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王子 第二章男儿有志不当泯

    凛冽寒风,天地之间只有几只不解人情的蛐蛐兀自唧唧叫响。

    这时的陆无为成了焦点,不只银皓的眼光盯住他,更有千百人的视线注目着他。而他已成了一具尸首,一具焦黑的尸体。银皓抱起陆无为尸骨,一股焦臭味道扑鼻而至。他轻轻地将尸身搁置在驴鞍,拍拍驴臀,道:“走吧。”那头驴真是灵通,拔足奔开。银皓在众人诧异中慢慢走远,虽然心中踌躇,仍是朝着城门方向行去。

    皓月当空,城门禁闭。城墙上士兵哨岗繁密,宛若草木。银皓提身跃过大墙,悄悄蹑到芬昙河畔,伏身趴在冻结的冰河上,侧耳倾听,隐隐只听得隆隆蹄声。蹄声渐临渐近,越发震耳欲聋。银皓心中只道:“来了。”又在若丽城四周巡看,不再有任何声息,惟独西大门逐现人影,一支大军整以待暇地开了过来。银皓不由心生疑窦,心想夜袭固能趁人不意,但似这般长驱直冲,单闯一门的偷袭,多半不能成功,莫非领军的大将大老粗一个?

    银皓怔在当场,兀自长立芬昙河上,想着迷题。忽然飕飕两响,两支飞箭擦耳而过,城上一人喝道:“那人作什么的,是否奸细来的?”正在这时,前方数里之处红光一现,一枚信号炮直冲半空,訇然炸了一声响。因好没空理会城上那人的问话,心中只是疑云大起。这信号炮燃给谁看的?他适才明明查无第二支袭军,那末,这又作何解释?他解释不了,但他知道该用什么法子才能得知答案。

    芬昙河往西七八里外,一簇灌木丛生的小树林中人影憧憧。明月映照,银甲生辉,刀剑戟矛闪闪反光。众官兵隐伏林中,全无声息,若非雪映月照,还在很难以发觉。肃阵中蓦地蓝影一晃,一人迅雷般冲进阵列,众官兵一阵骚动,呼喝声大作。先锋的重骑军笨重,难以宛转,不敢动矛动枪,生怕伤了自己人,只得眼睁睁任着敌人闯入。其后的弩兵只擅远击,近旁的敌人,那是爱能莫助,只有纷纷退让。只一瞬间,那条蓝影连闯三军,直抵中军的白纛大旗下。白纛下数十名武官拱卫着一个面润腮阔的彪形大将。那大将眉浓若染,凛然威风,骑在一匹黄骠马上,显得卓立鸡群。众武官见得来人,纷纷拔刀,哐哐声响,又有数以百计的士卒潮水一般,团围上来,只将蓝衣人围个水泄不通。一名衔职较高的武将见那蓝衣人自始至终低垂着头,摸不着来路,一抖大刀,沉声喝道:“兀你那疯子,快快举手降伏了罢。”

    那蓝衣人正是银皓,听了问话并不回答,也不抬头,只问道:“领军的大将军可是晁天王阁下?”一名武官稍稍疏戒,回道:“正是晁大将军,你有何贵干?”银皓点一点头,道:“晁大将军,在下有个不情之请,祈盼您能退兵,免伤两国和气。”回话的那武官嘿的一笑,道:“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在大将军阵前嚷嚷叫叫,也不称称斤两。大将军既然出征,岂有不战而退之理。”银皓道:“大将军乃明仁明智之人,战火所过,何处不是残恒断壁,生灵涂炭呢?于花兰于斯图,又有何利之有,更教天下居心叵测之人蠢蠢欲动罢了。”那武官忍耐不住,道:“也不知从哪跑来的野猴子,在这喋喋不休什么。大将军,此人冒渎我军威,还请大将军发落。”

    晁天王痴痴看着银皓,似乎呆住了,心中只道:“这人怎生这般熟悉,倒象在何处见过。”那武官不见上头回答,又问了一遍。晁天王如梦初醒,定睛一看银皓,道:“小兄弟所言差矣,俗话有曰:军令如山倒。岂可如儿戏一般,说行便行,喝止立止。”银皓道:“将军是不愿意了?”那武官心中来气,道:“我大将军宽容大量,饶不惩你,快些滚开,莫要大将军不高兴了。”银皓道:“很好,很好。既然来了,又不肯回去,那末就全部留住,永远不得回花兰。”这话说得冰冷无情,如冬雪中泼出的一盆水,叫人不禁打颤,隐隐就有威胁之意。那晁天王乃花兰一员惯征善战的勇将,平生战事未曾败北,惟独三年前追随赫巴鲁东征斯图,失着一次而已,是以极得花兰女王赏识,视之为左右手。他平日里温言软语听得惯了,这时听了银皓语气,不免愠怒,转念又见他身在重围之中,犹自口出妄言,不禁哧然大笑,道:“这位小兄弟说话忒真好笑,本将军不明足下的言意。”左右顾盼,沉声喝道:“来人啊!”众官兵轰然答应。

    晁天王正要发号施令,银皓突然道:“超将军不肯退兵的了?”他说话声音似乎变得诡异,隐含阴森。千百双眼睛刷的一齐看向晁天王,正等候命令。晁天王脸色苍白如纸,只在刹那间有如脱胎换骨,成了另外一人。只见他左手青筋绽现,紧紧握住金刚杵,而油亮生辉的金刚杵竟在凛冽寒风中簌簌发抖。晁天王身边一员偏将军见主帅微显失态,忙低声唤道:“晁元帅,晁元帅。”晁天王闻得声音,虎躯突然一下剧震,金刚杵竟尔拿捏不住,哐啷一声,掉落在冰地,连人也险些跌下马来。众官兵见状,目光又一齐看向银皓,均是惊疑万分。银皓这才施施然抬起俊脸,望向晁天王。晁天王与银皓相视一眼,目光忽然迷惘,蓦地里惊啊一声,脱口而叫:“‘神子’银皓!”

    银皓深深一揖,极显大儒风范。一名军师模样的纶巾文生冷哼一声,拾起地上的金刚杵,双手捧送,将金刚杵呈到晁天王手中,又在晁天王耳中细语一阵。晁天王不知所措,只是连连点头,脸上始终带有迟疑,不敢果断抉决。那纶巾文生屡谏不效,心生不耐,再不进言,直接吩咐一名传令官。那传令官也是犹豫良久才应允而去。银皓见那文生气魄非凡,笑道:“那位先生可否赐告大名?”那纶巾文生听得银皓问起,执一儒士礼,长揖到地,回道:“小生夏侯风。”银皓故作一惊,啧啧连声,道:“夏侯门的二公子呀,当真失敬失敬了。”说着抱拳回礼。夏侯风冷哼一声,不再理他。须知夏侯氏乃花兰望族,门生子弟多不胜数,成就卓绝,更有甲天下之富,连至尊如皇帝也得恭敬三分。夏侯风如此傲气,倒也不足为怪了。

    锵锵铁甲,刷刷皮革,聚涌而前的关并越来越多,直将银皓围成困兽。夏侯风一脸得意,指挥方遒,潇洒逸脱,隐然有着大将风范。他手中执著一面黄色小旗,迎空而挥,刷的一响,内围的铁甲兵挺盾蹲下,现出一群执弓的弩兵。银皓四下一顾,微微一笑,举止间仍是从容自如。夏侯风眼睛一缩,眯成一条缝,眼缝中透出一星亮光,宛如利刃,刺在银皓身上。他手中不知何时拿起一面白旗,只见众弩兵齐时搭箭上弓。如此一来,银皓无疑只是瓮中之鳖。夏侯风面上笑意不由更浓,只消他手中白旗一挥,这位名震天下的侠士不免死无全尸。

    银皓眼中寒光陡盛,咬着牙关,似乎忍受着什么,道:“夏侯公子,快些载戢干戈。回到府中大可享受不尽之荣华,何苦如此奔波劳累?”夏侯风冷冷一笑,道:“死到临有,还敢口出狂言。”说罢白旗划下,哈哈大笑起来。伴随夏侯风笑声,漫天箭雨无情射来,飕飕厉啸,不由得让人更觉得这个寒冬冷极。连珠般的箭矢飞奔,场中的银皓成了的心。众弩手也知敌人非同小可,均彀劲张弓。只眨眼一瞬,银皓身上满带箭支,如似全身松张的刺猬,只见他挣扎了一阵,软软地瘫倒,不管怎说,武功再高也逃不开这种天罗地网的阵势。众官兵不由暗叫庆幸。岂知众官兵欣喜之余,忽然夏侯风凄惨一叫,众官兵便见半空一件白色物事弧线抛落,怦的一声,重重摔在雪地。那样东西蠕动几下,众官兵这才看清人型。前首的几个铁甲兵认出夏侯风,忙纵声叫停,歇止射箭。

    众官兵各自惴怀,正自惊疑不定,空中又接连抛来几具无头尸身,都是身着铠甲。军队骚乱立起。慌乱中又有数颗人头窜飞上天,大军中杀出一个蓬发人,一身蓝色衣衫红斑点点,手中执着的长剑明亮若月,不沾一丝一毫血迹。诡秘乌黑的天空白光连现,雷声訇訇。剑光及处。血絮飘舞,夹杂着突如其来的雪花,映红半边天。大军之中也不知是谁率先唿啸一声,怔愕当场的官兵才纷纷夺路而逃。蓝衣人扬剑追杀,四处兜截赶尽,决意杀绝。上千成万的官兵竟然无一敢抵,个个只是惊声大叫,更或惊惶号哭,都狠命奔向若丽城门。蓝衣人杀得性起,毫不顾忌地尾随在后,只要有一两人落伍,势必成了剑下鬼魂。

    众官兵前不见城门洞开,后面追有索命阎罗,个个疲累意懒。恰在此时,若丽城中砰的一响,一支红色信号泡冲天而起,半空中应声炸开。只见点点火星,缤纷绚彩。花兰国袭兵尽皆大喜,没命价地逃到若丽城下,大呼开城。城门上的阇台探出一人,金盔银甲,手持一柄偃月大刀,神色略有匆仓,正是洪一其。只听他问道:“城下众位弟兄,驭属哪位将军?”城下一名花兰裨将急不可耐,道:“快快大开城门,我们乃是晁天王大将军所属。”洪一其做贼心虚,再有先前信号炮为证,听城下叫得慌忙,也不及细想,命人撤了城墙堞上的弓箭手,大开城门,迎入花兰军。只因今晚守这西门的全是他的心腹,这一切做来不费工夫。城门洞开之际,花兰士兵推推挤挤,好不容易才尽数进城,又匆匆忙忙喝令关闭大门。洪一其看在眼中,不禁疑窦,问道:“晁大将军呢?怎么不亲自统领大军?”

    众官兵省起方才蓝衣人狂剑血景,犹有余悸,谁都不敢开口说话。洪一其见无人回答,又要再问,忽然一人扬声问道:“守城的洪一其将军何在?”洪一其听得问话,俯身探望城外,只见一名蓝衣人远远站立,也正仰望自己,便答道:“小可便是,阁下何人?”蓝衣人仰脸间,月光荧映,星目俊脸尽现无遗,赫然就是银皓。银皓冷笑一声,连声说道:“好,很好,很好,不愧斯图第一城的守备将军,难得斯图国有这么的一位将军。”银月白光,盎泄一地,蓦地里蓝光一晃,兔起鹘落。洪一其只觉眼中一花,便见得不远处一人冷面对立,那人眼光似如利剑,直迫他的心神,不禁感到一阵心憷,忙退后几步,道:“你......你什么人?”他旁边拥上几名矛兵,挺矛便攒,直取银皓心口。哐哐两声,矛头断裂着地。银皓手中利剑再一斜挑,四五名矛兵即时直挺挺倒毙。洪一其一见之下,仓然失色,又再退步,哪知脚下一个踉跄,身子趋势后仰,正正撞到一根红漆大柱。银皓手臂一伸,长剑送处,剑尖一点恰准抵在洪一其颈间的喉结。银皓冷笑一声,道:“别问我是谁,认得这柄剑么?”

    洪一其目光下垂,入眼之内一柄莹然流光的长剑,刃身满泛碧芒。洪一其忍不住细细一看,只见那柄长剑形状极奇,刃身盘旋似蛇,夭矫如龙,护手处雕塑四条小小金龙,均咧牙舞爪,与剑穗的玉佩上那颗硕大龙头相映互昭。洪一其不自觉眼皮跳动,心脏怦然加速,额上汗水涔涔落下。只听得哧的一声,银皓把剑有划,一名自后袭来的矛兵立时身断两截。这么一个响声,勾出了洪一其很久或是不久的一些回忆。他的脑际呈浮出旷野无穷尽的黑暗,黑暗中千千万万的敌军攀爬上城墙,远近密麻如蚁的敌兵攻势一波及一波,直要吞噬了这座孤城。敌军猛不可挡,守城军队节节败退,只得弃城亡命了。突然间,黑暗中电光一现,一柄利刃劈开天地之间的混沌,蛟龙一般扑杀敌阵。众守城军立扳战势,转危为安,随之反扑,追奔逐北。他在冥思中隐隐听到万众一声的喊声:“神帝之剑,神帝之剑。”他的耳边恍然又响起“神帝之剑”的欢呼。洪一其只觉脖子一紧,回过了神,脱口叫道:“神帝之剑?‘

    银皓嘴角一撇,道:“你倒好记性。”洪一其惊讶地看着银皓,道:“银皓殿下,您是银皓殿下。想不到您这么年轻艾秀。”银皓道:“洪一其将军,你是洪一其将军。想不到你如此卑鄙小人,判国通敌。”洪一其脸生苦色,道:“小将实有莫言苦衷。”银皓道:“你跟神帝剑说你的难处去吧。我杀你也是有苦衷的,我自会跟阎王爷交代。”正在这时,若丽城中奔来铁蹄,四面围聚数千骑兵,吆喝阵阵。一人遥遥便叫:“是谁硬闯城门,威逼守城大将军的?‘银皓傲然,冷道:“洪将军,您的心腹可真机灵,手脚这么的快。”说话间斜睨城内墙下,只见几排弓箭兵已经张弓上箭,瞄准住城门上口,矢头正是对着他。城阇上四无遮蔽,只须有人命下,等待他的必将是万箭穿心之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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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鸦声乱吱,夜幕星莹,一缕月光穿过苍柏叶隙,泄在精英武馆的瓦檐之上。

    馆外一行行梐枑依旧无情地堆立,阻挡群众进前。月挂西天,馆门已经锁禁,惟有一处侧门余开,以便内中人进出。众人焦切目光看着在侧门来往的人,祈盼能有一点灵通消息。

    馆中屋舍栉次鳞比,占地极光。自正门进,岔有两条抄手游廊,再继内进,又有一座高额大匾的碑门,上面题有皇帝御笔。碑门延着一条花石小径,直达六国大会场。六国大会场为平时各国精英切磋武艺之所在,端的是宽绰。大会场四面金色大壁,开有六个通往本国会所小门。花兰国与斯图四英擂场便是设在大会场了。

    大擂四旁只寥寥坐着几国代表,上首席位倒是坐满花兰将士。此时擂上站着一名橙衣大汉,正笑嘻嘻向四座作个团团揖,瞧他一张黑碳也似的脸庞,不是程甫程四侠,还会有谁?台下一时喝彩声迭起,便有人喊道:“程四侠胜了一场,快快退下歇息。”程甫得意洋洋走下擂台,往东面的角落走去。“狂刀”金天胜迎了出来,接了他归座。双方刚刚比试了第一场,花兰国上台的是个瘦削汉子,名不经传,程甫与他较对时曾听他自报名号,此刻早已忘却,只上称那人“猴子”,简单言述了对方实力及擂台摆设,再由欧阳田思策定夺。欧阳田沉吟不语,眼光始终不离敌方待要上场的一个灰衣僧人。

    程甫正在大夸自己战绩,尽说怎生将那“猴子”甩下台,又如何三拳两脚捶地那“猴子”更加佝偻不堪,忽见欧阳田心不在焉,不仅气忿,心道:“大哥怎么这般敷衍小弟,莫非见了绝色女子还是怎么?‘顺他所看望去,见一个光头和尚瞪着一双铜铃也似的眼睛,狠狠地瞪将过来。程甫不知怎的,似乎承受不起这一望眼中蕴藏的力量,心中不自主地打了一颤,过了半晌,才道:“大哥,那光头秃驴好象恨不得杀了我等。三哥,你最会点秃头的,待会好好教训教训那老小子。”欧阳田不理他,只是奇道:“啧,他们怎么不上好手?那个大和尚身手就不错,怎么都没听说过有这么一号人物?”金铭道:“你看着他的兵刃没有?是对五行轮,这种奇门兵刃最拿手的人会有谁?”三人会心对望,均眉头皱起,惟程甫想了一想,这才叫道:“莫非‘天魔王’珈山?”那个青衣僧人听得程甫之言,又望来一眼。目光微诧。程甫回瞪一眼,道:“看啥鸟,老子长得标致么?”那僧人不知程甫口中嘀咕什么,白了他一眼,再也不看他。

    欧阳田瞟了那僧人一眼,道:“珈山名驾十大高手之上,位列神魔,只怕不会屈尊来此跟咱们比试。”金铭道:“大哥的意思是,那人并非珈山本人?”欧阳田点头道:“不错,我听江湖一些传闻,珈山自中年以后在云山自创宗派,开山收徒,座下有四大护法弟子,其中一个名作风焰,人称‘转轮地藏’。我瞧那人多半是他了。”谈话间第二场比试已经开锣,花兰国一方上来了上官灵,他倒是识相,只向程甫叫阵:“程四斧头,够胆的就上来跟爷我较量一番,敢么?”程甫捋起袖子,大声叫道:“好,好,好,你这畜生不长眼,找上了你家四爷爷。好吧,让你见见你四爷爷的手段,否则倒教你小觑了去。”边说边朝擂台走去,忽然金铭箭步上来,跨到程甫身前,回首道:“我来吧。”程甫与上官灵交过手,二人半斤八两,能否稳操胜券,实在并无太多把握,只是口头托大,不得不硬起头皮上台,这会儿见金铭愿意代替自己出战,不禁松了一口气,笑道:“二哥小心了,那猢狲逊得很。”这话一不小心给上官灵听了去,激得他怒火心生,骂道:“呸,你不敢哪那砍材的破斧子上来跟我较量,还是什么?”程甫笑道:“对付你哪用得你家程四爷,待会就瞧我二哥怎么戏耍猴子。”上官灵叫骂不绝,程甫这时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并不答话,也不回骂,只是笑嘻嘻地扬长而去。

    上官灵气愤不过,还要再骂,金铭手一横枪,枪头上竖,抱枪还礼,道:“请上官兄赐教。”上官灵持剑作个迎战起手式,也不回礼。金铭更不打话,抖起缨枪,一招“飞龙横扑”,枪头在万点红缨乱抖间突刺而出,狠

    辣无比。上官灵暗叫一声好,左捏剑诀,右背长剑,门户把守极是严密,用一招“灵凤鸣天”接下了金铭来枪,一场惊天剧斗便起。二人腾挪纵跃,身法灵敏,一支银枪宛若毒龙出洞,怪蟒扫林,每一招出手都有横扫千军,威压群雄的气势。上官灵跻身十大高手,贴身兵刃自然谙熟无比,出招守势,拿捏恰当准确,剑势初时如同雏凤展翅,渐渐地招式全无,只剩一股灵气与魔气压轴剑招,再无凛然正大的浩气。上官灵绰号“魔剑”,剑法上自然另有独到之处,但金铭之“神枪”并非枉称,不出三十招已经节制住上官灵的攻势。上官灵显得处处制肘。

    程甫时不时拍手叫好,全场数他兴致最高。台上的两人甫一交手,身形步法越趋疾快,出招接招的手法更是疾逾奔雷,令人再也难分敌我,惟见红缨白光交织缠绕,灰衣白影缠如胶漆。突然间只听两人同叱一声,众人心神俱震,便见一人振枪一人抖剑,分跃开来。金铭脚踏弓步,反手背枪,定在原地,屹立如山。上官灵左足虚点,右屈虚步,剑指扣刃,一招“仙人指路”定住退势。二人仍旧胜负未分,但是已见高下,应是金铭艺技更胜一筹。上官灵心有不服,肩垂肘沉,剑势一引,窜身刺去一剑,宛若飞箭击长虹,直射金铭面门。记名反身退步,,背向上官灵,长枪依势指向上官灵,眼见上官灵就要身撞枪头,忽然白光连现,上官灵身子半空变势,鹞鹰一般突然拔起,高离枪杆数寸,仍借余势前冲。


    金铭忽觉后心寒气悚人,忙回枪一挑。上官灵不等招式用老,挥剑去接。岂料这着只是虚招,金铭打一旋子,人已游走。上官灵怒啸一声,持剑上来拼杀。金铭一一招架,见他出手招式平凡无奇,不禁奇怪,愈发不敢托大,生怕一个松懈着了道儿。上官灵见他如此郑重其事,嘿嘿一笑,道:“瞧好了。”说着抱剑守元,全身僵立。金铭为之一奇,看不透他的伎俩,低声道:“你玩什么花样?”话音甫落,忽又“咦”了一声。只见上官灵周身泛起白气,整个人浑若云雾笼罩。他那瘦削高颀的身材正自缓缓缩小,变得矮胖。场上惊呼连连,更有人叫道:“混元童子功的无上境界!”突然上官灵暴喝一声,手中魔剑斩出,周身缭绕的雾气烟飞云湮,现出他的真面目:头上双角突兀,面目狰狞若怪,龅牙尖耸,甚至连手中魔剑也变得板阔刃长,异乎寻常。

    欧阳田神色焦急,忍不住喝道:“兽化菩萨。”脸色登忧,道:“二弟只怕撑持不了,快快到擂边,伺机相救。”金程二人心中起疑,却不敢多问,一齐奔到台边,紧紧关注台上东经。上官灵这一变身,全场哗然,均侧目相看,局势对金铭极其不利。程甫平素与金铭交好,兀自忍耐不住,想也不想就扬出双斧,跳上擂台与金铭一同进退。上官灵吼吼有声,道:“你们莫非以一挑二?”程甫护在金铭身前,道:“不是,我要换我二哥行不?‘上官灵冷道:“那是你要送死。”下面的那灰衣僧人合什唱了一喏,道:“如此算来,金施主便是弃权认输了。”“程甫“呸”了一声,道:“你那光头是叫风什么焰什么的么?与这个上官什么灵什么的‘兽化菩萨’出自一路,你当然为他说话啦。”那僧人低低吟哦一声,道:“小僧风焰,这位上官施主与小僧同出一墙倒是不错,但早在十余年前,此人已为我师逐出门墙,已经再无瓜葛了。”

    程甫哼了一声,道:“反正你们窜通一气,这架不打了。”风焰道:“你四人乃为斯图而战,若如程施主这般作为,岂不教天下人笑话贵国无人么?”程甫自知理亏,眼睛一瞪,道:“反正我不打了就是。”金铭一直旁听,也觉不像话,拉开程甫,一挺神枪,道:“继续吧。”程甫道:“这不公平。”上官灵啧了一声,道:“怎么不公平了,不是一对一么?”程甫道:“你兽化了,力量倍增,自然不公平了。”上官灵道:“嘿,谁叫你没学这门工夫?”程甫有心纠缠,道:“那好,你教会我,我和你打。”欧阳田怕出笑话,急忙拉了程甫下台。程甫跺了跺脚,道:“干吗拉我下来。”上官灵道:“他怕你再口出蠢话才拉你下去的。”欧阳田一怒,喝道:“上官居士,你口头放干净一些。”程甫嗫嚅道:“二哥多半打他不过的,咱别打了。”金天胜笑道:“四弟此言差矣,试想,魔哪胜神呢?”程甫还要再说,只听全场霍然寂静,众人屏息拭目。只见金铭面皮泛出淡淡白芒,全身沐在一片乳光之中,连手中铁枪也散发炜炜亮光,灼人眼目。程甫目瞪口呆,道:“这......这,玉阳神功的第七重境界?‘

    金铭又施一礼,道:”上官先生,请赐教。“上官灵右脚后挪一步,剑守中元,道:”金二侠请了。“金铭见他惧失先机,不肯先出手,手上一拱,道:“恕在下失礼了。”话尤未闭,人已直冲而前,挺枪疾刺。众人纷纷惊呼,不少行家看得清楚,都心生讶异,均以为金铭忒也托大了,议论大起。

    金铭这一冲击,面门上下破绽立出。虽然混元童子功比起玉阳神功稍有不及,但高手过招在于捕捉破绽,往往一招便就见效。金铭身上空门大露,只须上官灵巨剑使出,少时金铭不免血溅三尺。程甫生性虽愚,却也不失为武学名家,自然看得出金铭这一招无异于飞蛾扑火,暗暗捏了一把汗,忍不住就要呼叫出声。再看众人,最为镇定自若的当是欧阳田、金天胜以及风焰三人。欧金二人均捻须含笑,风焰年纪微少,没有长须,只得将手放在下腭,倒象一位清风飘飘的饱学儒士,全无半分释家子弟的拘谨。

    青芒耀处,上官灵巨阙挥出,直指金铭腋下。他身子微侧,以避神枪突刺。整个人端若磐石,俨然就象苍松盘根曲须,动也不动。金铭脚步极快,见上官灵以不动应万动,忙脚步一收,可哪收得及时,身子不禁踉跄前跌,撞向剑尖。众人看得惊险,反而屏息缄声,将心提到了嗓子眼来了。就在金铭触及魔剑的那个电光石火一刻,金铭突然打一趔趄,身子后仰倾倒。怦的一响,人已应声倒下,手中长枪也因他后倒而缩回数寸,又乘着他趋势前滑之势,向前刺出了数寸。蓦地里只听上官灵竭声惨叫,人已连退数步,跌坐在擂边,一股殷红鲜血自他右腿处暴涌而出,与之对称的是他那脸色苍白难堪。

    金铭持枪站起,抱拳说道:“承让了。”上官灵满腹怨愤,骂道:“让你妈的头,尽会耍阴谋诡计,哼,也不过跳梁小丑一个,枉自称雄号侠。”程甫听得上官灵这一怒骂,一时兴致大起,嘻道:“你别不知好歹,要是我二哥故意将枪头上挺数寸,你说你的胸口会不会稀巴烂?”上官灵哼了一声,道:“他若抬高枪头,我未必就躲避不过。”他口头虽硬,但也知道金铭手下留情。更何况金铭这一招使得突兀,让人防不胜防。观看之人自然不知其中凶险如何,若金铭适才使立稍微偏差,莫说伤人,只怕连自己性命也难保。

    程甫这方连胜两场,乐得他欣喜非常,听了上官灵口是心非之言,也不与计较,径自就扶了金铭下台歇息。小憩片刻,场上钹声连响,一人面无表情地报了回合,匆匆下了台。花兰方上场一人僧袍装扮,赫然便是风焰。风焰向东隅处合什一礼,道:“诸位施主,哪位愿上台来指点一二?”程甫叫道:“先别嚣张,待会让那见识见识爷爷们的厉害......。”欧阳田不等他话说完,微笑着站起,朝风焰深深一揖,道:“风焰上人原宥我这四弟莽撞,这一场便由在下领教上人高招。”说着跃身纵上擂台,但见他身轻如燕,飘然若仙,宛若惊鸿翩飞。当下风欧二人礼让一番,客套之余这才施拳脚。只见二人来往匆匆,拳风脚影密布全场。这一场最为揪心的,莫过于斯图四英,若胜则胜,若败则胜负仍旧未有定论,极其关键。

    欧阳田的独门兵刃乃由镔铁锻造,形似羽扇,可以收缩自如,揽尽刀、剑、枪、棍、棒、扇及判官笔等兵器路数,委实器异招奇,鬼神莫厕。风焰倒也不逞多让,手中一对五行轮大开大阖,呼呼生风,也是当世不二的奇兵。二人交过数招,已然大致揣出对方功力,实在不相伯仲。二人心有均有计较,渐由斗快转为慢招缓式,非是一时能分得高下。欧阳田手腕抖、翻、抹、转、勾、缠,谙练无比,使的是师门绝技“云扇十八击”。只见欧阳田一招“游身呼风”,手腕松送,羽扇径向风焰当头盖下,状若招风乘凉。风焰叫道:“来得好。”脚步一错,闪身避到欧阳田背后,骤然拍出一记“地藏焰掌”。岂知欧阳田也在一晃眼间带了他身后,又使出“游身呼风”。这一招本就游身与招风相结相合,乃是以敌人为的心。骤然一看之下,象是以动牵制不动,其实不然,他在动中蕴藏不动,只须风焰稍动,立掣其肘,端的是身形与招法绝妙衬和,相得益彰。

    风焰在一动间已看清欧阳田脚踩八卦路线,始终踏圆迂回或前进,而自己则死死被困在圆心,逃脱不得,不禁暗叫糟糕。风焰人本聪明,一转念间已有计策。众人见台上二人一前一后,久久站立不动,不由好奇,一时唧咕四起。忽然风焰身子向左一飘,半途中身子往右倏然拐回。他一虚一实本拟脱开欧阳田裁制范围,哪知欧阳田毫不理会,径自朝左斜踏一步,由离位转到震位,仍旧制风焰于无形中。风焰连换七八种步法,均未能如愿。

    程甫大力拍手,道:“兀你那秃子,别再作困兽斗啦,赶快投降认输吧。”又向易莎喊道:“快叫你的人下台吧,免得丢人现眼了。”易莎睬也不睬他,向旁边一人询道:“现下是什么时刻了?”那人长得彪悍,不语不动时神态傲慢,简直不可一世,听得易莎问话,连忙哈腰答道:“此时已经时二点了,只差一点便可行事。”后面半句话音量放得极低,弄得程甫抓耳挠腮,直勾勾地望着他看。易莎点了点头,吩咐侍在一旁的一个马弁,道:“传我谕令,命人报时。”那马弁应了,转身走开。

    欧阳田与风焰二人相持许久,忽然听得场中一人接一人喊道:“报--”“此刻时二刻。”风焰会意,只须拖延一点时刻,城外的精兵便可依计攻入若丽。较之风焰,欧阳田显得迷惘,心想怎么无缘无故报起时刻,又怎没报出应报人的名讳头衔?他素来智计,知道能动用这偌大声势的报时之人来头定然不小,且绝非无的放失,应该有着更深的目的。这些念头不过在心中隐隐闪过,却莫名地感到凉意,脑中似乎有点模糊的影子,却如何也捕捉不着。正当他想得出神,风焰猝然跃起,半空中翻一斤斗,前空翻中身子圈转,已是面朝欧阳田,忙用劲推出双轮。欧阳田听得风声呼呼。那双轮来得飞快,待他回过神来已经不及招架,只得侧身向右避让。

    风焰一击不中,暴喝一声:“看招!”又连环使去双轮,轮峰转左,拐向欧阳田,两招间就扳回攻势。欧阳田凝神聚精,举扇格向当先一轮轮齿。那轮齿竟然不堪一击,给羽扇扫得飞脱五行轮。众人见二人攻守频易,均觉爽然。斯图三英见盟兄并不处于下风,倒也不紧慌。台上二人都有喜意。风焰见轮齿掉落反不大惊,嘴头竟尔挂起浓浓笑意。欧阳田见状,暗叫不好,待要跃开脱身只觉鼻中一阵窒息,腥臭味道充斥胸臆,浑身阵阵发软。风焰手中的五行轮其实暗藏机关,机枢设在把手,平时对敌不用,惟遇劲敌才以一试,往往极易得手,连他师父珈山也不知道,一向被他视为得意之作。

    欧阳田接招时正好风焰暗中触动机关,轮齿才可轻易击飞,可他哪知五行轮中藏有毒物,不自觉便就在和了道儿。风焰见他中着,连忙右手轮交到左手,不失时宜地补上一掌,按在欧阳田心口拍下。只见欧阳田闷哼一声,斯图三英手足情深,陡见盟兄遭难,不明就里便抢上救人。三人两前一后奔到台边,风焰知道此事决计不能善罢,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回手挥去五行轮。三人见五行轮在面前一晃而过,还道是着虚招,生怕风焰妄动,一齐止住脚步。金天胜一步当先,喝道:“风焰上人,比武之事点到为止,容我带回我大哥。”他话刚说完,程甫便叫嚷起来,道:“二哥,三哥,怎么我觉得老大不对劲。这和尚有点儿邪门?”

    原来风焰五行轮中装的毒砂出自凤凰山巅的火蝎子,经由细工磨粉,淬炼而成,因形细而肉眼难以看清。火蝎子毒性宛如烈酒,受毒轻微者如同猛灌一口烧刀子,冲劲极大,很快便可察觉;而中毒匪浅者反象连饮数坛烈酒,神经已被酒精麻醉住了,倒是极难辨知。

    金铭与金天胜站在程甫身前,听他说起,才隐隐感到不适。风焰见了,仰天大笑,道:“乖乖站住,别轻举妄动,否则毒气攻心,大罗金仙也难医治。”金铭与金天胜二人怒哼一声,怒气牵动毒发,只感胸口似乎猛遭锤击,瘫然倒地,再无地动弹。程甫道:“早知道秃驴没一个好东西。”风焰冷笑道:“死到临头,犹逞口舌。留些儿气力和阎王争辩吧。”言讫举手,抬掌作势不劈,忽听易莎道:“国师且慢!”风焰一怔,回头一望,道:“公......公子有何吩咐?”易莎道:“先命人将他四人捆起来,皇姊姊圣谕交代,由我审问这四人。”她本未料会是这等局面,此情此景不禁起了爱才之心,才有这么一阻。风焰不敢违抗,点一点头,行了一礼,口头称是,命了七八个僧人上台,绑了四人。

    程甫认得这几个和尚正是白天里与上官灵一道围住自己的人,见这几和尚对金铭愤懑有加,偷偷地动手动脚,不由怒火中烧,叫道:‘你们几人手头不要不干不净。大丈夫理应明白是非。够胆的就等我三哥复痊了,你们再逐一跟他对一对,这才算是好汉行径。“易莎见那几僧人不怀好意,脸色肃愤,叱道:”大胆,是谁对金三侠无礼了?“风焰见两名僧人灰溜溜地缩手,不敢再捆缚金天胜,只垂着双手,诚惶诚恐地呆立当场,不禁奇怪,耳听得程易二人之言,似乎双方有所过节,却不明其中实相。原来易莎自知随从人马不敌斯图四英,连日飞鸽传书,向花兰女王求援,再由花兰女皇手谕密令风焰兼程赶至若丽相助易莎,是以不明前委,于程易二人的言语有如雾里看花,只能半知半惑,便向一名僧人瞋目,喝道:“怎么回事?”

    那僧人见风焰面容狰狞,忙回道:“师兄明察,这姓金的实在欺人太甚。”当下便将前因后果诉说,高呼仪添油加醋,只说金天胜如何卖弄技艺,自己等人如何为之戏耍,以便显出金天胜藐视本门武功。他满心以为风焰定然勃然大怒,给金天胜吃些苦头,哪晓得风焰大怒是怒了,只是冷哼一声,道:“技不如人该当献丑,又怎能嗔怪他人。”说着有意无意望了上官灵一眼。上官灵失手于功败垂成间本就余怒不消,见风焰似乎言有他意,隐含讽刺轻蔑,不由恚愤,道:“也不知是谁口口声声称己为云山传人,却使出下三滥的手段才得以险胜,甚至连招式暗器都非云山所有。也不知那人有多厚的脸皮,制成皮靴定是穿之不破,磨之不损。”他生性直气,有话说话,与程甫可算得活宝一对,均是口无遮拦,岂知他这一番话正触着风焰内心的隐讳,犯了他的黑暗禁区。

    只见风焰缓步踏前,森然说道:“你说什么?”上官灵见他一步一步逼近,眼中聚满寒意,心头竟然腾出凉意,不无战战兢兢,缩了一缩身子,喝道:“你想作什么?”风焰不答,嘴角浮出狞笑。易莎见他二人神色各异,生怕内讧,立即出口喝止:“你二人若再嬉闹,立马滚回深山去。”风焰闻言陡然一震,怒目一对上官灵,转身走开了。上官灵一见,尤逞口齿,道:“怎么好马也恋栈呀?”风焰佯作未闻,离得上官灵远远。易莎道:“各花兰将士听命:闭上四处大小之门,在场者不得走脱一人。”此言一出,全场皆惊,人人争相夺门。纳知花兰军士早有伏备,一听令下,立即扣住大门,四面七扇大门齐时锁上,大会场中立如铜墙铁壁,插翅也难飞。

    易莎刚坚决绝,趁着各国武士混乱之际,扬声道:“顺我花兰者生,逆我花兰者亡。”花兰诸士事先有备,待得易莎话音落下,同声呐喊:“顺我花兰者生,逆我花兰者亡!”这一齐整喝喊更显各国武士的慌乱。但见胡奔乱冲者,捶门踢墙者,相互殴打者,漫骂不绝者,尽皆有之,无不显得焦头烂耳。

    易莎见收效甚巨,又乘着火热打铁,下令众军士再次呼喝。只见众花兰军士挺出大盾,竖起长矛,高声喝吼。这一威势之下,各国武士渐渐安静,自各思量着独善其身之策。便在此时,斯图四英一齐被扣上桎梏,各自由四名兵卒押解,推至众武士前首示众。斯图四英一向为习武之人表率,这么一来,全场皆寂,再无稍言者。易莎道:“降者大可荣华一生,拒降者,嘿嘿。”场中一人见他卖一关子,怒道:“怎样?”易莎绽颜展笑,柔声道:“便如你一样。”笑语盈然间已有四五名铠装军士快步走到那应话人身后,趁那人还在怔懵,举起几根狼牙棒,照头打下,登时血肉模糊。易莎环顾四周,珠容含笑,如初放百合,若非众人亲见她残忍手段,还当是个天真灿漫的小姑娘。易莎道:“各位若无异言者,便是决心纳入我花兰上国了。”见众人慑服,续道:“我虽是一介弱小女子,可也知道信义二字,绝不会失信于诸位大家,况各位均是说一不二的好汉,定然不会背义于我的。”

    话犹未毕,便听一人狠狠“呸”了一声。易莎脸色一变,声色俱厉,喝道:“谁?”这次场中无人应答,使得她心中暗自惴惴。虽然花兰军士众多,但是在场的各国武士无一不是精英,皆能够以一抵十,一旦反抗起来,胜负难料。

    易莎又连问数声,始终无人回话,冷笑一声,道:“怎么,是谁做起缩头乌龟啦?”那人这才又道:”不是我缩头,只怕你不肯杀了我。”易莎一怔,她素具慧心,转念一想便已猜测出这人身份,笑道:“你若要寻死也可,再搭上你三位义兄的性命吧。来人啊!”四五名军士躬身应嗻。便只见程甫一下挣扎,连声道:“慢来,慢来。”适才正是他用腹语应话,哪知却给易莎瞧出端倪,反被将了一军。易莎道:“怎么?”程甫眼睛瞪大,也道:“怎么?”他旁边的欧阳田嘴唇紫白,翕动几下,轻轻说道:“别......别......”气息一岔,又晕了过去。易莎看得明白,适才定是欧阳田教程甫用腹语扰乱她的心神,此时见欧阳田醒又复昏,道:“程四爷,欧阳大爷好象伤得不轻,别拖延久了便不治了才好。”

    程甫道:“什么意思?”旁边的金铭低声道:“她......咒......咒大哥......快......快些儿......死。”易莎正要答话,忽见程甫面色愤懑,道:“程四爷想是会错意了,小女子不过只求四位爷平安无恙。哪,欧阳大爷的伤势不能再拖了。你四人之中如今便只有你能做主,只须你点头答应归降花兰,欧阳大爷必可立刻救治。”程甫眉头大皱,道:“这怎么行?”易莎道:“你不过为了救欧阳大爷,他三人必不会嗔怪于你的。”程甫一想也是觉得有理,可三位盟兄行事光明磊落,此后难免背上卖国臭名,这可大悖平生所为,不禁踌躇。众武士一律看着程甫,都盼有人能够出头行事。易莎知道程甫这一回答实属关键,脸上虽然笑容洋洋,心头其实颇为忧惧。

    程甫心中煎熬,只觉左右不是。他一向缺乏主张,素来听由三位盟兄,此刻不禁转头望向三人。只见欧阳田三人都已清醒,只是面目憔悴,心中说不出的痛惜。欧阳田三也苦于无力言语,脸上各带愁眉。易莎澄莹目光一闪,道:“风焰大师,把解药交给本公主。”风焰不敢违拗,送上一贴药包。易莎道:“程四爷,拿个主意吧。”程甫心中一硬,无奈之中只得择降。

    哪知程甫正要开口求降,忽然厅中四处骤然响起高高低低的水流声音,宛若丁冬鼓瑟,柔若星语铃声;亢如龙翔凤翥,劲如浪狂山坍,隐隐合成一曲小调。众人讶异间一人低声吟哦,声音随律攀高,歌词渐渐明朗。少顷歌声隐去,惟余水声曼长宛奏。程甫大字不识几个,却也听懂来人吟哦的最后一句,依稀便是“男儿有志不当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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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男儿有志不当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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