风范也好。“金天胜想也不想,道:“好,就照你们说的做。”白衣少年花容一绽,斜睨欧阳田三人,道:“其余三位大侠意下如何?”金铭道:“我兄弟四人,一人说一就是一,绝对不会有人再说二的。”白衣少年微一颔首,道:“如此甚好,咱今晚见。”说着径自率领众人进城,扬长而去。

    风萧萧,雪花长飘。

    ※※※※

    苍穹碧蓝,渐而灰蓝。暮色四合,即将入夜。精英武馆早早燃灯,里里外外明如白昼。夜灯阑珊下,精英武馆琉璃闪闪,金碧辉煌,说之不出的气象宏大,言之不尽的气派不凡。正中大门金匾高悬,额匾上书着“六国精英武馆”六个熠熠金字,字体宽有半尺余,尽是纯金打造,乃百年前六国合力资造。

    馆中有六国公馆,只因赛月国力薄弱,早在十年前撤了大使,空余偌大公馆,所以六国公馆实只五国共驻。

    武馆大门下台阶乳白如玉,坎坎相接。台阶上头摆设着一派楠木交椅,上首一人正是日间的白衣少年,上官灵则侍立一旁,下首陪坐众人均是身着朝服,另有武士衣装的大汉侍坐。馆前五丈外堆着一派行马,遮挡人群而用。行马后站立一列铠装官兵,个个缨枪在手,紧瞪双目。每一行马之戒立有三名铁甲兵,数九个铁甲兵后就插有一杆兰花白旗,每一杆兰花白旗之后站着三名武士服色的人,声势极壮。白旗飘扬,更增几分凌人盛气。

    斯图四英一向极具声望与威信,有关四人今夜比武拿凶的事情早就在小道间传得沸沸扬扬。整个若丽城为之沸腾,人人奔走相告。

    行马外的平民百姓越聚越多,渐由只身单影成了一群一伙。百千人拥在行马之外,嘈杂非常。人丛中一阵纷纷窃窃声:“这是哪一国的人呀,听说要与四英较量。”“那不是花兰国的旗帜么,蹂躏我们百姓不够,现在又要欺侮咱的武士。”“四英何等人物,这次非得给他来个狠狠教训不可。”“万一输了,又当怎么办?”“谁呀?哪个大开乌鸦嘴?”“谁说的啊,是不是花兰国的奸细?”“那肯定是的,逮住了非给他一顿痛打不可。”......

    得得、得得得、得得得得......

    四匹劲骑纵排一列,当先那人一身控缰,右手中横握一杆银枪,枪头红缨点点,白光泛泛,一袭银甲在灯光映照下,光芒四放,来者神枪金铭。第二乘马通身碳黑,马上之人橙色皂袍,头缚金冠,一张面皮黑若生铁,手中持的是一对板斧,正是程甫。第三人面容清癯,眉头始终紧锁,一身儒士袍装在劲风啸佛中簌簌作响,只看他颈后斜插的一把白绒羽扇,便可知是欧阳田来了。最后一骑人高马大,极佳配档,远远望似一座小山丘正在缓缓行动,待得行近了些,才可看清那人面目,浓眉大眼间喜怒全无,高挺的鼻梁中凛然带有一股威严,只见他抖擞有神,一副雄赳赳气昂昂,看他背后的阔板金刀便知道是狂刀到了。

    人群骚动,喝彩连连。四英到处,人头攒动,人流分向两旁涌开,挤让出一条宽大的小道。程甫一马当前,策马间身子猛然伏低,抬肘扬斧。只见得利光刺眼,斧头斫处,劈啪啪一声,一道行马顿时应声散架,木质撒落一地。紧跟在后的金铭丝毫不让,也忽然提缰,双脚死死一夹马腹。那马倒真通灵,昂首亢亢一啼,鬃毛抖擞竖立。正在人群喝彩其之神骏时候,白马前蹄飞扬,人立起来,倏然又一蹦后蹄。只听又是一声马嘶,登见天马行空,如白驹穿隙,雄健窜过行马,稳稳当当地落蹄在地,又自小跑一阵,已到馆前。随后的欧阳田和金天胜也都鱼贯而来。

    白衣少年拍掌称快,道:“四位大侠果真信人也,如此之守约。”金铭纵下马来,抱拳道:“让姑娘久侯了。”白衣少年呸了一声,道:“别总姑娘长姑娘短,生怕没人知道我是姑娘。”咯咯一笑,道:“叫我易莎就好。”欧阳田道:“易莎姑娘,你宾我主,请定下规矩罢。”易莎甜甜一笑,道:“咱们便就以一对一,共试四场,胜多者算是赢家。”程甫道:“好,就这么定。”易莎明眸一亮一闪,道:“请吧。”身子向右一侧,让出一道。欧阳田等将马缰交了旁人,拱手作礼,一一阔步走入。易莎等簇拥而入。

    恰在此时,晴天里忽然砸下一记霹雳,电光撩亮半边天际。众人挤兑向前,武馆中数百名铁甲兵快步冲出,撑起盾牌,堵阻在馆前各道,尽封去路。人群熙熙攘攘,不时爆出叫骂。忽然一个苍暮龙钟的声音叫道:“四位英雄,四位英雄,去不得啊,去不得呀。”众人纷纷回首,眼所观处,只见一个宽袍老者神情逸而匆,须白红颜明显憔悴,胯下一头大驴似乎与其主人较劲,行得很是慢吞吞。众人一见之下,不过一介乡下老头,不禁一阵唏嘘,不理会那老者,鼎沸人声漫天卷浪般淹没了那老者的呼喊。

    人丛钻出一人,见那宽袍老者面色沮丧,笑嘻嘻地上前搭讪,道:“老伯,您有急事吗?”宽袍老者叹一声气,道:“是呀,哎。”那人道:“适才也有几个象您这般叫嚷的人呢。”宽袍老者一奇,道:“是么?”那人笑道:“你认识四位英雄吧。”宽袍老者点一点头,理所当然地道:“那是。”那人鼠目一尖,道:“刚才那几人也这么说的,您知道他们怎样吗?”宽袍老者眼睛闭上,不再搭理那人。那人脸上一红,点点麻子更是显眼,嘿嘿一笑,道:“对了,就是这样。他们都装得象你这么清高,其实都不过只想挤到前头,要个好位置。嘿嘿,结果,嘿,结果个个被人抬了回去。”宽袍老者白花花胡子一翘,道:“你想说什么?”那人不好意思地挠一挠腮,道:“这样的,我是金楠棺材铺子的掌柜,您......”宽袍老者鹤发冲冠,红颜之上青筋暴现,脸色涨为紫红,很是骇人,气岔岔瞪了那人一眼,终究修养极好,忍住怒火,喝了一声:“滚!”那人识相地走了开,碰了一鼻子的灰,心中自然咒骂不已。

    那宽袍老者脸色一黯,显得遍布沧桑,喃喃道:“老啦,老啦,又何必多管闲事。”心中惆怅万分,不由甚感无趣,纳纳然望了武馆处一眼,吁一口气,便要驱驴行开,突然听得一人叫道:“陆先生,您老怎也在这?”宽袍老者微微抬头,似乎疲倦不堪,便见一个蓝衣少年迎面走前,见了他似乎颇为兴奋,加急了脚步赶来。那宽袍老者乃是斯图国赫赫有名的御用测卦师,所谓测卦师便是江湖上俗称阴阳师或者相士一类,正是姓陆,自名无为。陆无为自四十不惑起定居浩月,从此不再泊迹天涯,逾今足有三十余年不涉足若丽,此时听得有人呼唤自己,又是个青年后生,不禁一怔,没敢回答,生怕应错了人。那蓝衣少年很快就到驴旁,又问一句:“陆先生,您老怎了?”陆无为这才缓过神来,奇道:“你识得我么?”

    那蓝衣少年也是心生奇怪,道:“您不是陆相士么?”陆无为释然一笑,道:“你怎认得我的?”蓝衣少年笑道:“试问天下谁人不识君?”陆无为慈然一笑,道:“别尽往我这老脸贴金了。你说,你是否自浩月而来?”蓝衣少年道:“我有时会从别的地方去浩月,也有从浩月到别的地方的时候。”陆无为道:“你怎象是满腹心事不能解?我给您朝个相怎样?”蓝衣少年一笑,摇了摇头。陆无为见他天庭饱满,额印生辉,英俊面上隐带龙虎之相,道:“小兄弟,你的面相很好啊,让我看看你的手相吧。”他因他乡遇相识,虽非故知,却也是兴致大起,连声道:“来,来,便让我看看。”说着伸手拉过蓝衣少年左手,看他手相。那蓝衣少年手给他拉了去,突然有如触电一般浑身一震,忙缩回手臂。陆无为眼快,一瞥之下,已然看清那蓝衣少年手相,那是个奇特的圆盘纹路,宛如天上皓月,当空红日。

    陆无为心潮忽然大泛,心中念头疾转,眼皮上颤动几下,只觉得自己身陷一片茫茫黑暗。天边又劈过几道闪电,映亮他的视线,他的眼睛随之渐渐光明起来,脑海又浮现出一个幼小身影,只看到白光连闪,红血满天溅飞,地面血流成河,哀鸿遍野。隆隆几声焦雷,陆无为眼皮抖动不已。那是十余年前的一个夜晚,他也曾见过这样的一个手相,在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中见到的。他的思绪顿时飘向很久很久以前,飘地很远很远所在。

    蓝衣少年见状,反而自在不少,再无先前拘谨,笑道:“还记得我。”陆无为神回思归,点了点头,道:“殿下。”说话之时,声音不禁哽咽。蓝衣少年道:“您老怎么也到若丽,来赶集么?”陆无为颤巍巍地下了驴鞍,向蓝衣少年施了一礼,道:“银皓王子久别无恙呀,老朽可就不行了,您看看,您看看,半身入土咯。”银皓璀然一笑,道:“您老也无甚变化,倒是眉目慈祥多了。”陆无为黯然,道:“殿下说笑了,诸多斯图国人都唤我作灾星,远远见着我,大家伙都逃之夭夭,就只您夸我‘慈祥’。”银皓道:“难道你到若丽城报灾来么?”

    陆无为捻指掐算,口中念念头词,过了半晌才缓缓抬起头来,遥遥望着星汉,未然一叹,道:“只因战事将起,煞气直逼西疆,,想是花兰国发难,哎呀,时间可就不及了。”银皓道:“怎么?”陆无为道:“他们此刻必定已经伏兵城下,照我测算,应会在亥时许攻城。此刻却已经是时三点了,这,这......“银皓道:‘他们有备而来?四英岂非中了调虎离山?”陆无为脸色一苦,道:“就因如此,我才叫糟的嘛。”银皓笑道:“那您老再算上一卦试试,看看这一场战争会要多长时日,这不就得了么?”陆无为应允,在驴背驮物中取出一块龟甲,又用脚尖原地划了一个八卦图象,占了一卜。只见他眼睛阖闭,口中疾急念词,忽然一抛龟甲,噗的一声,龟甲掉落在八卦上的离位。陆无为睁开眼,看了龟甲之所在一眼,脸色忽然大变,慌张地看了银皓一眼,不敢说话。

    银皓只觉奇怪,道:“怎么?”陆无为拾起龟甲,正待回答,话未出口,突然啪的一声,横空斫下一道闪电,劈着他手中的龟甲。那龟甲立即破裂。银皓只看得惊奇,仰天一望,又朝陆无为看了一眼,只感不可思议。陆无为道:“您真的要问么?”银皓心中奇且神秘,点了点头,称了声是。陆无为目光炯然生光,刹那间变得深邃无比,宛若智者活佛,全不似凡间之人。良久,陆无为长长一叹,道:“人们都称你为神子,上天赐予你完美无暇的身体,超乎寻常的力量。可你绝对会吃惊于这场战争的长久。”说着凝目看着银皓,见他兴致盎然,凑到他耳朵,轻轻对他说了四个字。

    陆无为又一长叹,道:“你好自为之罢......”他话未说完,永远也说不完,永远也说不完,在他说到“之”字时候。天空忽然一破,砸下两道皓皓电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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