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星 2.5.0 酒宴

    酒会办在了将军私人住所的客厅，四五十平方米的空间中央摆放着一个象牙白的桌子，鎏金镶嵌纹饰；桌子正上方悬挂着一盏富丽堂皇的水晶灯，但光芒偏向昏暗；整个房间也被布置成了安静的暗色调，墨绿色的墙壁，红褐色的地毯，以灰色和黑色组成其中的纹理；装饰用的花瓶中插得也都是些颜色不怎么鲜艳的花朵。

    要单论这个房间的氛围，正合杰帕德的口味，但这点氛围全然被这里开的酒会败光了。

    将军的酒会上除了那几个将军的跟班，并没有来几名“物质意义”上的人。比起审核调用素体走一堆麻烦的流程，通过系统收集上传味觉信息，直接转化为神经冲动变成自己品酒的体验要来的更快一些。不过也能看得出人们对酒会充满了好奇心，有不少人选择直接回传空间信息，或者将自己的信息发送过来，“切身”参与这场酒会，获得即时交互的快乐。酒会开始后没过多久，这里的生命信息传输带宽负载就到了百分之七八十的水平。数十个生命信息的影像让这里显得拥挤不堪。

    杰帕德早早地就屏蔽了他们的思维声音，可是任何形式的“喧嚣”都让他难以忍受，即便调低了透明度，他们的信息量还摆在那里，简而言之，那些思维人的“存在感”不会有一点点消退。正是他们的存在让杰帕德感到浑身不自在，最后他干脆斟上杯酒，坐到一旁的沙发上，移开视线，把自己和人群隔开。

    今天是白寒节，生命之树盛开的时日，不过对他来讲，节日并不存在什么意义，庆祝与集会也是一样。本来他不打算参与这场酒会，但实在拗不过将军的热情，他只好出现在这里。

    综合来看，这个地方真是差劲透了。

    不过酒似乎是个例外。

    他以前并未尝试过这种饮料。

    果味的香甜，酒精的辛辣与炽热。在这些突出的味道中，贯穿着一股醇厚悠久的香气，他感觉这香气似乎是酒的灵魂，在舌尖的阳光，野坡上的风与露水，在黑暗中沉积，凝结时间一点一滴的结晶。

    他在酒会上尝试了几种不同的酒，在他眼里这几瓶酒倒在杯子里看不出什么不同，但是舌尖能体会到其中细微的难以言述差别。

    “嘿。”

    将军拿着一瓶未开启的葡萄酒和一个酒杯，坐到了杰帕德旁边。为了参与酒会，他专门换了一身体面的红褐色的礼服，白色衬衣和黄褐色的领结。他还特意修了面，原本鬃毛一样的络腮胡变得整齐多了，整个人的气质全然脱胎换骨，本是粗犷好战的的铁血将军，现在全然一副洒脱大方的贵族模样。

    “怎么样，我说过不来会后悔的吧？”

    “在时间都留不下什么痕迹的勒维达斯内，我们在什么时候开这场酒宴都没有什么区别吧。”杰帕德晃了晃杯子，对着灯光看这红宝石般的液体，冷淡地笑了笑。

    “酒没喝多少，你这醉意倒是来得快。”将军坐下来，开启酒瓶，倒上一杯“别的不说，勒维达斯的水土养出来的葡萄，啧啧啧，真是极品。”

    “这些是你手栽的么？”杰帕德问。

    “我哪有那个闲工夫？倒是细胞人，一教就会，可帮了我大忙，有机会你可以去东城的酒庄转一转，肯定会让你大开眼界。”

    将军说到这晃了晃酒杯，凑近体验嗅感，品酒的动作做得有模有样。

    “但是哪怕是同样的流程工艺，任何一点细节上的不同也会造成味道的变化，于是每一瓶酒，都会有不同的味道，最令我兴奋的时刻，莫过于当最终的成品开启时，逐一尝试它们各自的灵魂的时候。”

    将军微微抿了一口，朝杰帕德扬了扬杯子。

    “怎样，要不要跟我学学如何品酒？”

    “不必了，你不是说，每一瓶都有不同的灵魂么，形式是个模子，在里面的灵魂也无法全面地展现出自己。”

    “那只好祝你……”

    突然，将军感到颅腔内一阵剧痛，即便是使用的很普通的素体，也不难察觉突然在他身边强猛的信息的风暴，有一个巨大的生命信息个体出现在他身后。

    推动世界运转的齿轮骤停下来，所有的声音在同一时刻中断了，将军意识到这并不是时间停止，而是有人启动了被称为“交互式扩张运算”的协同信息处理方式，极大提高了他接受和处理信息的速度，使得接受处理的速度超越了信息变化的速度，以至于看起来像是时间停止了一般。

    “你好。”

    将军被身后彬彬有礼的问候吓了一跳，忙转过身。

    杰帕德刚刚位子上此时坐着一名身穿黑色银兰纹饰长风衣，风度翩翩，气质优雅的男子。他举起酒杯朝他露出一个微笑。他的外貌与杰帕德完全一样，之所以说他是另一个人，是因为他和杰帕德给人的感觉判若两人，他的信息量大的如同巨人一般，带来一种令人生畏的压迫感。

    “洛基……”

    男子狡黠地一笑，放下酒杯，站起身来。突然间，他的走动的速度突然变得像电影带快进那样很不自然地加快了数倍，绕过他背后，转瞬间闪到了他右侧。

    “你邀他过来，醉翁之意，不就在我了么。”

    将军冷笑。

    “这样来说的话，你还得跟他道个歉才行，他才是我的宾客，而你只是个不速之客罢了。”

    “哼哼，还真是得理不饶人啊。”洛基说话的时候突然闪到了一名年轻副官身边，拿起那个人的酒杯，晃了晃，端详了一会里面的酒，又将杯子放回原位，“你的计划，还顺利么？”

    “当然，”将军拍了拍胸脯，“也不看我是何许人也。”

    “这样他们做梦也想不到我藏在了哪里。”洛基一笑，坐回到沙发上，“在一切起始与一切终末之时，我们再见吧，人类将军。”

    看到他坐回原位时，将军意识到这次短暂的会面即将结束了。

    “最后一个问题。”

    “讲。”

    “我怎么才能知道这一个瞬间的真伪？是真实发生过，还是我的幻梦？”将军举杯问道。

    “当你认为自己在思考现实的一瞬间，你就已经进入幻梦之中了。”

    他恢复了刚才杰帕德的姿势，陷入静止，随后，他身上的风衣下摆解构，重新编织成杰帕德那朋克风的皮夹克。

    时间开始继续向前推移，酒会又恢复了热闹和喧哗，恍然间，将军真的以为刚刚那短暂的会面只是幻觉。

    直到他将杯子举到嘴边，这才注意到杯子空空如也，里面一滴酒也没剩下，与此同时，身后杰帕德发出了一阵咳嗽声，看样子是被呛到了，正对着自己的杯子纳闷。

    见状，将军哼了一声。

    “还是个淘气的客人……”