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星 2.4 羽落行动
11:30 夜羽号 东亚细亚群岛上空
雨，清凉的雨。
空气中清鲜的万物的味道，并不存在于这里的雨滴里。
纯净的水滴轻轻拍打在脸上。
不过对他来说，这样也好。不带有这个世界的味道的雨，也能暂且将自己与世界隔断。
当身上的装甲和衣服已经被雨水浸透了之后，湿潮的黏腻感也随之消失了，就像被这场滂沱大雨拥抱入怀一样。
损坏的电灯好像濒临死亡前急促的呼吸一样噼啪闪烁，废旧的楼层上，雨水织出薄薄的帘，沿着街道上破损的沟壑淌成小溪。
仰起头，脑海中只剩下了这清净的雨水，好像过往的记忆都被洗净了，随着细水流走。他笑了，他知道只是灼热的伤痛被这清凉暂时熄灭。
是战争铸造了他，战争的痕迹永远地固着在他身上，就好像这些已经和他的血肉脏器融为一体的机械一样。
脚踏入水洼，水拒绝金属的方式是温柔的，微笑着绽出一朵水花。
他抬起头，直面眼前的自己。
其名为青，出于蓝之青。
蓝黑色的头发在雨打下垂在脸侧，但眼中凛冽的战意不亚于手中刀锋的锋利，本来英俊的面貌已经变得残缺不全，左半边脸可以清晰地看见印刷电路一般的痕迹，左眼已经被机械义眼取代，下颌到脸颊被从脖颈延伸上来的机甲保护，整只右臂外附有一层坚厚的外骨骼，背后的金属片翼上每一片羽都是锋利刀刃，质朴无华。
青左手从翼上抽出刚得到的刀剪，同时眼前弹出硬件操纵程序，武器数据呈现在他面前。
圆形扶手为轴，组合两片以扶手为依托可自由活动的刀刃组成的阔刃巨剑，逆刃剑长1.1m，贴合倒勾组合于其内的短刃长0.8m，武器重29kg，是以正常人的力量难以灵活挥舞的重量，但这分量使得每一击极具压制力；和其他的武器一样，都可以与背后“路西法之翼”的刀组进行组合。
巨剑锋刃随他意识驱动，打开收至同向，分居刀柄两边。
“可以开始了。”
对面的镜像点点头，拔出腰间的武士刀，摆出中段姿势。
他先攻一步，双刃前伸合成剪刀。对自己无需试探，动作也同样坚决果断，长刃倒勾抽挂，短刃接上，一击咬住了对方斩下的武士刀，同时，青出推腿绊镜像下盘，拖住他的刀左牵拉开，与刀锋划出的半圆补合，上步身体侧摆，右臂划出另一半沉重的弧线直取敌人敞开的胸口。
晶光粉碎，模拟出了人筋骨寸断，五脏六腑破碎瘫痪的效果。
“将身体的动作加入旋转以向心力保持平衡，很好！”镜像的残形说，“斩的破绽对这把武器绰绰有余，但是刀刃笨重，操控性差，接这个试试！”
对方影像连同武器重新刷新在他面前，刀光闪出，这次对方挺刀连刺，腿绊下盘，步步紧逼。他从容以阔刃横档，后撤一步，镜像刀锋擦过他的脸侧。刚刚的接触，青已牢牢把握住敌人进攻的节奏，下一击刺出时，他立即将双刃张开巨口上挑，垂直于对方的刺击，如同鳄鱼的巨口般咬住了对方的刀，压刀夺刃，挥出右拳。他眼里世界一瞬间迟缓下来，青的眼能捕捉到拳击碎雨滴，直取对方太阳穴。
轰——镜像被击退出几米，背后展开的钢铁之翼遭受重创而瘫痪了，嗞啦嗞啦冒着电火花。
“青，快到了，准备出发。”
对讲机里，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断了了这次练习。
他对镜像点了下头示意，终止vr模拟，眼前自己卧房幽暗的空间延展开，把壮阔的战斗环境封闭覆盖，身上的战甲也化作数据解体，露出兼睡衣用的紧身战服，唯有右臂的装甲没有变化。他从床上跳起来，走向洗手池，泼了把水到脸上，同时启动脖颈上的中枢，液态分子机器人延展到下颌与脸颊两侧凝固成型，左眼的分析仪上亮起绿光，表示状态就绪。
一旁的坐在轮椅上的女孩也摘下了vr模拟的耳机和眼镜。
“已经有点要被哥哥超过的感觉了呢。”她微笑着说。
“不，还远远不是你的对手，”他望着女孩，轻叹了口气，“不过，这把武器可一点也不淑女啊。”
“你喜欢就好。”
女孩温和地笑着答道。
男子弯下腰，收下颌，小心翼翼吻了下女孩的额头，面无表情地离开房间。
“再往前，谢尔德气雾的浓度我们可受不了了。”
说话的老者走出驾驶舱，老人的面容看起来饱经沧桑，虽年纪不轻了，却很有精神头——斑白的须发打理得简单利索，络腮胡刮得整整齐齐，他的体格结实硬朗，现在已时值冬初，他里面也只穿着一件背心，胸脯和臂膀上结实的肌肉也透过衣服上绷紧的线条清晰可见。
“我这就准备。”青对老人说道。
“任务当前也不养精蓄锐，”军需官无奈地摊手说，“你的技艺早就万夫莫当了。”
“哈，是么。”他漫不经心地接过话，走到分析情报的金发双马尾的少女身边，“len，战术地图同步。”
少女站起身，紧绷着脸，拍了下青的肩。
“借一步说话。”
柠檬拉着青进了一间侧室，她关紧舱门，随手将一个声频***黏在墙上。
“boss，关于任务，联络人发来了新的情报，这个人……”
说着，柠檬把一个人的资料用全息投影拍在了墙上。
青不会不熟悉这张面孔，狮子鬃毛一样金色须发，宽脸盘，矮个子。曾为传奇的的巨神佣兵公司ceo，他过去的上司。同时也是人类的叛徒，在战争最关键的时刻携带人类联盟的情报倒向了勒维达斯的阵营，直接致使第三次世界大战人类形势急转直下，人类陷入灭亡的危机，他的名字——列夫米拉?伊凡诺夫，全人类的公敌。
当他融入勒维达斯之后，人类的无明业火无处实施，残存的巨神公司便成为众矢之的，首当其冲的就是曾经辅佐过他的雇员和军队，作为原巨神公司一员的青和柠檬也被牵连了进去。
“他正在你的目标区域活动。”
“那个人么……”
“原谅我僭越，唯独这次……我希望您能放弃，你太久没有参与实战了，这次一去又是那么危险的地方，更何况还有那个男人……”
柠檬眉头微蹙，话说完嘴依旧微张着，双目迫切地注视着青，攥着桌角的指节已经发青。
青坚决地摇了摇头。
柠檬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还真和他们能打成一片。”
“他们坚守的东西帮他们走到了现在这一步，但这并不意味着能成为他们前进所依靠的全部，人总有意志无法超越的困难，” 青说到这，轻轻叹了口气，露出一丝略带苦楚的笑，“我希望他们能以他们的双腿站起来，走出去，至少在此之前……”
“青，有太多事情是我们无能为力的。”柠檬的眼神黯淡了下来，手里轻轻揉捏着衣角。
“我知道，我们处境一样，你我都是被世界背叛的人，我们恐怕一生都只能生存在黑暗中，他们至少……暂时给了我们一个容身之所，”青右手扶住柠檬的肩，注视着她的眼，平静地说道，“我们好不容易找到的为之战斗的尊严……”
青说道一半，左拳攥紧了，骨节发出几声脆响。
柠檬抬起头，看着青。
对眼前的这名男子的过往，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的，他的过去就蚀刻在他这充当一部分神经中枢的战甲里，他这明显与身体不协调的右臂里，他失明的左眼里。这一切都在诉说这个男人怎么从人们的误解，戕害中闯了出来，怎么从死亡的泥沼中挣扎了出来。姓名隐没，音容更易，然而她仍然能从这名男子身上看到昔日巨神公司传奇佣兵的影子。他始终恪守着自己的信条，把这一切过往的苦楚都吞咽下去。不论是在巨神公司服役的期间，到现在建立学校，成立自己的秘密组织，当上一名游侠，他的双目之中从未有过一丝迷茫。
这是她永远难以望其项背的距离。
“今天是他们的白寒节，他们无暇顾及太多细枝末节的东西，所以，别担心。” 青拍了拍柠檬的肩，说道，“我得到‘手’之后的工作就拜托你了，为了让那个人付出代价，今天，青必须‘死去’。”
柠檬默默点了点头。
青此时已坚定了他的信念，此刻再说什么也没有意义了。
刚一出门，大家伙就把他俩包围了起来，除去灰只是投来一丝若有若无的目光。
“啧啧啧。”
一边紫对他咋舌。
“鬼鬼祟祟地干什么呢？还不如实招了。”
“与员工产生了点工作上的小矛盾，我认为还是有必要调解一下，是吧，len？”
柠檬哼了一声，坐回到终端前。
他转向灰，那孩子依旧把自己埋在机舱一角，身穿一身黑衣，戴着兜帽，只露一对银白色的眼，好像和影子已经融为一体，见青靠近了，他抬起手腕，把整备状况投影到他面前。
青安心地点点头，走向舱门。
“至少人类……大概没一个能对付得了你了吧？”
飞机上没一个人接军需官的话题，他尴尬地干咳了两声。
“噢，总归……这回还是别与那群怪物干架比较好。”
像模像样地总结了一套后，军需官走到窗边故作深沉地看风景，飞机里的几人交换下眼神，不出声地各自偷笑，灰也微微眯了下眼。
“青！”
听到柠檬叫他，青回过头。座位上柠檬微微扬了扬嘴角，勉强凑出来个微笑，摆摆手。
“路上小心。”
“你也是。”
舱门拉开，高空凛冽的强风涌进机舱，被寒意一激，青感觉清醒了不少。
“大家就包在我身上。”老驾驶员拍了拍结实的胸脯说道，对青竖起拇指，“青，飞吧！”
青从容地向后一仰，坠出舱门。
随后发射出的是他的战甲，战甲张开铁翼，在推进器辅助下俯冲，追上青后控制住相对速度，张开支架，固定在他后背上，如水银一般液态的生化分子机器人顺着骨架淌出，借风阻和表面张力在他身上张开成高贴合度的装甲，凝固成形，接通神经信号。
战术ui界面在青眼前展开，意识的控制下张开空气翼膜，引擎加力减速，平稳拉升，进入滑翔。
趁这个时候青清点了一下自己的装备，特战刀翼各装备了15片活动的刀羽，携带武器有巨鳄-a9913，折叠弩，两把分子匕首以及腿上别着的50.ae双管改造手枪；最后，还有他的爱刀“风撷雨尘”。至于这把刀的材质，问紫的时候她故作神秘地说了一个很魔幻的名词“以太尘晶”，他也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不过这把刀一直是青最为信赖的武器，在他身边服侍的5年间经历过各式各样战斗的洗礼，却依旧完好如新。
“补给空投已经待命，长官，注意路线分配，部分谢尔德气雾浓度过高的地方不支持空投的说。”耳机里传来了指挥官的声音。
“地图更新完成，目标标记设置完成，卫星gps的数据有点老了，需要你自行修正误差。”
柠檬汇报完成后紧接着是紫活泼的声音。
“神经同步率94.3%，系统运转正常，狩猎愉快，哥哥。”
穿过云层，很快沙漠气候的热浪扑面打来，背后正午的太阳也愈发毒辣，但这次没有那种磨人的热烙在身上的感觉，青脑海中映出了前不久两个孩子没日没夜的秘密研究的场面，嘴角不觉挂起一丝笑意。
“真是的，别给我压力啊，小家伙们。”
地平线上，醒目的黄色参数使他不禁联想起代号与这个颜色相联系的人。
“有太多事情是我们无能为力的。”
说出这句话时她的眼神，他回想起了将她救出时候柠檬双目中的苍凉，直到现在那双眼也刻在他的记忆深处。
看着自己右手掌心，这纹理华丽而硬朗的生化外甲，他知道确实有太多哪怕再怎么拼尽全力也无法挽回的东西。
“距离目的地还有3700米，目标区域安全，青？”
青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望着地平线上的数字出神，完全忘记了减速。
进行任务前无法集中而胡思乱想，这还是第一次，他自己也搞不清现在这紧张感的缘由，时隔数月未出任务，大概自己也变得生疏了吧。
不知不觉间，脚下的大漠中已经零星出现不少耐旱的矮灌木与蕨类。
这片绿洲繁茂的景象让人很难不将勒维达斯与它联系起来，充满统占力的强大生命正在渐渐征服沙漠的死亡，扩张其力量。
青看了眼表。
“11：54分，行动开始，代号：羽落。”
2.4 羽落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